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雪覆盖的山路,一架马车与多匹烈马并驾齐驱,处在马阵的中心,极富士气的马鸣传进姚七七的耳朵里。
车路依然颠簸,却不似来的时候那般紧张。
可是看着琥川王异常淡定的态度,几分忧虑涌上心头。
他从来都是这副云淡风轻,好像外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不,应该是尽在掌握。
她并不清楚现下营中是什么情况,只是临安侯离开时那般运筹帷幄。如今一切的势头,应该是往他那边倒的。
琥川王未参与救驾,临安侯捡了便宜。
她苦心插手,可是并没有改变任何。
一切结局,都与上一世一样
想到这,她晶莹的双眼微垂,重重地叹了口气。
一只大手覆住了她的下巴,似鉴宝一般左右端详,似笑非笑的眼中漫上几分责备之意。
“和本王坐同一辆车就这般不自在?”
“在洞里不是很放得开吗?”
姚七七不由得嗔笑:“王爷不是也没和七七说话吗?”
“哼。”姜曦元意犹未尽地抽回大掌,抚手拉开了门帘:“王妃这般疏远,本王可不喜欢。”
嘴角却勾起了一个没人能懂的弧度。
“甚久没骑马,谁的马借本王骑骑?”翩翩然下车,只留下马车中一股淡淡的,霸道之气。
茶花确认王爷走了,一双小手拉上姚七七的衣角:“小姐和王爷是?”
在得到对方的点头确认后,她的声音低得不能再低:“那侯爷和小姐还”
姚七七不置可否,轻轻地禁了她的声,示意她小心。
琥川王灵体霸身,耳力自然了得。
任凭茶花如何的低声,都不过是掩耳盗铃罢了,她只是浅浅笑道:“茶花,我心悦于王爷,今后咱们是王爷府上的,切不可再说这些胡话了。”
面前的小人显然不及她看得深远,紧蹙的双眸更显忧心:“小姐,你真的想好了吗?”
临安侯与小姐一同长大,况且他早已向夫人许诺,她是听得千真万确。那临安侯对小姐一往情深,连夫人都频频落泪。
姚七七眼中覆上几分阴霾,她淡淡道:“茶花,我不见这两日,临安侯是否有尽心尽力地找过我一次?”
茶花怔了怔。她听了小姐的话,投奔大少爷姚义之,这两日一直跟随护城军奔波,的确未听到临安侯有什么行动。
小姐说的尽心尽力,自然是没有的。
可是营地凶险,敌军两次刺杀,都是奔着皇营去的,他身为侯爷,自然是保护皇族为重。
茶花的小头疑惑地左右摇摇:“的确未见。”
只是,小姐的身份特殊,和侯爷的关系也特殊,临安侯就算是要找人,也不会大张旗鼓地找。
兴许侯爷悄悄搜过呢?
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为侯爷想的这个理由太过勉强。
“没找过就是没找过,若是诚心带我走,也必不会将我独自一人留在战场。”
“身份这东西,我可以是他府中的通房,可以是他贴身的侍女,路边随便收留的乞丐,随便安一个身份都是合理。可是他没有,他一门心思扑在他的皇营。”
“我们自小在学孰相识,也算一同长大,他待我纵使千般万般的好,若让他在旁的事和我之间做出选择,你看他可选过我吗?”
茶花摇摇头,心中似乎通透了一些。
只是,大丈夫顶天立地,心中自然事把功名撂在第一位的,小姐想要的是处处偏爱,临安侯自然没有给过。
那
琥川王就能吗?
姚七七见她迷离,不由得伸手敲打了一番。
“这几天我想了很多,与其把自己的命依托在别人手里,不如靠自己闯下一片天地。”
一双眼,清澈无一丝杂质,又稳重得如千斤的磐石。
茶花压了压睫毛,见小姐如此地意志坚定,她不免生出了很多敬佩之意:“茶花相信小姐,不管小姐想做什么决定,茶花都陪着小姐。”
她只是不想看姚七七受苦,毕竟琥川王府并不是如何的福地洞天。
“唰!”
马车帘被骤然拉开。
车上的人皱紧了眉头,在看见来人后,又悄悄地舒展开,她心情忍不住的雀跃,因为此刻马车门口蹲着的,是她一直牵挂的大哥,姚义之。
“没没吓着你们吧。”
姚义之眼见着拘谨,语气也跟着磕巴了起来
兴许是因为太过紧张,他也没有想到自己怎么会没敲门,掀开帘子就冲进来了。
他随在军中多年,自诩粗人,但并非不懂礼。
姚七七眼前一亮:“大哥?”
姚义之轻轻应了一声,惭愧解释道:“王爷说,我的马他看着最为顺眼,叫我滚上马车,别耽误王爷骑马。”
姚七七心中不免有些感动,王爷是想让他们兄妹小聚。这样无理的借口,只有琥川王能想得出来。
“大哥,都是自己人,不必拘泥,快进来坐吧。”拍了拍身边的空座,姚七七笑得灿烂。
小心的男人扭扭捏捏地寻了块角落容身。
忽然想起了什么,一拍脑门道:“对了七七,王爷让我寻了雪球上来给你,这沿途还有一会,你看这些个雪球合不合你的意?”
说着,八尺的汉子从口袋中掏出了几个攥得工工整整的雪球,他团得极其圆润,精致得称得上别具一格。
他的妹妹金尊玉贵,玩的雪球也一定要比旁人的好看!
姚七七闻言,差点笑到断气。
她掀开门帘,轻轻地唤了声:“雪球?”
一个呆头呆脑的小虎从车底钻了出来。
见到了姚七七,雪球呜呜叫了两声。
雪球第一次见这么多的人,这地方的人都欢喜于他,还有那么多没见过的马,他左蹭蹭,右转转,早就玩疯了,现下筋疲力尽,却找不到娘了。
一见姚七七,他琥珀色的大眼睛迸发智慧的光芒,小嘴根本顾不得合上,一条舌头耷拉得老长。
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跳进姚七七的怀里,雪球大头一倒,昏睡了过去。
座上的姚义之,悄悄扔了还没来得及攥的一兜白雪
马车驶入营地。
姚七七难却茶花和大哥硬要扶她下车的盛情,只得一手扶一人,稳稳地走到平地。
刚一落地,又落入一个伟岸身影之下,姜曦元早早地下了马,侯在这等她。
见她的身子骨得了空,就紧紧地挨在了她边上。
姚七七被挤得莫名其妙,不由得提醒对方:“王爷?”
清俊的面容徒然靠近,在她耳边低声轻语:“王妃是想怎么自己闯出一片天地呢?”
她早知道姜曦元耳力过人,可自己曾说出的豪言壮语,被他一问,好像她偷偷做了什么坏事一样,一抹潮红顺着脸颊晕染到耳朵。
伟岸的身躯仍贴在她的身上,不肯离去。
姚七七回了回神,意识到了他异常的关键。
临安侯带着麾下将士徐徐走来,眨眼的功夫,已经传来了他的声音:“临安侯顾青山,恭喜王爷大难不死!”
装模做样地叩了叩首,临安侯道:“王爷军中大乱,咱们护林军为了护皇军周全,不得不挨得近些。没机会先和王爷请示,便动了王爷的东西,王爷不会恼我吧?”
语气中不免带着挑衅。
先前琥川军营紧挨皇营,如今紧挨皇营的变成了临安侯。
若说真的换了营地也并不是,只不过把外圈许多烧坏了的帐营马厩换给了琥川军营。
姚七七很想放声大笑,临安侯拿这个讽刺,实在是幼稚。
明日便是全军返京,仅仅这么一日的优越,不知道炫耀个什么劲。
临安侯心中难掩爽意,那双桃花眼,此时眯成了一条缝。
在扫视到琥川王身边,姚七七的那张脸之后,徒然睁开。
这道目光来不及避嫌,直勾勾地盯在她身上。
姚七七也并不胆怯,顺着目光迎了上去。
临安侯要是长了脑子,定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跟她扯上关系。
姜曦元往前迈了一步,截断了视线。
他高声道:“什么恼不恼的,临安侯愿意临危受命,这份忠心本王也不得不赞叹。”
嘴角勾起一抹戏谑:“既然临安侯愿替本王分担,本王也只能好心提醒一句。”
“皇营的脾气不好,咱们护城军被训得多了,早就不想遭这个罪。临安侯能接这个苦差,本王甚是敬佩。”
临安侯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苦楚。
皇营的人确实傲慢,这两天给他们军营摆的脸都够他喝一壶。
那些千夫长欺凌也就罢了。可怕的是,皇营中排外风气严峻,连一个区区副将都没把他一国侯爷放在眼里。
“就是,咱们护城军早就不想伺候皇营了,有些人一辈子难见一次皇营,愿意受气便去受嘛!”
“咱们王爷可是一刀一枪打下的功名,这点殊荣还倒真就瞧不上,不像某人,净捡便宜钻空子!”
“要说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这世家承爵的封位有什么好神气的,咱们护城军哪个副将家里没个朝廷重臣?”
护城军众将,你一言我一语,本就人多,呛得临安侯无言以对。
他带的护林军一行人,本就是私调兵,不是他的心腹,自然也不会为他辩上一二。
顾青山面色铁青,奈何句句戳到自己的痛处,只得长袖一甩,愤愤离去。
“对了。”
姜曦元淡淡开口:“王妃牵挂,不远万里奔赴陪同,听说半路上受了临安侯的照拂,这份恩情,本王记住了。”
顾青山的脚步没有丝毫停留。
姚七七最了解他的性子。
面上隐忍,实际是典型的窝里横。此刻他憋着一肚子火,恐怕有什么卑微的小角色,要遭殃了。
上一世,这个遭殃的小角色,就是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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