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晚上七点半,星河公寓,3302。
楼初轻轻吐出一口气。
说不紧张是不可能的。
不仅仅是千稚水,就连楼初自己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如此地步。
他闭了闭眼,不再多想,将小蓝片靠在感应门锁上。
“滴”的一声,门开了。
热腾腾的雾气夹杂着青柠沐浴露的香气溢了出来。
千稚水的住处是标准公寓房型,盥洗室就在门左侧。
他的头发湿哒哒的贴在下来,身上只有一件宽松的白t,两条腿毫无遮挡,又长又直,他才刚从浴室走出来,赤脚踩着,脚指陷进毛茸茸的地毯里,就这么猝不及防同楼初对上视线。
千稚水:“!”
我靠,裤子还没穿!
盥洗室的门“砰”的一声被重重甩上。
楼初:“……”
再出来时,千稚水穿得规规矩矩,将楼初带进屋内。
他住的公寓并不大,一室一厅,卧室用白色帘子隔开,客厅被他改造成画室,不凌乱,几只画架,速写本,颜料和画笔整齐摆放,墙上挂了不少画作,阳台上种满花,干净又清爽,整个屋子里都充满浪漫气息。
只看屋内装饰,完全看不出千稚水是那种生活作风不规律的人。
楼初坐下,接过千稚水递来的水杯,纠结片刻,决定直入主题。
“在开始前,我还是想先了解一下情况。”语气十严谨认真,并掏出了笔记本,递给坐在对面的千稚水。
千稚水接过,一看那本子上,密密麻麻的问题,还有画好的统计表格,就连思维导图都做了出来,俨然一副实地考察的模样。
千稚水:“……”
他将本子倒扣,手肘搭在茶几上,下巴抵着掌心:“不是应该先问问我平常都会做些什么?”
楼初一脸正气:“这问题的确也在里面,那么,平常这种情况,你会做些什么?”
千稚水弯起食指和拇指,环成一个圈,其余手指自然弯曲,置于唇旁,眼尾微挑,露出一个晃眼笑来。
楼初:“?!”
这一手势像极了虚虚握着棍状物,又放在唇旁……
他虽然钢筋直,但并不缺少常识,一下子就反应过来千稚水的意思。
对面,宽松的领口滑落,漂亮的锁骨露了出来,千稚水扬起下巴,示意不远处的画板,问:“你要来试试么,学长?”
脑中已经自动生成某幅画面,再听到千稚水的声音,楼初呼吸一滞,一缕促狭顿时涌上面前:“直接就来?!”
??
一开始就这么大?
不需要相互适应,相互了解,循序渐进?
还是千稚水已经对这种事习以为常,来者不拒?
太不健康了!
“不可以吗?”做出握笔手势的千稚水一脸茫然,当模特画幅画,会让学长这么为难么?该怎么说服学长?
一时间,两人都没说话。
楼初神色复杂,纠结良久,最终狠狠一咬牙:“行,我准备一下。”
“正好。”千稚水一笑,“我也要准备一下。”
楼初借了下洗手间,关上门,倚在门后,不断平复呼吸,可心脏依旧狂跳不止。
他还……从没做过这种事。
这辈子做的最过火的,还是第一次遇到千稚水那天,酒店房间里……
深呼吸无数次,做足心理准备,楼初才走出来,说:“我准备好了。”
千稚水放好画具,正在喝水,闻言放下杯子:“我也准备好了。”
他的表情游刃有余又跃跃欲试,像是将要做一件曾经做过无数次的事。
楼初感到紧张,同时心中还溢出丝丝缕缕的、无法形容的情绪。
他偏开眼神,拧巴的说:“你,你脱吧。”
脱?
千稚水:“啊?脱什么?”
楼初弯曲食指拇指,环了个圈置于唇前:“你,你不是,要,要……”
楼初整个人局促到不行,没好意思直接说下去,但不消明说,千稚水也立马理解楼初的意思,脖子登时红了。
学长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东西!
又误会他!!
“这是拿笔的姿势!”千稚水连忙解释清楚,“我说的是,画画!你理解成什么了!”
这下,茫然的人成了楼初,手也顿在唇边:“?”
“这几天需要交一份人像作业,我想让学长你做一回模特。”千稚水解释完缘由,喉结滚了滚,又故意做了同样的手势,“还是说……学长想试试?”
楼初:“………”
千稚水笑:“也不是不行呀,反正我们也……”
楼初阻止千稚水继续往下说,盖住脸,自暴自弃道:“你还是画画吧!”
-
客厅中播放着悠闲轻慢的爵士乐,偶尔传来敲击键盘的声音。
千稚水就坐在楼初不远处,画笔细细勾勒出轮廓。
只有在画画时,目光才能随心所欲的停留在楼初身上,不用担心自己的喜欢一不下心从眼神中溢出来。
夜风将花香带进两人之间。
清浅香气中,思绪似乎回到从前。
三中专攻文化课,虽然设有美术教室,却鲜少有人使用。
常年出没美术教室的,只有千稚水一个人。
闷热的夏日,风扇在头顶上嘎吱嘎吱的转,刚打完篮球的少年趴在教室窗外:“这些画都是你的作品吗?”
千稚水画上最后一笔黑色颜料,偏过头,他认出了楼初,那位帮他拉上天台的学长。
他点点头:“嗯。”
“真的啊!”楼初发出不加掩饰的惊叹,“太好看了!你好厉害啊!”
千稚水疑惑的眨了眨眼。
当时他喜欢沉重的色彩,画风压抑,不是那个年纪的人会喜欢的画面。
他看到和听到最多的,是其他人路过美术教室时惊恐的眼神,并小声议论:“卧槽,他怎么又画这种画?恐怖死了!”
“你说他这里是不是有病啊?平时也不怎么讲话,整个人阴郁到不行,是不是自闭症啊?”
“听说他爸妈都是同性恋,形婚家庭生的小孩?家庭不正常,性格扭曲,人也不正常,才会画这些东西报复社会吧?”
“快走吧快走吧,我看得都瘆得慌。”
听多了诸如此类的言论,楼初的夸赞反而让千稚水感到讶异。
“你不觉得恐怖么?”千稚水疑惑。
“不会啊。”楼初真诚道,“不过你可别让我说见解,我只能说是……嗯,一种感觉?”
“你画画的时候很开心,对吧?画自己喜欢的画,才不是一件恐怖的事。”
少年的笑和他青涩的声音一样温柔。
客厅中,音乐忽然停了,楼初等了一会,没有要换音乐的动静。
一回头,只见千稚水正托腮,怔怔出神,一错不错的看他。
“画完了?”楼初问。
“没有。”千稚水说,“我在观察你的脸,三庭五眼恰到好处,黄金比例,完美眼型,学长,咱们美术专业或者社团都找过你当模特吧?”
“找过,我没答应。”楼初说。
“那我真是幸运。”千稚水重新调整音乐,嘴上说得漫不经心,心里已经雀跃到不行。
我是第一个画学长的!!!
坐得有些久了,楼初起身活动活动,顺道走到画架旁。
这点时间千稚水不可能完成画作,就只是勾了个轮廓,简平快的用水彩打了点底,寥寥几笔,颜色鲜亮,整个氛围感就已经画出来了。
楼初赞叹:“真好看。”
千稚水也累了,他揉揉手腕,两人聊起天:“我以前的画不这样,后来转的。”
“转画风?”
“是啊。”
楼初随口闲聊:“我听过一句话,热爱画画的人,转变画风的第一张画,是最完美的、最珍贵的,应当被珍藏。”
“你也听过呀。”
“嗯,你的放在哪了?”楼初问。
改变画风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不仅仅是绘画技巧上的转变,更有绘画者心理和思想上的转变,需要经过很长一段时间的失败、无措和茫然,才能成功画出第一张,所以才有“转变画风的第一张画,是最完美的、最珍贵的,应当被珍藏”这种说法。
深海,浓云,闪电,山壑,枯骨,这些曾经是千稚水最喜欢的元素。
而他转变风格的第一张画,依旧是深海元素。
悬浮于深海之中的玻璃球,阳光落下,利刃般破开深海的阴郁和压抑。
毕业季,毕业班的每个人都会互送礼物。
千稚水悄悄将这幅画放进了楼初的抽屉里。
聊天么,楼初并没有刨根问底的意思,见千稚水不好回答的模样,正想开口收回这问题,千稚水开口了。
他盯着杯中晃动的水,敛下眼睫:“放在一个对我来说特别重要的地方。”
那是一抹无限温柔的神情,他悄悄打开心中的藏宝箱,小心翼翼的展示珍藏其中的宝物。
两人共同度过了一个十分和谐的夜晚,和谐到楼初一度忘了自己来这里的目的,直到准备离开才恍然想起,转过头疑惑道:“我们什么都没做。”
“有的呀。”千稚水站在他身后,“我画画了,你也把文件都处理好了。”
“我说的不是这个。”楼初轻轻皱起眉心,想了想,还是问道,“今晚,你还会去找别人么?”
“不会。”
楼初并不相信。
毕竟曾经无数次,千稚水嘴上答应得好好的,但小蓝软件却仍发布了交友动态。
猜到楼初心中的想法,千稚水抬起手,直接搂住楼初。
手臂碰过他的后颈,仰起头,贴上楼初的唇,片刻之后,又轻轻咬了咬他的下唇,留下一个浅浅的齿痕。
千稚水保持着一个鼻尖碰鼻尖的距离,浅色的眼睛迎着窗外灯光,带着气音的、暧昧的声音擦过耳畔:“我保证。”
楼初微微一怔。
后背肌肉和小臂不自觉的紧绷起来,连呼吸都加快不少——这只是楼初紧张情况的下意识反应。
但一个人害怕或者排斥时,也会类似反应。
千稚水并不介意。
“学长。”他开口,唇边的小痣也动了,“你现在还有机会离开,你知道的,这不过是给我得寸进尺的机会。”
千稚水说得很真诚,内心也异常紧张。
他担心自己无法把控好距离,担心楼初厌恶,担心楼初失去耐心,又担心楼初真的选择离开。
看不见的地方,他的手指紧紧捏在一块。
然而楼初即使身体紧绷,却依旧坚定,一身正气:“你放心,我一定不会放弃你,我会努力带你走出来!”
千稚水笑了,他松开手,眼睫弯弯,目光柔软:“那你要习惯一下。”
“毕竟……我们还要纠缠很长时间。”
目送楼初离开,千稚水关上门,低下头,整个人一言不发。
精准的65秒之后,他忽然猛地蹦起来,嘴唇紧抿,飞奔向卧室,往被窝里钻,把自己团成寿司卷。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千稚水滚了好几圈,扭成一团,手机屏幕光线照亮被窝,早在半小时前,沈向炎就发来消息。
【沈向炎:你怎么样啊?】
【沈向炎:我给你讲,虽然你才是gay,但你也要保护好自己!】
【沈向炎:我很严肃,知道吗!!】
【沈向炎:你要做个诡计多端的0,不是恋爱脑智商为0!!】
【千稚水:嘿嘿嘿嘿嘿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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