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公将玉珏拢入袖中,开怀道:“唉哟,姑娘可真是客气了。以姑娘容姿谈吐,必有乘风之时。”

    陈妙音掩面而笑,盈盈道:“邓公公客气了。”

    公公微微惊讶:“你竟然知道咱家名讳?”

    陈妙音却是低低一笑没有回答,将左手的手镯取下,悄悄塞了过去,“公公在内京见多识广,不知可否帮妙音一忙?”

    这个镯子细腻通透价值不菲,但邓公公却没伸手接。有些忙帮得,有些忙帮不得的道理他还是懂的。

    陈妙音见状,掩嘴笑了一声,道:“公公莫要慌张,其实算不得什么大事。我有个小妹,我瞧方才出去的公子气度不凡,想问问他可有婚配,家世如何。”

    邓公公神情忽而放松,笑道:“哎哟,姑娘真是好眼光,方才出去的是薛御史家二公子,在内京与卫家公子有双壁之称,无论家世样貌还是性格都是一等一的好的。”而后,他伸手将手镯接了过来掂了掂,在陈妙音耳旁低低道,“不过那是往日,近日里薛家和卫家都不太平,我看不如等姑娘入主侯府后,把妹子也迎来侯府做个侧室来得安稳。”

    陈妙音听言若有所思,低声询问道:“公公口中的卫家,可是泗水关将领卫青?”

    “嘘,小声些。”邓公公左右看了看,低声道:现在还是将领,等你们侯爷去了这一趟,那可就不一定了。”

    陈妙音回了房间,却发现枕上有被人动过的痕迹,她伸手摸了摸,果然在枕套中发现一张纸。

    这张纸上孤零零的写着一句话。

    阁下既已经点火为盟,准备何时动手?

    陈妙音看过信后,将信纸折进灯罩中点燃,冷笑了自语了一声,“动手?莫非是要我在方纵游眼皮子底下杀了岑宁,他们是不是没有脑子。”

    且不说她并不会武功,就算是趁岑宁不备,自己侥幸得手,此队伍只有自己一个外人,方纵游又不蠢,对方哪怕有通天的本事还能在方纵游的手中保下自己?

    她取来笔墨,在纸上写下一行字,将纸塞进枕套中。

    杀不如留,徐徐图之。

    陈况生性凉薄,哪怕膝下无子,对陈妙音的态度也远远谈不上宠爱。不过她总归从她父亲身上学到了一些道理。

    人只要有欲望便会有破绽,而她比她的父亲更有耐心。

    陈妙音坐在房中,将一盏粗茶喝得犹如新酿,脑中忽而想起岑宁对她说的话。她不禁嗤笑了一声,明明都是有求之人,又何必装得如此磊落。

    岑宁不过是仰仗方纵游的一时宠信才这般有恃无恐,若是方纵游对她生疑,甚至眼里容不下她时……

    她忽然好奇起来,没有北平侯府这个依靠,岑宁是否还能如那日一般,镇定自若高高在上地同自己说话呢?

    窗外的雨已经小了许多,她起身将窗户开大一些,恰巧见到岑宁往方纵游地方向走去,眉间神色匆匆。

    与此同时,陈妙音的门外也响起声响,来人言简意赅,告知陈妙音收拾行李准备启程。

    不多久,侯府众人在庭院中分成两列,其中一列先回京城,另一列则掉头往泗水关方向赶路。

    方纵游侧眸朝岑宁道:“你当真不回内京?”

    “食君之禄,分君之忧。身为侯府门客,岑宁哪有先回去的道理。”岑宁拎着一只小包裹交予阿七,“帮我转交给江团吧。”

    阿九接过手掂了掂,这只小包袱还颇有些重量,便随口问道:“这是什么?”

    岑宁笑道:“凉州地界上的小玩意和当地的小吃。你也有一份,和团子一起分着吃吧。”

    “欸,好!”阿九语气透露着开心,拍了拍岑宁的肩膀,“以后咱们也算是同僚了,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千万别和我客气!”

    方纵游地打断了阿九的热情好客,语调赖人寻味,“同僚?”

    阿九声音越来越小:“同……僚不对吗?”

    他的表情忽然变得有些奇怪,转而望着岑宁眨了眨眼睛,方才他路过大堂,店小二与客人闲聊的八卦是莫非是真的?

    岑宁皱眉,这种莫名其妙的眼神又来了,到底他们今天在犯什么病?

    此时陈妙音收拾好行李从楼上下来,有下人前去引路,陈妙音却推拒了,转身直径朝方纵游的方向走了过来。

    她朝着方纵游款款一拜,道:“妙音想与侯爷一同前往泗水关。”

    众人诧异,此时此刻她的这个要求是十分不合理的。且不说她旧伤未愈,此去路途颠簸,光她如今是戴罪之臣的身份,便应当第一时间赶回内京述罪。

    未等方纵游拒绝,她便蹙眉道:“妙音斗胆猜测,侯爷此去泗水关,是否是因军马患疫?其症状为间歇口吐白沫,每到午夜惊恐嘶鸣不断,不可久行。”

    方纵游驻足,道:“继续说。”

    陈妙音低头跪下,慢慢道来。

    “要从侯爷来凉州之前说起。赵何方有一日来找父亲商谈,原本不过是寻常事,可那日,他还随身带了一名穿着普桑国服饰的巫医。他们策马前来,却步行离去。第二日那两匹马便发了怪病,短短一夜便传染了马厩内其他马匹,我从小养的白雪也未能幸免。”

    陈妙音双手莹白如玉,正端着一药方,纸上零散地写着几味药材的名字。

    “可白雪自小伴我长大,我十分不愿它被带走绞杀,便偷偷溜进书房,想看看那巫医有没有留下什么方子,父亲大怒因此还罚跪了我几个时辰。不过时间久远,妙音只能记起其中一部分药材。若是能就地查看,说不定能记起更多些来。”

    陈妙音眼角微微泛红,隐忍着颤声道:“妙音只是想为陈家洗轻些许罪孽,求侯爷成全。”

    方纵游接过那方子看了一眼,其中几味药材的确不是中原常见的。他忽而眼神一凛似乎好像记起什么有趣之事,便默许了她跟着。

    侯府众人,回京的这一支连夜启程赶路。转道去泗水关一支,只能等雨停之后再出发。

    可这雨半停不停,小了又大,竟一直下到了后半夜。

    东方初白之时,薛府一名家臣,满身狼藉冲进客栈,急急求见。

    昨日,他们跟着竹阳郡主的踪迹进山搜寻,途中遭遇暴雨,山中突发泥石流,薛止仁与竹阳公主皆下落不明!

    此番薛止仁出京带的人不多,而侯府又刚撤下半数人马回京。

    山洪之力不可小觑,搜救刻不容缓。方纵游听到消息后,当即带领侯府众人上山。报信的薛家人连衣服都没换,众人一路策马疾行,赶到了薛止仁昨夜失散之处。

    岑宁立于山前,神情凝重。眼之所及皆是黄土砂砾,混杂着泥水横流,哪里看得出先前蜿蜒山路的半分影子。

    方纵游冷冷道:“分头找。”

    一声令下,侯府分作三队进入丛林之中。好在雨已经停了,众人呼喊声此起彼伏地响彻在山谷。

    岑宁观察山势,一路沿缓坡搜寻,不多久便在一处山中断崖旁捡到了一只鞋。这一只鞋虽沾满泥污,但仍然难掩其精致,似是宫中之物。

    可它如今却在断崖旁。

    上一世,竹阳郡主并没有在如此年纪消香玉陨,岑宁本不是十分担心的,可见到这个情形,她还是忍不住走近崖边,朝崖下探头细细寻望。

    正在此时,身后忽闻异动,紧接着地动山摇伴随着滚滚巨响。岑宁暗道了一声不好,山中大型泥石流后仍然会有余流间歇爆发。

    岑宁点地而起朝外掠了几步,方才没有注意,此时她看到四周竟然只有极细的灌木,无一借力之处,干净到她几乎要认为这只鞋出现的地方是精心设计的。

    后方泥石流滚滚而来,眨眼便到近处!情急之下岑抽出腰带往左方掷出,那一处有一块凸出地面的巨石,只要死死缠住巨石固定自己,不冲下山崖,或可保住一命。

    腰带奋力拉直,可惜,终究断了半寸。

    开什么玩笑!难道自己重活一次,与奸人斗智斗勇,竟要因为一只鞋殒命在这里?或许是上天听到了她的呼唤,头上忽然一仙子飘飘而过,岑宁慌乱之际将手中腰带改道,直直缠住上方飘过的身影。

    若是仙子,此时便应该拉起岑宁,驾云逃离此地。而然,原本飘逸的身影被忽然凌空扯住,下一秒直直掉了下来。顷刻间,二人滚做一团,泥石铺天盖地,大地被冲得动摇不止。

    天旋地转间岑宁反应了过来,仙子都是白衣飘飘,哪有黑不溜秋的。

    等等,黑不溜秋?轻功卓越?……侯爷?

    来不及做过多反应,二人已经被泥石齐齐淹没。

    方纵游从小到大没有这样倒霉过。

    方才他在远处听到这边的声响,飞掠过来一看,果真是泥石流的余流。正当他思索如何施救之际,却被忽然伸出的绳索被套羊一般套住,扯了下来。

    岑宁昏迷之前还在想,若她就这么死了,会不会还要背上刺杀北平侯的污名。天地良心,我是冤枉的啊,侯爷你吉人自有天相,千万要活着回到京城替我洗清冤名。

    却没想到心中所念竟然得到了回应,只听见清冷的声音在远处恶狠狠地响起。

    “本候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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