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冲冲地说:“你不想别人知道咱们的事,是不是?”我以为她一开口就会怨我恨我,没想到却说出这通话。

    她这时沉默起来。我心里忽然恨起她来,来时路上的谨小慎微刹那间一扫而光。我霍地站起来说:“咱们这么呆在一个房间里是不是也不合适?要不要我马上离开?”

    她听了当即转过脸,眼光尖利地望着我说:“谁能不知道咱们的事?为什么要瞒着谁?你要走也可以,不过我倒佩服你的风流劲儿,请问红光岛上是怎么回事?我昨天还替你付了出租车费呢!是人家司机找到白屋来的。我听那人说了,才知道那一回事。还有那苏丽,看来也特有个性,特刚强,我这种软弱女人可对付不了。”乐子眼睛变茫然了,又移过头说,“我想问问,那几个晚上踏进我白屋大门的庆子,是不是就是现在的你?”

    我听完这些并没有生气,突然爆发的兴奋中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她在爱我。

    我激动地重新坐进沙发里,内心陶醉似地不知说什么好。抬头仰望她的背影,视线也变得朦胧难辨。

    她轻轻地转过头望我一眼,立刻又懊悔自己说错话一般紧皱眉头把脸朝向窗外,很久地沉默下来。

    我回想那一晚的红光岛和与苏丽相识的全过程,就像初恋的情人一样双眼紧盯着乐子,希望把自己所经历的一切对她倾诉一尽。然而,我这颗在爱情面前永远稚嫩的心又一次失望了。乐子转过头对我说:“庆子,你也别把咱们的事太看重了,何必痴情呢?我经不住这样,也很讨厌这样。如果你认为咱们这样就算作爱情,那么,请问阿成不爱我吗?我不爱他吗?还有,据我知道,阿云以前对你,戈林现在对阿云,不也和我们之间一样吗?不要爱得死去活来,甚至压根就别谈什么爱,活着轻松一点不好吗?咱们是一块过夜了,而且非常满意。可你想想,你是单身,我也是单身,戈林、阿云他们都是单身,男女间谁不想着谁呢?全像你这样哪还得了。说真的,我第一次见你就怕你,当然我有时也很呆痴,比如昨夜你打电话找我,我就不该和你讲话。今天,我本打算找你解释一下,你来了也好。咱们话已经说到这个地步,你应该明白我不是做假吧?再从你的角度讲,或许你控制不了你自己,那最好还是不要多见面,也只能这样了,是吧?”

    我霎时惊得睁大眼睛,她的头还偏在一边。

    我料想她会说的话她却一句没说。如果她在没有提起红光岛那晚和苏丽之前说出这些话,我肯定会愤怒到要用手扼死她,可现在对她这充满矛盾的表白,我却没有丝毫的怒意,因为我感觉到她在各方面都与我太相似了。

    我愿意相信这是发自她内心的声音,愿意听从她。我一句话也没有再回应她,就不吱一声地走了。

    出了酒店大门到街上,我感到四肢无力得要垮下去,视野中的一切,包括车辆、人群、建筑物,甚至头上的天空和脚底下方格型的人行街面也变成粗糙僵死的黑影扑进我心胸内,压迫得我要窒息了。

    我感觉到世界末日的孤独和凄凉,不由自主地仰头望去乐子房间的窗口,不知道她这一时刻是不是还站在窗旁。我脸上倏地被泪水打湿。

    我回到家死了一样蒙头睡到天黑,出去在街上一家顾客稀少的饭馆里要了十多个菜,一瓶白酒,一边瞧夜景一边慢慢地吃。我没有打开酒,我刚要扭开酒盖时又把它推到一边。我知道我一喝酒准会醉,可我现在不想醉过去。我还要尝尝菜肴的美味,了望夜色朦胧的都市,还要想想今天的经历,想想乐子。

    虽然我还是无法控制对女人的激情,但我已变得比以前更加爱惜自己了。

    吃饱喝足之后我来了精神,灯光闪烁的街市也看着十分宜人。我不想那令人愁思伤怀的乐子了,而是全心恋念起红光岛来。我眼光火辣辣地注视从身边经过的每一个女人,只要其中的任何一个朝我多望一眼,我就会紧追不舍;哪个女人能对我一笑,我就要跪在她面前,祈求她给予我所能给予的一切。

    我很想念那一晚在红光岛上拿走我钱的那个陌生姑娘。

    我告诉自己,我现在已经没有一个女人了,可我对女人的欲望还是那么强烈。没有女人,今晚上我就无法度过。巨大的空虚需要迅速填补,身体的每一块肌肉都在颤抖着发出呼声。

    我要女人,我不能折磨自己。我想怎样,就应该怎样。我不会做我自己的敌人。

    我溜鞑了一会,蓦然眼前一亮,便惊喜万分想起了苏丽,心里一下子舒坦了许多,怨自己为什么这时候才想起她。

    我停下脚步辨别着方位,今晚我要去找苏丽。我刚打算从一条最近的巷道插过去时,猛听见单车道上有人喊我名字,那来人正是苏丽。我连忙停住看她骑单车带着小孩往隔着我的铁栏杆这边靠近。孩子嘴上戴着一块大口罩。

    我问:“这么晚了,才接孩子回家?”

    她有些奇怪地望我一下说:“不是。我带孩子去看医生打针,孩子有些发烧。”她把孩子嘴上的口罩拨弄好,抬腕看看表说:“我要走了,今晚回去迟了。”临走,还是有些奇怪地望着我笑一下。我想,我现在就需要这种快乐的女人。

    我不明白苏丽今晚怎么了,我和她还说不到几句话。但看见了她,我心里很滋润,还是不失主意地决定去她家。

    半小时后,我到苏丽家所在的家属区,认清是哪个楼层和单元,就极快地上楼敲响她家的门。她打开门一看是我,有些吃惊。我眼睛从门口望进去,我没发现什么陌生人,就径直走进去先问:“孩子病得怎么样?”苏丽见我这么坦然地光临家里,脸上从愕然变成一派活泼快活。她说:“孩子在小房间睡着了,打过针明天就好。你怎么今晚来了?”我们一起坐进沙发里。

    我还像前几次我们一起时那样笑着反问:“怎么?就许你找我,不许我找你吗?说什么我也该上你门了,礼尚往来么!”

    她被撩拨得兴奋异常,说:“我还认为你永远是一副臭书生模样呢,今天倒换了个新人,这么有胆量有勇气!”我挪过身一把拥了她坐下,说:“你不三顾茅庐,我能轻易出山吗?”

    她用手臂揽住我脖子,口在我耳边问:“你让我今晚怎么办?”

    我指指卧室里的大软床问:“那上边是不是能睡人?”

    她说:“一个晚上睡两个男人,我倒也做得出来,可你们男人能受得了就好了!”

    我诧异地问:“什么意思?哪儿两个男人?”

    她说:“还有我丈夫。”

    我问:“你们怎么……”

    她看出蹊跷,两手扶正我的头问:“你忘了今天是星期天?”

    我恍然会悟地站起来说:“我真忘了,怎么办?我走算了。”

    苏丽见我满脸惶乱转眼就十分鄙夷地说:“我还以为你真的成了个男子汉呢,没想也不过是个孬种。”

    我见她这样,一股冲动上来又坐下抱住她,说,“好,我不走了,今晚任你们夫妻俩把我怎么样。”

    苏丽撒娇说:“我舍不得你。”

    她静了一下看看表,从我怀里站起来说:“这样吧,我给我丈夫马上打电话,问他晚上能不能不回来?”

    这时候她丈夫拿自带的钥匙忽然打开门,说:“不必打电话了,我不回来。我太太这么舍不得这个男人,我能不留给你吗?下星期日晚上见吧!”说毕他碰上门下了楼梯。

    我一下呆在沙发里心惊了半天。苏丽愣了几秒钟,便自言自语地说:“他全听见了,走得坚决,也算是个男人。”说着,倚近我身边问:“你称心如意了?”我呆着不能回答。

    她站起来去了卧室,按亮一盏亮度极大的白色荧光灯,铺好被子,走出来对还在发呆的我说:“别那么没神儿似的。我要睡了,你怎么办?要么打开门走出去,要么陪我进卧室,请便吧!”

    我望见白晃晃的灯光照着一张大床,胸口又热了,猛地一下站起来抱住苏丽,拥她到了卧室的床上。苏丽连忙翻起身说:“慢一点,让我灭了客厅的灯,听听孩子那边有没有动静。”

    苏丽这一句毫不羞怯从容至极的话把我刚刚泛上来的冲动压了下去。我又坐在床沿上发呆了。盯着这一张松软的豪华大床,我在想乐子今晚会在什么地方。我望着白光觉得刺眼,按一下床头上方墙壁上的一个开关,卧室里刹时就弥漫着一团晕红的暗光。这红光又使我想起和乐子在郊外白屋的两个夜晚。

    苏丽进了卧室发现满是红光,又啪地在墙上按一下恢复了刚才的白光,说:“我喜欢光光亮亮地睡觉,做爱也喜欢清清楚楚,什么也看得清。咱们今晚是第一次,我要好好看看你。”

    她的话又刺激得我心动,我说:“也对。既然做爱了,又为什么不能看清楚呢?”

    我轻轻地坐在床上。我要竭力应和苏丽,再不能让情绪低落下去。可我动作还是十分迟缓,血液中没有蹿动的火苗。我解着衣带和钮扣,一件一件慢地脱下衣服,脱到只剩下一层内裤时,忽然停住了。我觉得身体还不灼热,下身的器官还瘫软不起。因此,我不愿这样在缺乏足够尊严的情况下就赤裸裸地躺在苏丽面前。

    苏丽已经脱光了衣服,正半跪在床上朝我凝望。她已经看出了我的心思,就没有催逼我。她这种沉默的等待让我感动,我决心今晚不再退缩。

    我从上朝下盯着她的身体,她依顺我的视线把自己在白晃晃的灯光下展露出来。我刚要扒掉内裤时,又抬眼望见她的脸。她脸上那种焦急和时刻都准备不顾一切的神色又像风一样扫去我的狂热。激情的冲动容不得放纵激情的一切心机。我不喜欢她那张脸,又不甘心退缩下去。她问一声:“怎么了?庆子!”我就果断地扒掉内裤,再也不看她脸上,盯住她曲线优美的腰腿部位,扑过去压她仰躺在床上。她却一下子翻起来反压在我身上,一边笑着盯视我一边用手揉搓起我的下身来。

    她这一强猛的动作刺激得我下身疯涨而起。我要挣扎压住她时,她还是扭动反抗着压在我身上,这更刺激得我心火泛上,浑身燃烧,任由她把我的下身器官插入她体内,紧接着开始了剧烈地颠动。

    在她起伏不定的动作中,我偶尔看见她的脸。她脸上还是那种放纵含笑的神情,而且眼睛时刻不离地朝下看着我。我非常厌恶这张脸,肉体却不断地受着她的刺激。她胸前的两个乳房在我眼前不停地弹动,在跳跃的视线里我把她的脸和脸以下的肉体分别开来。我要避开厌恶,而纯粹只用肉体去享受她的肉体。

    大约半个小时,她头上冒着细汗,喘着气息朝我胸前伏下来。我陡然翻起压在她身上。我的肉欲已经燃焚起来,而她那张脸却无法回避地呈在我眼下,依然那么目不转睛地盯着我。

    我躲不过这种厌恶的感觉。于是,厌恶变成憎恨和力量,我咬牙切齿几乎疯狂起来。

    我拼命地鼓足力气冲击压迫她。我要她流泪、呻吟,要她的肉体变成一潭水,要她死,从而彻底把她脸上那一层尘世的阴影驱除净尽。

    我看见她在我身下不顾一切地扭动,身体弯成一张弓型,高高地翘起下身迎接我的冲撞。

    最后,她完全变了一个人,再没有了那种放纵含笑的神情。

    我听见她的呻吟,看见她的嘴唇分开朝外微翘着。她那一双眼睛迷离恍惚,再也睁不开一样只眯成一条缝隙,缝隙里闪烁着水晶的亮色。脸面像死亡一般,又像初生婴儿那样光亮清纯,没有一点源自外部世界的痕迹。

    她的肉体被穿越燃焚到了最大极限,因而开始消融。一股热流从她的体内流淌而出。

    她终于一动不动了。我也在她身边躺下来。

    歇过一会儿,她才睁开眼,震颤着用从未有过的声调说:“今晚太好了,我从来没有这么痛快过。如果世上的时光永远是晚上,该有多好,那我一刻也舍不得你了。”

    我问:“白天就能舍得我了吗?”

    她说:“白天我要做事。不做事我就惶惶不可终日,就会发疯。我就是这样的女人,你懂吗?”

    我说:“我懂。”

    我听到了她最动人的声音,声音仿佛来自大海深处。

    她睡着了,我却无法入睡。我从床上坐起来,在墙上轻轻按了一下开关,灯光由白变红。于是,我想起了乐子。我控制自己不再去回忆和她在一起的时光,潜意识里却极力想知道她今晚上在哪里度过,身边是不是也睡着另一个男人。

    我悄悄地穿上睡袍在床边坐着,用眼睛盯住床头小柜上的电话好一会儿。我先拨了郊外白屋的电话号码,拿起听筒仔细地听,那里没有人。我愣怔一会后,又拨了东方酒店502房间的号码。我马上听见乐子拿起电话问我是谁,我慌得连忙用手堵住话筒静了片刻,然后装作一副陌生腔调问张导演在吗,我是市红十字会医院大夫,她爱人患了急病刚住进医院,请他快来照看。说完这些恶作剧的骗人话,我果然听到张导演焦急的声音。我立即关掉电话,头脑发晕地呆在床边。

    在寂静的卧室里,我重新低下头凝视苏丽的脸面,慢慢地又把暗淡的红灯按成了亮如白昼的荧光灯。苏丽还在熟睡,我的心底却泛起一股海浪般的忧郁和残忍,忽然又伸开双臂一下子拥住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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