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千稚水蹲在门边冷静了好一会儿，等到脸没那么烫了，起身，飞速钻进软被里，把自己裹了个严严实实，这才一点点伸出手，将扔在床头柜的手机摸进来。
手机将被窝照亮，千稚水点开同江星渊的聊天界面。
江星渊是他的班助，今年大四。之前需要新生上交材料而加的好友，中间偶尔聊过几句，聊天过程中提到过楼初，聊了几句，不算太熟。
大概是退部前最后一次聚餐，江星渊想玩大点，总之，千稚水收到了江星渊发来的消息。
【江星渊：你认识的楼初学长抽到大冒险，有没有点损招啊小学弟？】
收到消息时，千稚水刚下飞机，正拖着行李箱往外走。
周围人来人往，他直接懵在原地。
某个想法出现在脑中，从此挥之不去。
想见楼初，想接近他，想让他记住自己。
千稚水缓慢敲字。
【千稚水：你可以让他下个同性交友软件，约距离最近的人。】
千稚水又在被窝里滚了一圈，软被缠上他的腰。
他看到江星渊不久前发来的消息，目光在那句【真的是板正得有点可爱】停留许久。
千稚水知道楼初一定会来。
因为楼初就是这样一个温柔的人。
他总是会对周围一切拿出满满诚意，会顾及其他人的感受，认真对待身边每一个人，哪怕只是一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温柔到千稚水心甘情愿、千方百计的想要靠近他。
想起刚刚的场景，千稚水的心脏依旧砰砰狂跳，输入框里的光标都显得无比晃眼。
刚回复完江星渊，沈向炎的电话就来了，这货嗓门大，声音直接从听筒蹦出来。
“小千，你刚刚登我小蓝账号了？”
沈向炎和千稚水曾经是邻居，从小认识，后来千稚水搬家，两人隔得挺远，但联系竟是没断，高二出国后也时不时通个电话。
这段时间，沈向炎一直在做他为期半年的调研作业，他选择的课题是“同性群体交友行为模式分析”，因此在小蓝上创立了一个账号，放了照片，根据人设设定成某种类型的人，并且持续测试中，时不时还会再更新一波资料和动态。
千稚水要账号密码时，沈向炎正在写论文，没空细问，左右千稚水也不会乱来，直接就给了，这会手上事情结束才想起来。
被子里太闷，千稚水稍微掀开了一条缝：“是，我登了一会。”
“这样啊。”沈向炎准备更新小蓝动态，一边登上号，一边问，“你用我账号干什么？不会想要艳遇吧？可别，就算你想要放弃你那位白月光学长，你也不能……”
“堕落”两个字还没说出口，沈向炎猛然看到账号同步过来的聊天记录。
【lc：约么？】
【cszy：可，三号公馆3621。】
沈向炎：？？？？？
他当场直接一句“卧槽”，语速都快了许多：“千稚水！你他妈下飞机第一件事不是来找我，而是要去约——”
话音未落，沈向炎的声音再次中断。
刚刚他震惊的点进那个【lc】的账号中，看到账号填写的资料信息。
姓名：楼初
性别：男
年龄：21
就读院校：a大
小蓝需要实名制，因此信息必须是真实的。
看到【楼初】的名字，沈向炎“嘶”的倒吸一口气：“卧槽？！楼初？真的是楼初？你暗恋多年的那位？！你他妈和他约、约、约……？！”
过度震惊使得沈向炎的气息不大稳，音调都变得尖锐许多：“难道你借我的账号就是为了和楼初约？！”
千稚水将听筒离得更远一点，才让自己的耳朵免受荼毒。
“不会吧不会吧？！所以你们真的那啥了？！”
“卧槽？！”
千稚水的耳朵依旧是烫的，他将整张脸闷在被窝里：“没有，就……就见了一面。”
见了一面，用膝盖夹了一次，的确没有那啥。
沈向笛跑到阳台，冷风拍打在脸上才冷静一些：“到底怎么回事啊？！”
他可太了解自己这位发小了。
千稚水是个混血，因为和周围人不大一样的发色和长相，再加上小时候身体不大好和不爱说话的性格，当时并不是多受同龄人欢迎。
就是这样一个孤僻阴郁的人，在情窦初开的年纪突然对沈向炎说：“我喜欢上一个人，是个男的。”
除了性别男让沈向炎震惊了好几天之外，沈向炎并没有多在意。青春期么，他也经历过，今天喜欢一个，明天又会喜欢上另一个了。
然而，千稚水的目光总是追随着那人，这一句喜欢从初中说到高中，说到出国，再回国，依旧是同一个人。
多年暗恋似乎并没有对千稚水造成太大影响，沈向笛也没有多劝什么，哪里想到，千稚水这一回来，就干脆利落简单粗暴的直接和楼初约上了？！
沈向炎持续性震惊：“国外生活两年对你改变这么大的吗小千？”
“不是。”千稚水说，“是我下的套。”
他从软被中钻出来，脸是烫的，声音也是雀跃的，但他现在可不敢再回想刚刚的场景，他需要冲个澡，让自己冷静下来：“下次见面再和你说，我好困，要睡了。”
楼初坐在办公室中发呆。
前一晚大家玩得十分尽兴，第二天又给退部的学长们办了个退部仪式，忙活了一整个上午。
等安静下来，楼初的思绪再一次飘回昨晚。
到底怎么变成那样的？！
这个问题使他一整晚都没睡好觉，一闭上眼，都是极具冲击力的场景。
漂亮的混血男生，暧昧的膝弯，千稚水，唇角那一枚小痣……
楼初发现自己再一次起了反应，等他从浴室中出来，已经是后半夜，他只剩两个小时能够睡觉。
楼初捧起面前的保温杯，抿了一口，热水并没有唤醒他的神智。
大概是太困了，不够清醒，楼初的脑子里又冒出了几个问题：这位漂亮的男生，约了多少人？
千稚水究竟对多少人做了这样的事？
他也对其他人用膝盖么？或者……任何地方？
这些问题不能思考，一想就会陷入茫然之中，甚至没发现面前来了人。
方凝的手在楼初眼前晃了晃：“会长，发什么呆呢？”
楼初抬起头，这才看见面前的清秀男生。
方凝今年大二，和江星渊一样，视觉设计专业，来自隔壁社团联合部。
“你在想什么呀？会长。”方凝微微弯腰，手肘撑在楼初的桌子上。他高中就发现了自己的性取向，也交过不少男朋友，自然知道什么样的姿势能让一个同性觉得好看，还能让一个直男注意到他。
比如，在不经意间露出脖颈和锁骨。
但楼初根本没注意到方凝的小心思，目不斜视，从身后架子上取下一份文件：“你们部长交代的文件。”
方凝：“……”
方凝笑容僵硬的接过资料，强行把刚才的话题继续下去：“我还是头一次看到会长这么出神，很好奇。”
“能想什么啊？”江星渊脚一蹬，笑嘻嘻的凑过来，“上一次看到楼初发呆还是喜欢上某个女生时呢！”
方凝：“喜欢的女生？”
楼初看了江星渊一眼，江星渊搂住楼初的肩：“你不知道吧，就大一刚进来那会，有天楼初出校一趟回来，整个人都呆呆的，我问他怎么了，他说的话我这辈子都忘不了啊。”
江星渊学起当时的楼初，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胸口，眼神茫然，声音中都是不大确定的语气：“副部，我，我好像……对一个女生一见钟情了？”
江星渊模仿得太像了，连那一下不大自信的停顿都一起学出来，直接被楼初摁在桌面上：“适可而止吧，副部——不，你现在已经退部了。”
江星渊挣扎求饶，楼初才放开手，对面方凝又凑过来，眼睛微微瞪圆：“真的假的，会长，你们在一起了吗？”
如果真在一起了？那他哪里还有机会？！
江星渊幸灾乐祸：“哪能呢？就见过一次，后来再也没见过，万年孤寡单身狗。”
刚说完，又被楼初掐住。
楼初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正好看到方凝的衣服。
楼初松开手：“我才看到你的外套和我一样！”
“哎呀，真的耶！”方凝嘴角微挑。
他当然不可能告诉楼初，自己可是特意买的一样的外套，就为了等楼初这样一句话。
接下来，他们还能发散出很多话题，例如审美、例如喜好，他还可以扯一点缘分之类的玄学，总之，怎么拉进关系怎么来。
他装出一副惊讶的模样，“我也才发现，好巧啊！”
方凝已经想好之后要说的话，然而，对面的楼初却是展颜一笑：“这个款式我也很喜欢，兄弟，眼光挺好！”
说着，他起身，打开柜子，里面放了二十多件一模一样的外套，对学生会办公室其他成员说，“今天学长们退部，我给每人都买了一件，送给大家，当做是纪念品吧。”
方凝：“………”
其他成员欢天喜地接了外套，江星渊又大手一挥：“走了学弟们，今晚聚餐，位置已经订好了！”
方凝要去拉楼初：“哎，我……”
江星渊将手搭在方凝肩上：“不好意思了兄弟，今晚我们要先走了，这次退部聚餐不好叫其他部门的，下次有机会再让他们带上你一起吧！”
楼初对方凝挥挥手：“学生会办公室借你用，文件工作量可能有点大，辛苦了。”
方凝：“……”
一群人往门口涌，办公室很快就空了，只留下方凝一个人，气急败坏的将文件砸在桌子上。
三天后，新生开学。
入学仪式繁冗又漫长，江城的夏天十分炎热，所有人都挤在操场上，一个个被晒得汗流浃背。
无聊的新生混进论坛里。
【好热啊家人们，我要晕了。】
【怎么还没结束？！】
【哪那么快了，一会还要听新生代表讲话。】
【啊，不知道新生代表究竟长什么样子，听说是省状元啊？】
【放心，不需要太期待，成绩好的肯定不会把心思放在打扮上。】
【同意，大概率黑框眼镜，运动服，接受采访的状元大多这模样，一看就是学霸。】
千稚水并不知道论坛里正在讨论什么，他现在被晒得有些发懵。他的皮肤格外白，也很怕晒，脖子和胳膊都被晒红了一大片，浅色额发沾了汗水。
终于熬到校领导结束讲话，邀请新生代表上台演讲，千稚水脚步虚浮，但神色依旧淡然。
干净漂亮的男生往主席台上一站，底下乌泱泱一片人安静了一瞬。
论坛里直接炸了。
【卧槽？！这是新生代表？！好他妈帅啊？！】
【是个混血吧？我的天，太好看了吧？！】
【操，我精神了！】
【我的入学仪式被晒成狗，他怎么晒得汗涔涔的还那么好看？！】
【家人们我又恋爱了啊啊啊啊！！】
一场新生代表发言，千稚水的名声在a大直接传开，各个准备迎新的部门和社团也盯上了这位颜值高成绩还逆天的新生代表。
要知道，每个部门都需要新人，更需要有号召力的新人。
这位学神各大部门必须要抢啊！
大一新生总有源源不断的会议要开，连地方也不用挪，每个会间隙，都有一些部门负责人递来部门宣传单。
比如现在——
千稚水正被一群要抢人的部门负责人团团围住。
他并不喜欢这种场合，相反，他还十分害怕人多的场合。
他有一点社恐，并不喜欢讲话，他不会拒绝，更不知道对于莫名其妙的热情该怎么回应，因此，面对并不熟悉的人，他从来都是一副冷冷冰冰、难以亲近的模样。
沈向炎将千稚水的社交方式称为摆烂式社交。
——只要我足够高冷，我就不需要社交。
“学弟，加入我们外联部啊，你就是我们的门面招牌！外联部能给你提供很多锻炼的机会！”
“嗯。”
千稚水脸上面无表情，实际上手指疯狂敲屏幕，正在给沈向炎发消息：【啊啊啊救命啊！放过我吧，怎么这么多人围过来！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我现在整个头皮发麻！】
【沈向炎：因为你帅啊，成绩还逆天，你觉得说出去会不会有人信？你、千稚水，高二之后生病出国治疗，高考前五个月才回来突击学习，直接考上省状元？】
【千稚水：我也没办法嘛。】
【沈向炎：你就继续装高冷呗，只要你足够冷，就没有能伤害到你。】
“学弟你好，虽然已经有很多部门向你发出邀请，但是我还是要为我们宣传部努力一下子。”
“好的，我会考虑。”千稚水说。
【千稚水：可是楼初学长没有过来，学生会不需要人么？还是说他会派其他人来？我需要说什么话？要欲擒故纵故意拒绝么？】
【沈向炎：你是恋爱脑对吗？】
【千稚水：你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沈向炎：你自己琢磨去吧！恋爱脑！】
“同学，纪检部是特别重要的学生部门，特别适合你，你能够在未来的学生工作中发光发热，积攒经验，入部不亏。”
千稚水轻轻一点头：“谢谢。”
【千稚水：救命救命救命，为什么还不开会，我真的会谢！】
这会，沈向炎没有立马回复，千稚水百无聊赖的等了会，沈向炎的消息才过来。
【沈向炎：啊哈哈哈，小千，刚刚整理相册，突然看到了两年前的你，好漂亮啊。】
千稚水正想回复，一眼看到对话框中【两年前】这三个字，心中忽然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果不其然，下一秒，沈向炎发来一张照片。
显然是一张强行拍摄的照片，是一位极其漂亮的女生，五官精致，长发，短裙，照片中的她拉着裙摆，羞涩的挡住摄像头，耳根、脖颈都一片通红。
【沈向炎：啊！我们小千穿女装也太漂亮了吧！】
千稚水：“…………”
操啊！
他干咳一声，手一抖，直接将手机反扣上桌面，受到惊吓一样身体向前倾，低下头，领口一起滑了下来，颈侧还没褪去的痕迹露了出来。
正巧前面那位来递传单的学长走开，又有一张新的传单被递了过来。
【学生会纳新。】
那双递来宣传单的手十分好看，手指修长，指节分明，手背上青筋微微凸起，冷白色的手腕轮廓分明，戴了黑白细腕带。
千稚水一愣，缓缓抬起头来，怔怔的同面前的人对上视线。
终于来了。
“你好，同学，我是……”楼初的声音在看到那双浅色的眼睛时，猛的一顿。
楼初：“！”
楼初：“！！”
楼初：“！！！！！！！！！”
他再一次失去了语言能力，保持着同样的姿势，眼睛一点点睁大，耳根也一点点变红。
在看到千稚水颈侧咬痕那一刻，楼初的大脑如同被吹涨的气球，刹那间膨胀到极端，彻底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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