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些发抖地叫一声:“乐子!”她全然未听见似的。

    我踌躇许久才开门坐进车后座上,车立即启动向郊外驰去。我盯着乐子开车的背影一会惶惑,一会沉寂,最后又呆呆地陷入凝滞状态。她一直驾车端坐着眼睛注视前面。

    我跟随乐子身后进入白屋,屋内客厅的白炽灯和卧室里的红灯都亮着,就明白乐子是在家里呆了一段时间后才返回市内找我的。我望她脸上,她没有丝毫反应,表面泛着一层白玉色的亮光。一身黑色的秋季衣裙和脸面的白晰颜色形成明显对比,浑身透出一股逼人的寒意。她一眼也没有盯视我,直到踏进白屋也没回一下头,只在前边第一次开口问:“是在客厅坐一会儿还是进卧室休息?”我看见沙发旁放两件打点整齐的皮箱行李,就轻声说:“休息吧。咱都累了,你不是明天要去桂林吗?”

    她不回答,又说:“我要洗个澡,你要不要洗?”

    我说:“我不用。我累,先休息了。”我看出虽然她一直没有看着我,可刚要进入卫生间时胸部却像受了压迫似地一阵起伏。

    我回头轻轻地换上一双棉拖鞋,像走进一个陌生房间一样进了卧室。脱衣躺下,把被子和枕头也像前几晚那样放置好。我用手做着这些非常自然,而心却和这间卧室这张床极度隔膜。卧室门开着,红色的灯光斜洒在卫生间门口,我能清楚地听见热水冲击乐子身体和她伸手撩水的声音。声音一阵大一阵小,间或一会静默,传来她的呼吸声。这时,我的身体各处像被什么东西钳紧似地屏息静气,直到再响起水声,才敢轻轻舒一口气。

    从看见乐子的信到现在的一天一夜里,我不愿想到她有一个原因,就是认为两个人都太敏感相似了,一点小事就会引起相同的反应,一丝一纹的哀怨惆怅就能迅速传递到对方的心里,所以我就像怕看见自己一样怕看见她。但真的一见到她,她浑身散发的寒气使我觉得十分陌生的同时又充满极不寻常的诱惑力。

    这个深不可测的女人,她吸引我的魅力和对我的排斥力同样强大。而且,两股力量在相互对立中不断增长。这一感觉推翻了我在孤独臆想中的那些茫然和忧虑。此时此刻,在这张温暖的大床上,想着即将沐浴而出睡在我身边的女人的确完全是往日的乐子,我心里就涌起一阵亢奋,乘车进门来的惊怕和拘谨也一扫而光。

    内心的障碍一经消除,肉欲的渴望便乘虚而入再也不可遏制了。

    现在,我躺在床上一心盼望着这个即将出浴的女人,就像洞房花烛夜与新娘同衾共枕那一时刻的到来。

    十几分钟后,卫生间里水声停下。一声门响,乐子披一件宽大的浴巾走出来穿过客厅,在卧室门口脱掉鞋子赤脚踏过地毯走进来,然后闭上房门坐在我身边的床沿上。只是她依旧没有正面朝我看,眼睛只是盯住发出红色光源的灯泡。

    我有点哆嗦地催促说:“躺下吧!”

    她轻轻地皱着眉头开始望我,那眼光里更大的寒意让我无法和她对视。她手松了一下,浴巾掉在床下,一具饱满、红润而又微微发抖的身躯袒露出来。她脸上的冰冷和浑身散发的灼热气息交织在一起。

    在她死寂的情感层面下翻动着一股肉欲的火焰。这是一个火与冰无声交融的女人。

    卧室里温暖如春。我把被子揭在一边,乐子仰面躺在床上,她忽然闭上双眼,显然要努力把每一根感官神经都集中在身体肌肉表面上,等待我去触摸她的第一个瞬间。

    她的努力无法掩饰她的灵魂,我在她肉体欲火的燎烤中发现了她内心的痛苦。

    我眼睛立时被湿泪模糊,在情欲冲动下先用手触动一下她,她的温柔光滑富于弹性的肌体就把一股热烈的快感传遍我全身。同时她也触电似地全身掠过一个颤动的弧线,发出一声轻微的呻唤。

    在暂且隔开冰寒的一片真空下,她处在最急切的肉欲等待中。

    她玉白肉体变成了一片湖泊,湖泊内盛满玉液琼浆。我要一点一滴地吸食她,直到把她全部咽进我肚子里。

    我迎着红光照来的方向首先用嘴噙住她的脚丫,然后漫过她的大腿和腰胸,终于把嘴唇按紧在她的嘴唇上。她的身体一阵松动,分开四肢,把我的全身拥进她的怀抱里。

    这是温暖湖泊的最深处,在长久地震荡和坠落之后,我感觉不到我的存在。我企图吸食她,却被她淹没吸食了,最后就迷醉昏睡过去。

    等我再抬起头,我还俯压在她的身上。她却正用枯糙寡淡的眼光盯视我,脸上的忧郁密集不散。我顿时像雄狮一般震怒发作起来,即使用尽最后一丝气力也要淹没吞食掉她的最后一声气息。

    她的神色先是惊恐畏怯,接着恍惚飘逸,并拼命地用手揽住我的腰身压迫她,撕裂她。我攀拽着她的脖颈不放,她的腰胸和头颅也随着我的攀拽仰抬而起,下身在颤栗中和我身体贴合得更加紧密。两具肉体在紧密扭曲的结合中坚持了不知多久,最后一股流火射入她体内,她长长地呼叫一声仰躺下去,四肢舒展,脸上终于现出了一层甘甜和滋润。但看看她的眼睛,却已经泪水迷蒙了。我伸出舌头舔食她的泪水,越舔泪水竟更多地涌流出来。她无法控制自己,随之又发出哭声。她抓了枕巾堵住嘴巴,避开我的眼光将头倒在一边。

    我在莫名无奈之际刚要滑下她的身体,又被她紧紧地搂抱住了。我喊着:“乐子!乐子!”她一声也没有答应。

    然而,我不会为她的表面沉默所蒙蔽。我敏锐的感觉和思想表明,是极度的幸福触发了她长久压抑的痛苦。她从肉体的满足中看到了自己精神的缺陷,眼泪不禁流淌而出。

    这才是真实的乐子。然而,在她不加掩饰和克制的真实出现后,接着又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呢?

    我心里乱成一团,剩余的夜晚不知是怎样度过的,也不知后来天是如何亮开的。我醒来已是第二天中午,床上只剩下我一个人。

    我匆匆起床走出卧室,乐子的两个皮箱行李已经不见踪影,客厅沙发中间的玻璃茶几上放着一张纸条,纸条上还压着一把白屋的钥匙,是留给我用的。我拿起纸条展开,首先看见末尾的“乐子”两个字,内容写着她已经去火车站搭乘到桂林的列车,发车时间是早晨八时二十五分。我看看表已是正午十二点,列业发出已将近四个小时了。而我还没有来得极和她谈一谈这次旅行计划,也没有为她送行。

    在乐子离开后的一段平静里,我想她其实和我长期以来的精神状态一样。我还弄不清两人的关系目前达到何种程度,就早已预感到共同精神危机行将到来的忧患。

    有一个我无法说破却恰恰让我心潮难平的原因,就是乐子最近的变化包括这次旅行都是因为我而起。我和她也都十分清楚,我们既无法改变自己,因此只好对什么也采取放任态度。但我更清楚的是,她比我活得更为真实,也更懂得克制自己。我对眼前的东西难以忍受时,就投入到虚幻游离之中,而很少克制自己。这就是说,无论我和乐子还处在什么样的彼此需要中,我也不会做到完全丢开她。而她那一方只能会出现两种情况,要么与我断绝往来,要么再也不离开我。想想我这颗心在有爱和无爱中的烦恼和凄迷,这两者哪一个又能让彼此双方接受呢?

    我在客厅里愣了有十多分钟,听见卧室里有电话响起。我惶惶然接了,竟是阿成从北京打来的长途。他沉默了一会问乐子,我说乐子去桂林了,他没有问我为什么住在白屋,就放下电话,我却听着电话里的盲音很久才放下。

    我揣着乐子留给我的那把钥匙回到市内,对下一步应该做什么既没有兴趣,也不去想可能临到眼的任何一件事情。

    我昏昏然从出租车上下来,准备拐弯走进通往家里的那条巷口,望见街头那座熟悉的电话亭,便想要打个电话给谁,朝亭里走着想着随便打给谁都行。我漫不经心地按着号码盘,通了才知道那边是东方酒店,阿云接电话淡淡地问我:“乐子去桂林了吧!”我没有吱声,她又问:“你找我有什么事?”我开口说:“我找戈林,他在你那儿吗?”

    阿云回答:“现在没有,不过他已经配了电话和手机,我告诉你号码,以后找她可直接打电话或手机去。”

    “那好。”我应了一声,又问,“你最近忙什么?”

    “准备新春联欢晚会的舞蹈。不怎么忙,我还是住酒店。”她停一下说,“庆子,你刚从乐子那儿回来吧?我哥哥刚才给我打电话。他说他打算送我母亲回市里来,他也要把工作调回本市。我问他为什么,他不言语。他那种人,总不愿和别人说这些。说真的,我不赞成他这样。”

    我说:“人各不相同,你毕竟是你么!”

    阿云说:“我就是我,你说得对。”

    阿云声音有些异样,我末了就搁下听筒出了电话亭。

    不知道的事情我总想知道,知道了又因为烦躁不安而后悔不已。差不多每一件大大小小的事情都会让我怦然心动,一团思绪还没有结束,另一团思绪又接踵而至,所以对一件事我还没有决定怎么做,就很快忘了这件事。到头来好象什么事也没有,又好象事事积满心头。

    对阿成决意要回市内的消息,我并没有多想什么。我心里还在郁闷,总希望和谁在一块聊一会天。走出老远我又给戈林打电话,苏丽却在迎面驶来的一辆送餐车上探头喊着我,不停地挥手示意我等她。我看她很焦急就站住没动。车到我身前一停下,我就上了大车前座和苏丽坐在一起。车重新开动后,我问苏丽:“你这是要去哪儿?喊我做什么?”

    苏丽说:“你以前许我的愿该兑现了,今天咱先随送餐车去见一位导演,要你和他合作为蓝鸟公司拍摄一个广告片。完了,你随便去哪里旅游一次都行,费用算我的。”

    我问:“哪位导演?”

    苏丽毫不经意或者觉得我问话多余,回答:“随便哪个导演。”就扭头望着窗外,急急地掏出笔在一个蓝塑料封皮小本上面记什么。我和苏丽在电视台前下了车,进入大院,她熟门熟路领我穿过侧旁一个园门朝一片住宅区走。我追上问她:“这个导演是男是女?我和人家合作得好吗?”

    “是个男导演,五十多岁了,脾气很好,他跟谁也合得来。”

    “你们认识很久?看你路也熟得很。”

    “认识不过两三天,去过他家一次。不过,”苏丽停一会说。“他家里有个很罗嗦的妻子,见谁也要凑上去说个没完。上次我第一次去他家,那女人就当着导演面说丈夫这好那好,她整天呆在家里不出门,丈夫把什么也买回来任她用,说她享福太多了,现在即使丈夫马上让她去死她也心甘情愿。导演见妻子对我罗嗦个没完,就叱喝她走开。她站起来走开时还说她说的都是实话,实话就要实说么!我听着心烦,导演也对妻子沉下脸一声不响。最后,我和他才谈好广告片一事。记住,别多理那女人,要不就说不成正经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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