第二十四章
周围很吵, 音乐落下那一刻,酒吧的灯也一块暗了下来,温热的吐息打在锁骨上,皮肤是烫的, 就连心脏也一块跟着烧了起来。
楼初不知道此刻千稚水眼中看到的是谁, 也不知道这番话是对谁说的, 从听到第一个字那一刻, 他想问,想知道答案,难以言喻的酸涩薄雾般蔓延开来。
今晚的千稚水很奇怪, 他也是, 他已经奇怪了好几天。
不过楼初到最后也没问出口。
因为下一刻,他只觉胸口一沉,不胜酒力的千稚水竟是直接睡着了。
楼初结完账, 叫了辆滴滴,轻轻把千稚水晃醒, 牵着他一块走出酒吧。
喝醉后的千稚水很乖, 迷迷糊糊的, 微阖着眼,一言不语的跟着楼初走, 车来了后, 又被乖乖塞进后座, 同楼初手臂贴手臂的挨在一块。
司机很善聊,一看是个喝醉的大学生, 感叹一句:“哎哟, 喝这么多酒啊!”
“嗯, 今天聚会。”楼初回答。
司机又说:“那真不错, 不过这小哥醉了还挺安静,之前拉过不少,各种撒酒疯,可有意思了。”
楼初笑了笑:“是吗。”
“哎,你们什么关系啊?学长学弟?还是兄弟?挺多兄弟考一所学校的。”
这句话楼初没往下接。
不论是学长学弟,还是兄弟,都不对,或者说,不是他想说出口的回答。
他们之间的关系……他并不知道应该如何形容。
话题没被接下,司机估摸着也不是爱说话的学生,便不聊了,专心开车。
千稚水倚在窗边,安安静静,窗外的灯光勾出精致侧脸,鬓发吹动,落在唇边的小痣旁,精致又漂亮。
他分明是看向窗外的,手却不安分的牵了过来,一下一下捏着楼初的手指玩,不论哪个季节,千稚水的总是冰的,喝了酒过后却微微发烫,蹭过掌心,小猫挠似的。
红绿灯,车辆停了下来,千稚水像是茫然一样,愣了愣,然后偏过头,看向楼初,额发散了下来。
“晕。”千稚水小声哼哼。
“喝点水?”
千稚水摇摇头:“不想喝。”
前面的司机递出来个塑料袋:“哎,小伙子,盯着点你朋友啊,别吐车里,实在忍不住就让我停下来。”
楼初接过塑料袋,千稚水扯住他:“不是的,学长。”
说着,他悄悄地、悄悄地贴近楼初,在后座,在后视镜看不到的地方,在跃过窗子的夜风中,贴上了楼初的唇,然后又在他鼻尖上亲了一下。
漂亮眼眸弯成月牙,眼睫也一块垂下来,醉酒之后的声音软软的:“不晕了。”
楼初保持着看向千稚水的姿势,足足过了十多秒,直到车辆重新发动才有所反应,被触碰到的地方没完没了的发烫,脸颊瞬间一片燃烧,心脏在胸腔疯狂跳动。
好、好可爱!
千稚水住的地方离学校并不远,滴滴也只收了起步价,车上,千稚水倒是什么也没做,乖得像瓷娃娃,可下了车,醉鬼的不安分原形毕露。
“我已经没法走直线了。”他朝楼初伸出手,“学长,你会背我的,对吧?”
住在附近公寓的要么是学生,要么是在附近工作的,总之都是年轻人,这个点还有不少人在商业楼底下晃,看到一个男生背着另一个男生,频频回头,不过楼初并不在意,他正在试图和千稚水沟通。
“你认得出我是谁么?”
“嗯,学长。”
“你今晚怎么了?”
“我不开心。”
“为什么?”
“……”千稚水想了想,“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电梯口张贴着红色告示,附近公寓楼最近频繁遭遇入室盗窃,希望各业主注意防范。
“上面写了什么?”千稚水看不清字。
“最近有人入室盗窃,只偷私人物品。”楼初说,“要小心点。”
电梯门开了,楼初走进电梯,千稚水安安稳稳的趴在他后背上,说:“他是个变态,楼律师,被抓到应该要判几年?”
“得看盗窃的金额和意图。”楼初回答。
显示屏上数字一层层往上跳,千稚水一直没有出声,直到走出电梯,摁密码时,楼初开口:“你还醒着么?”
“嗯。”
他缓慢输入密码,“滴”的一声,门开了,楼初放下千稚水,看向他的眼睛,终于将想问的话说出口:“刚刚那些话你是对谁说的?”
他知道千稚水有个白月光。
他知道这些话一定是对那位白月光说的。
他也知道自己不应该好奇,不应该往下问,他们应该只是正常的互相帮扶的关系。
可楼初忍不住。
不仅如此,他心中竟是涌起某种想法,有那么一丝荒谬的希望——千稚水认得出他,所以,那些话是对他所说。
这种想法荒唐又无理,内心却像是被猛然摇晃的汽水,滋滋的往外冒泡。
他太想知道了。
但楼初并没有得到答案。
门一开,千·醉鬼·稚水就朝卧室跑去,飞扑进软软的被窝里,抱着软被原地昏睡过去。
楼初无奈的叹了口气,把千稚水扒拉起来,哄他喝下蜂蜜,从衣柜里找出干净的睡衣,拧了湿毛巾,帮他浅浅擦了脸和脖子,让他换下脏衣服。
对于千稚水家里的一切,楼初已经很熟悉,毕竟他来过非常多次,一呆就是一整晚。
整个过程,千稚水都十分听话,没睡醒的眼神朦朦胧胧的,直接在楼初面前换衣服。
也是这时候,楼初才看到千稚水胸口上的刀痕,很长,细细密密的针脚痕迹还在,他经历过一场大手术。
“不许说丑。”千稚水注意到楼初的目光,但他没躲,自然而然的穿好衣服,又缩进软被里,语气迷瞪瞪的,声音越来越轻,“因为它,我活下来了,病也好了。”
千稚水又睡着了。
楼初替他掖好被角,又将脏衣服丢进洗衣烘干机中,整理好其他东西,他还在千稚水的书架上看到了一个黑框眼镜,看起来已经有些年头,十分破旧,镜片被刮花,其中一边甚至有一大条裂纹。
戴黑框眼镜的人挺多,但楼初独独对一个小矮子印象深刻。
小学弟比他要小两届,在当时属于特立独行的人,不爱说话,留着一头过于长的黑发,总是低着头,独来独往,喜欢一个人待在画室里。
楼初和他接触不算多,但也有过说话的时候。
他曾问过小学弟,为什么总是挡住脸。
当时他得到的回答是什么?
“因为我和他们长得不太一样。”当时的小学弟正在摆弄眼镜腿,似乎在刻字,“他们总是像看动物一样来看我。”
嗯?
楼初像是想起什么似的,伸手,想要看看这个眼镜,才刚抬起手,口袋里的手机响了,担心吵到千稚水,楼初便去阳台接起。
“大外甥啊,睡了没?”刚一接通,舅舅邵烨霖的声音就冲了出来。
“还没,邵律师怎么了?”
“哎哟,是这样,舅舅的律所最近下乡法律援助呢,很适合你啊,要不要来看看?”
邵烨霖是位律师,自己开了家律所,能力强,水平高,一年接个人案子就能年入百万,更别提整个律所带来的收益。
事业成功了,邵烨霖就总想回馈社会,农村法律意识低,一些纠纷也求助无门,每年邵烨霖便会抽出一段时间下乡普法,顺便提供法律援助。
不过这些活到底是需要经验,还在学校的大三生干不了太好,一般去了也只是负责做做记录,干助手的活,楼初一听就明白了:“舅舅,您的助手又跑了啊?”
“哈哈哈,被你猜着了。”邵烨霖没有被戳穿的尴尬,“明天没课吧,早上我去接你,这会你先准备准备,就一天时间,不会让你打白工,也确实对你有帮助。”
“行吧。”楼初答应下来。
收拾好东西,临走前,楼初又去查看千稚水的情况。
千稚水睡得很香,接了个电话的功夫,已经把自己团成一团,侧躺着抱住被子,一条腿大喇喇的翘了出来。
楼初笑了,帮他重新盖好被子,轻声:“你究竟对谁说的,明天要回答我。”
千稚水不知有没有听见,迷迷糊糊回了句“嗯”。
“不要糊弄我。”楼初说。
“嗯……”千稚水蹭了蹭楼初的掌心。
“你今晚就在糊弄我。”楼初一笑,撩起他的额发,俯身,在他额心亲了亲,“晚安。”
窗外,繁星灼灼,蝉鸣构成独属于夏夜的声音。
大门被关上,走廊上的声控灯亮了起来,映出一道长长的人影。
楼初独自一人走进电梯,心脏跳得过于快了。
直到这时候,他才恍惚意识到一件事。
——他居然在千稚水睡着时偷偷亲了他!
-
第二天。
千稚水猛然从床上坐起。
虽然昨晚睡得不错,但宿醉的后遗症还是显现了出来,头疼欲裂,像有只手硬生生掰开脑仁似的。
心脏也由于惊醒而砰砰狂跳。
千稚水一脸呆滞的看着前方,心如死灰。
完了,他昨晚好像一不小心表白了?
后来呢?后来又发生什么了?!
喝醉后的千稚水想不起太多事,记忆只停留在楼初来酒吧找他,他攥住楼初领口一股脑的把想说的话全说了的画面,楼初什么反应,怎么回到家的,怎么躺上床的,他一概想不起来。
千稚水用力揪了好几下被子。
他了解楼初,他知道楼初不会和任何人纠缠不清,也从来不会给任何人留希望,但凡有人对他表白,必定直接拒绝并且删好友,非正事私底下不再联系。
早在入学前,他就在论坛上看到过一通闹剧,一位告白失败的同性求和求到论坛上了,直言没法成为情侣,可以继续做朋友,但楼初仍然没有给对方一丝机会。
楼初的感情观和他本人一样笔直,有些感情变质了就是变质了,没有从“喜欢”又重新回归到“朋友”这一说法。
所以千稚水不敢告白,生怕一不小心溢出来的喜欢会让他成为拉黑删好友无正事不联系的其中一人,也正是因此,昨晚千稚水看到楼初并没有“明确拒绝”魏淼时,会难过到进酒吧借酒浇愁。
可是酒精却让他时时刻刻保持理智,小心翼翼维持的关系变得岌岌可危。
就特么不该进!!!
酒醒后的千稚水很想把昨晚的自己狠狠揍一通。
但万一学长没有听到呢?毕竟酒吧很吵,对吧?
怀揣着一丝侥幸心理,千稚水点开微信。
没有一条消息,和楼初的记录停留在昨晚那句【可以告诉我为什么吗?】
千稚水发了个表情包,没有感叹号,没被拉黑!
他又发了一句【昨晚麻烦你了】,长舒了一口气。
可这口气到底没松成,直到他重新洗了个澡,吃完早餐,去图书馆学习了一上午,吃过午饭,去画室继续插画设计作业,楼初依旧没有任何回复。
平时的楼初绝不会长时间失去联系。
短暂的休息时间,千稚水去开水间打了热水,然后抖着手打了语音通话,对方正忙。
又打了电话,对方无法接通。
问了在办公室值班的部员,得到楼初并没有进去过的回答。
那位部员还发出疑惑:“不过也真是奇怪了,周末没什么事的话,会长都会过来的,今天是真的一点声音都没有。”
挂断电话,千稚水愣在原地。
水是热的,心是凉的,凉到兰伯特冰川。
楼初必然不可能是出了事,现在消息传播多快啊,要真出事了学校头一个知道,然后就是学生会,不会到现在还无声无息——其他人也大都是这样想,所以那位部员疑惑归疑惑,但也没深思,周末么,会长又没排到值班,爱来不来呗。
那么,对于千稚水来说,失联的可能性就只剩唯一一个。
——他被楼初拒绝了,干脆果断的直接从他世界里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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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室里,与千稚水同组的几个女生正在画作业,画室里没有空调,风扇压根吹不散热气,又是一天结束,她们的作业依旧没什么进展。
正头秃肝图,画室的门忽然被人一脚踹开,“砰”的一声,重重撞上墙面,几个认真画图的女生吓了一跳,回过头,只见康元洲叼了根冰棍,悠哉悠哉的走了进来。
“啧。”他站定在几个女生身后,摇头,“你们怎么考上a大的?这画的也太丑了,线条乱糟糟的,色块一大坨,你们直接用颜料糊上去的?别画了,重新换个主题吧?”
认真画的图被一个划水的贬得一文不值,其中一个脾气火爆的女生直接开口:“康元洲,你有什么毛病?自己什么也不做,还来挑刺?!申请上国外的学校很了不起?”
康元洲扬起下巴:“当然了不起,要不然申请成功的怎么是我而不是你们呢?”
“呵。”那位女生冷笑,“不就是有钱氪金么?”
“能氪金就是我的底气,这几十万你们家掏得出来么?”康元洲咔嚓一口咬断冰棍,审视般逛了一圈画室,最终将目光定格在千稚水的画上,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
一位女生担心他做出意外举动:“你要是不画,就出去吧,不要打扰我们。”
“那不行,我不仅不画,我还得捣点乱,谁让你们的学神好巧不巧和我分在一组呢?”康元洲走向千稚水的画,粗暴的将画纸扯下来,轻嗤,“学神的画,也就这样嘛!”
说着,他直接撕开画纸,三个女生一惊,急忙想夺回来,可康元洲块头大,三下两下就将她们挡开,毫不犹豫的将画撕成碎片。
“这画学神画了好几天!!”
女生们可是亲眼看着千稚水画出来的,深知难度和需要的时间,被康元洲一撕,好几天的成果化为乌有,其中一位眼睛气红了:“怎么碰上你这么个人啊?太下头了吧!!!”
“画了好几天又怎样?我还不是想撕就撕?”康元洲将已经碎成渣的画纸往身后一抛,碎片飘飘扬扬,散了满地。
撕了画就是解气,康元洲身心舒畅,准备离开画室,回过头,却发现千稚水捧了保温杯站在门外:“啊。”
他的心情看上去不算多好,眼睛里全是压不住的冷漠,和一股极其强烈的厌世感。
康元洲更舒服了。
毕竟要找茬,还是得对方给点反应才能让自己有快感和动力。
正想开口发难,千稚水先淡淡的说了三个字:“拍到了。”
康元洲一怔:“什么拍到了?”
他垂下眼,不知点了什么软件,将手机横放,屏幕播放出刚才康元洲挑刺女生,抢画,撕画的画面。
千稚水:“从借了这间画室起我就放了摄像头。”
放摄像头这一招也是当年参加设计竞赛时学来的。
一些设计无法放置在房间中,所以必定是放置在主办方公共空间里,是个人都能进去,当时有人技不如人,就使了阴招,趁深夜直接将竞争对手的作品毁坏,甚至还有直接把对手的作品给偷了的。
敢做这种事的人肯定都坐好了准备,钻了场所的漏洞,压根找不出证据,为了继续参加比赛,苦主也只好打碎牙往肚子里咽,但几次事故之后,每个参赛者都会对自己的作品留一个心眼。
警惕点总没错。
这次安摄像头,一是担心画好的作业被人偷,为了防贼,二是千稚水早就预料到康元洲会借机来找茬。
美术教室里虽然有摄像头,但是若是真出事,要拿到监控录像还得层层上报,等真找到证据,黄花菜都凉了。
“院校审核不允许出现劣迹,也不允许学生个人存在举报调查的情况。”千稚水将进度条拖回去,视频重新播放,屏幕里清晰的映出康元洲的脸,他的声音,和他的每一个动作,“你说,如果我以正当程序举报,会不会延迟你的审核时间?你申请的学校,有审核时间限制的,对吗?”
“你他妈敢?”康元洲目眦尽裂,“我妈为了我上学校花了几十万,你他妈敢举报我,挡我路?!”
千稚水垂下眼帘,很是不解:“画是你撕的,事是你干的,我要维护我的正当权益,怎么就成挡你路了?”
一听千稚水的话,康元洲急了,之所以敢直接进美术教室搞事也是认为没人能拿到监控,空口无凭,更没人能凭空捅出去,特么的,他是真没想到千稚水居然会自己在美术教室里安监控?!
他直接朝千稚水冲了过去,伸手就要去抢他的手机:“你把东西给我!”
千稚水往后一躲,康元洲扑了个空,本来就心急的他怒火中烧,猛地扑了上去,一巴掌将手机往地上拍。
“啪”的一声,手机从高处摔落,屏幕碎成蛛网。
千稚水为自己的手机心疼好几秒,脸上依旧冷淡:“啊,又拍下来了。”
康元洲这才意识到自己气昏了头,他要抢的不是手机,而是摄像头。
他没管千稚水,调转方向,冲向置物架,千稚水早看出他的动作,也不着急,慢悠悠的捡起手机,屏幕碎了,但还能使用,于是他点开相机录像功能,对准康元洲:“或许你听过故意损坏财产这一罪名么?很巧,我的摄像头的价格正好满足立案标准,要试试么?”
康元洲猛的停住脚步,转身,一张脸已经被气得冒火:“你他妈要怎样?!”
千稚水拧开保温杯,喝了口水,反问:“为什么变成我要怎样?我好像什么也没做?”
康元洲咬牙切齿:“你要怎样才不会说?”
千稚水放下杯子。
他的情绪本来就低落到爆炸,康元洲还把他画了好几天的画给撕了,简直就是往枪口上撞。
他淡淡瞥了满地碎片,开口,吐出冷冷冰冰的两个字:“拼好。”
“你说什么?!”康元洲的表情渐渐变得扭曲,这两个字简直是在侮辱人,他的小少爷脾气瞬间爆发,一上头,审核的事业忘了,什么也顾不上了,反正把柄已经被千稚水揉捏,还能怎么样?
“你他妈什么意思?!”康元洲抬起拳头就朝千稚水挥去。
女生们吓到尖叫,康元洲体型壮实,可学神看起来很瘦,要真动起手来肯定是学神吃亏!
她们惊慌失措的就要去拉康元洲,可下一秒,千稚水握住康元洲的手腕,用力上抬,随后重心下沉,拧腕拽臂,干脆利落,康元洲根本没有任何反抗的力量,直接被掀翻在地。
康元洲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千稚水摁住他的肩,脸贴洒满地的碎纸上,水彩颜料的味道铺面而来,冷漠的、带着点愠怒的声音从头顶砸了下来。
“给我,拼好。”
康元洲一愣,肩膀控制不住的颤抖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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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坛匿名群。
【啊啊啊啊啊啊,友友们,学神也太帅了吧!这一下午爽炸了啊!!!】
【怎么了怎么了?】
【是这样的,我们有样作业,我们和学神分在一组,还有个划水的,今天这位划水的过来挑事,居然把学神的画给撕了。】
【卧槽?怎么这么恶心啊?撕画?!】
【非设计专业听了都要抓狂!】
【那后来呢!】
【他抱着别人拿他没办法、根本找不到监控的心态来的,没想到学神居然在教室自己装了监控,全录下来了,水哥拿不到,还想动手,结果直接被学神摁地上摩擦,只好乖乖巧巧蹲地上拼画,屁都不敢放,还被压着给我们道歉,妈的,你看他那不情不愿又特么没办法的样子,爽死了!!】
看到群聊消息时,宋思思正在学生会办公室中,有份表格需要她在今天上交,可她没数据,只好借用一下办公室的电脑。
匿名群的消息一条一条往外蹦,女生把千稚水描述的天上有地上无,宋思思抬头,千稚水蔫蔫的坐在座位上,一言不发,时不时往楼初的位置上瞥一眼。
如果在平常,宋思思并不会发觉千稚水有什么异常,可知道了学神和会长的关系,千稚水的状态怎么看怎么不对。
宋思思提交表格之后,思索许久,最终还是挪到千稚水身边,问:“学神,你和会长怎么了?”
千稚水抬起眼,眼神十分震惊。
宋思思坦诚:“其实,那天我看到你,你和会长在器材室……”
宋思思没往下说,千稚水也没接话,沉默了。
尴尬在两人之间蔓延,宋思思这才恍然意识到自己问得有点唐突。
学神压根没想公开,也没想出柜,她直接凑上来问,把他的秘密摊开了,指不定人家觉得她有什么别的意图,宋思思连忙想解释:“我没有别的意思,也没和任何人说过,我就是挺担心的……”
宋思思原以为千稚水会继续沉默,或者生气,还想再解释两句,千稚水却开口了:“今晚有空吗?我想找个人说说话。”
宋思思:“……?”
-
学生街,日式食堂。
这家店店铺不大,每张桌子只能坐两个人,但好就好在是分隔式的座位,帘子一拉,谁都不知道坐在里面的是谁,社恐吃饭必备。
而此刻,宋思思已经连续十五分钟保持着伸出筷子夹寿司的姿势,一动不动,微张着嘴,整个人犹如凝固。
她的对面,千稚水要了一瓶烧酒,倒进杯子里猛地往下灌:“我已经整整一天没有联系到学长,他是在躲我吧?因为我昨晚一不小心向他告白了?他拒绝我了?可是我完全不记得昨晚还发生过什么!”
千稚水憋了整整一个下午。
今天沈向炎要外出调研,并没有时间听他说话,宋思思正好过来问他,千稚水实在忍不住了。
情绪始终压抑是会发疯的。
千稚水又倒了一杯,烧酒狠辣,喉咙里一片滚烫:“昨天我还看到魏淼告白了,学长是接受她了对吧?我都看到了,学长收了她的礼物,扶她上车,还在开车前说了好一会话……”
千稚水把杯子往小桌板上一放:“为什么啊!我不可以么?就连论坛都认为我们be了!就一点cp感都没有么!我试图反驳,却还被一通怼,怎么了嘛!我就想和学长在一块啊,为什么都认为我们不可能啊!”
千稚水一股脑把话说完,给自己插了个厚蛋烧往嘴里塞,吃得幽肠寸断,吃得痛彻心扉,吃出气势,吃出悲切,完了还能提醒宋思思:“你的寿司要掉了。”
宋思思:“………………”
话音刚落,夹起的寿司整个散开,各种配料散了满碗,宋思思这才晃过神来,难以置信的看向千稚水:“这世界是假的吧?”
千稚水:“?”
“学神,你是不是被盗号了?”
千稚水:“……”
宋思思:“或者你上错小号了?”
千稚水:“……”
宋思思:“登陆开关在哪?啊,这是我能知道的事么?我是npc对么?不然我怎么没发现过登陆界面呢?”
千稚水:“……”
“那还有别的解释么?”宋思思瞳孔地震,“你平时不这样啊?”
“是吗?我平时也是这样。”说起自己,千稚水就又恢复成冰冰冷冷的样子,好像只有“楼初”、“暗恋”之类的话题才能打开性格转变的开关。
“你等我一会,学神。”
宋思思夹起散掉的寿司配料,一粒米、一粒米的吃得干干净净,又把一整碗味增汤喝完,才终于让她接受千稚水表面高冷学神,内里其实是个恋爱脑这一设定。
清冷男神的滤镜彻底碎了啊!!
“所以。”宋思思问,“论坛里的【恋爱脑怎么了】是你?”
反驳be言论还被怼的就这一位了。
千稚水看向宋思思:“嗯?你也看论坛?”
他像是找到了队友,既然宋思思知道他和楼初的事,并且没有四处乱说,那么一定在论坛里为他说过话了。
“你的id是什么,我关注你。”
宋思思艰难的咽下寿司:“……sss要长发及腰。”
千稚水:“………”
哦,堵柜门堵得最激烈,最有理有据,在cp楼出现伊始,以一己之力把原本摇摆不定的cp党全都掰回去的那位。
“吃饱了。”千稚水双目无神,放下筷子,说着就要出去结账。
“别别别!”宋思思拉住千稚水,“堵柜门的时候我还不知道嘛,要走你得听我把话说完再走。”
千稚水机械的回过身,坐好,眼前的队友不是队友,是堵柜门主力军,这让他感到十分绝望,幸好,宋思思接下来的话直接把千稚水拉回现实。
“会长没有接受淼淼!他昨天拒绝了的。”
千稚水:“!”
“会长没有收淼淼的礼物。”宋思思将千稚水的烧酒挪开,给他倒了杯橙汁,解释道,“方凝,他也知道淼淼要告白的事,昨天找茬呲了她好一顿,淼淼只是不想回去的时候再被嘲讽,让会长帮忙拿一会,后头会长找淼淼也是因为这件事——他要把礼物还给淼淼。”
千稚水:“!!”
“至于扶她上车……”宋思思努力回忆前一晚的场景,“是因为淼淼有习惯性扭伤,那一下正好扭了,会长好心扶住她而已,上车后没有恋恋不舍的说话啊?我记得……会长说的是,具体我忘了,总之是让她好好养伤,之后会把好友删了,有正事再联系,这个意思。”
千稚水:“!!!”
“哦,还有这个,你可千万别给淼淼讲。”宋思思掏出手机,点出聊天记录。
半夜十二点,魏淼给楼初发了个表情包,结果对话框旁跳出个红色感叹号,以及那句冷冰冰的【对方已经开启好友验证,你还不是他(她)朋友。】
千稚水:“!!!!”
“与淼淼有关的,我只知道这些了,还有,我觉得会长应该不是在躲你的,学神。”宋思思说,“但我也不敢乱分析,感情的事我是真的不懂,我只是觉得你们应该找个机会,好好聊一聊,对吧?”
这顿饭吃得有点懵。
走出日式食堂时,千稚水还没晃过神来。
?
一切都是误会?
千稚水捂住脸。
不过再多想法也只能等回去之后慢慢梳理,宋思思也住在校外,她住的地方有一段正在修路,没有路灯,本着绅士原则,千稚水这会需要把宋思思先送回去。
漆黑的路上,宋思思第无数次感叹:“我完全没有想过,学神,你是个恋爱脑。”
“你不会说出去吧?”千稚水问。
“当然不会了。”宋思思保证。
“堵柜门呢?”千稚水幽幽问。
“哈哈。”宋思思尴尬笑笑,“也不会了!”
晚风吹在身上,冰冰凉凉的,或许是因为心里舒畅,就连蝉鸣也显得可爱许多。
在即将走出这条漆黑的路时,千稚水和宋思思忽的闻到前方飘来一阵浓烈酒味。
一位中年男人从黑暗之处跳出来,挡住两人往前的路,手里握了把菜刀:“别动,把身上值钱的全都交出来!!”
持刀抢劫?
太突然了,对方拿着武器,还是个醉汉,鬼知道下一秒会做出什么。
宋思思“卧槽”一声,张开手用小身板把千稚水挡在身后:“学神,你往后躲躲!”
千稚水也同时把宋思思往身后拽:“你躲在我身后,他有刀。”
宋思思:“不就个菜刀么?没事!我可以挡住!”
千稚水:“你不要冲动,往后退点,在前面的应该是我。”
“学神,没事的。”宋思思说,“你太瘦啦,放心,我来没问题的。”
“思思,后退。”千稚水说,“你是女生,不要做冲动做危险的事。”
醉汉看戏一样看面前两人互相谦让,把对方往自己身后拉,完全无视了他,怒从中来,又挥了挥菜刀,提高音量:“听见我说的没!把东西交出来!!!”
黑夜中,醉汉的声音直往耳朵里钻。
宋思思担心下一秒真出事,什么也不瞒了:“我家开武馆的!!”
千稚水也担心宋思思一时冲动往前冲,坦诚:“我散打九段!”
劫匪:“……”
宋思思:“……”
千稚水:“……”
-
接到医院来电,沈向炎整个人都懵了。
千稚水遇到了持刀抢劫?现在在医院里?!
他直接放下手头的调研打了个飞的就往医院里冲。
一路上,沈向炎不停拨打千稚水的电话,可是永远无法打通,他一颗心简直都悬起来了,一下车马不停蹄的跑进病房,千稚水坐在病床上,民警正在一旁做笔录。
“小千,小千,你没事吧?!”沈向炎一把扶住千稚水的肩,开始四处寻找他的伤口,“我天,持刀抢劫?!你哪被捅了?做手术的地方吗?!哪受伤了?!”
千稚水像是懵了的样子,沈向炎也觉得正常,毕竟遇到这事确实该吓懵,于是转头去问那位民警:“警官,情况到底怎么样了?怎么都进医院了呢?那王八蛋抓到没,妈的,小千要真出事我他妈……”
千稚水拉住沈向炎,阻止他说出后面的话,民警一脸茫然的看沈向炎发疯,然后继续和局里的同事电话汇报情况。
“对,对,是持刀抢劫,失恋,喝醉了,想不开,拿了菜刀就出门,看到疑似情侣的就冲上去动手,结果抢到个家里开武馆的女生和散打九段的男生,被揍进医院了。被害人?哦,他俩没事,就是男生刚刚上楼梯时脚扭了一下。”
沈向炎:“……”
民警走的时候,宋思思正好把充电器借进来,沈向炎看了一眼这位娇小的女生,又看了眼千稚水:“碰到持刀抢劫你没事?唯一受伤的还是脚滑了一下扭的?那你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千稚水插上充电器,冲沈向炎晃了晃一片漆黑的屏幕:“没电了。”
沈向炎:“……”
宋思思给沈向炎一瓶水:“学神的朋友吧,辛苦你了,这不是医院一定要一个联系人……”
沈向炎接过水,翻了个白眼:“……白担心你们。”
正在病房里说着话,手机放在一旁充电,等自动开机时,忽然开始“叮咚叮咚”疯狂震动,活像羊癫疯。
三人惊惶的看着震到抽搐的手机。
沈向炎:“要炸了?”
宋思思:“中毒了?”
千稚水摇摇头,点开屏幕,然后愣了。
他一连收到了几十条短信,全都来自楼初的号码。
【消息发不出去。】
【我试试短信。】
【法律下乡援助,四点多就被舅舅接出来,困懵了。】
【[图片]村子里一点信号也没。】
【你醒了吗?】
【现在是吃午饭的时间吧?】
【头还疼么?】
【[图片]农家菜】
【我的消息会一次性发出去么?】
【今晚我还来得及,你还会和我一起,对吧?】
【快出村了。】
【信号来!!!!】
……
……
小小的病床,三颗脑袋挤在小小的手机屏幕前,屏幕还是裂的。
沈向炎简直无语:“……我是多怨种才会过来看你秀恩爱?”
宋思思也笑了:“看吧,你们应该好好聊聊,不要再瞎想啦,学神。”
沈向炎提议:“你还不赶紧发张照片过去,告诉人家你遭遇了持刀抢劫,现在在医院,你学长肯定担心死你!”
宋思思看向沈向炎:“你好会!”
沈向炎洋洋自得:“那是,我最近研究得透透的。”
“嗯。”千稚水想了想,“是应该讲,不过不应该是让我讲。”
他将手机递给宋思思:“要你用我的号码打给学长。”
“我来,真的吗?”
“嗯。”
宋思思握拳:“稳,我一定帮你!”
宋思思拨打电话,楼初那边几乎下一秒就接了起来:“稚水,你在哪?”
宋思思深吸一口气,语气急促:“会长,我和学神现在在医院里,学神遇到持刀抢劫,现在受伤了,在大学城协和附属,我们……”
一句话没说完,宋思思直接挂断电话,关机,冲千稚水眨了眨眼:“怎么样,话偏不说完,还直接关机,绝对拿捏得死死的!”
千稚水:“……”
沈向炎:“……”
两人对视一眼,默默比了个拇指。
演还是你会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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