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昭苏目光呆滞:“你说什么?”
“他喜欢我?”
蒋盼容点点头:“他肯定喜欢你,你都没看到他看你的眼神。”
蒋盼容刚才站在门口的时候,看到自己的好友低着头看不清神情,傅玄玉默默无言地看着她,眼睛像化了冰的春水,又像藏一个含情的钩子。那样的眼神,蒋盼容只在素来恩爱的哥哥嫂嫂身上见到过。
当时他们周围似乎被砌起一道透明的结界,把无关人都隔绝在外。
她闯入那个琴房,是惊扰了他们。
黎昭苏哑然失笑,连忙摆手道:“你看错了吧?我跟他就只是……朋友,对,朋友。”
“只是朋友你刚才那么慌张干什么呢?”蒋盼容斜睨她,看穿了一切。
“那不是,”黎昭苏有些结结巴巴地说道,“就是,刚才琴房里的那个氛围让我觉得很尴尬呀,我没有见到过这个样子的……非常奇怪,我很不适应。”
“那就更奇怪了,”蒋盼容说,“大家都知道祝千阳喜欢你,你自己也很清楚。虽然他没表白,但是你在他面前会感觉到紧张吗?你不会。可是傅玄玉这边我只是提出这么一种猜想,你就开始慌张了。凭我对你的了解,如果你确实不喜欢他也没有一点好感,你会很坦荡的。”
“我……”黎昭苏想开口反驳,但是好像某种力量拽住了她,她低下头,傅玄玉以前送她的链子安安静静地坠在她的腕间。
她圈住自己的腕骨,有些茫然。
……喜欢吗?
“什么是喜欢?”
蒋盼容思考片刻,说:“喜欢一个人,应该就是你没看到他的时候,你会时常想着他,你也会因为他高兴,你会担心他,你还会因为他难过。总之,你的情绪会因为他波动,那个人对你来说是特殊的。”
“感觉有些符合,但有些不符合。”黎昭苏还是似懂非懂的,追问道:“你是有喜欢过人吗?”毕竟她看起来很懂的样子。
致命一击!
蒋盼容哽住了,理论大师垂下她高扬的头颅:“没有。”
“那你怎么知道这些?”
“言情小说里都是这么写的啊!”蒋盼容梗着脖子说,“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吧?”
黎昭苏没讲话,表情有些怀疑。
蒋盼容压低声音:“再说回来了,这次班长和祝千阳是因为打了赌,才会都报了艺术节的表演节目。打赌的内容是什么我们不知道,不过班上其他人私底下都在猜测,说他们这样做是为了吸引你的注意。”
宁正中学的艺术节就在一周后。
因为竞赛已经结束了,黎昭苏的时间也空闲了许多,她现在主要任务就是巩固普通高考需要学习的知识。之前学得太狠了,黎昭苏这段时间增加了一些休息的时间。
在在这段休息的时间里,黎昭苏干了很多事儿。
她先是回去跟姜书艺说了她的计划,并且告诉姜书艺傅玄玉已经答应帮忙了,果不其然,姜书艺特别生气,把黎昭苏骂得狗血淋头,但最后她还是成功地拿到姜书艺的手稿,并将它交给傅玄玉。
傅玄玉做事还是一如既往的靠谱,他拿到手稿之后没两天就把商业策划书交给了黎昭苏,让她确认。趁着黎明昼还在家时,黎昭苏转手就给黎·专业人士·明昼看了这一份策划,黎明昼看完后,点了点头,表示没什么问题。
如无意外,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黎昭苏开心地蹦起来,准备第二天去学校跟蒋盼容分享这件事情,结果去到才发现蒋盼容已经请假了。
放学后,黎昭苏掏出手机,先给蒋盼容发了消息:[你怎么请假了?]
蒋盼容的消息回得很快:[我和你说过啦,我要去参加比赛,在国外。]
黎昭苏想起是有这么一回事儿,她又问道:[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蒋盼容:[比赛完吧,大约是一周多?]
两人又随便聊了几句,跟蒋盼容分享完这件事儿后,便停止了聊天。黎昭苏今天的作业还没做完,她急着写完。
过了会儿,她的手机震了一下,是蒋盼容给她发了条消息:[对了,苏苏,钢琴比赛结束后,我可能要去参加一些活动。我好喜欢你妈妈今年出的高定礼服,能不能借我?]
黎昭苏有一些惊讶,她知道蒋盼容除了弹琴这个爱好,就只喜欢华服美衣和珠宝首饰,因此她的衣帽间里面有很多件为她量身定制的高定礼服,肯定是不缺礼服的。
眼下,蒋盼容提出这个请求,就只有一个理由。
——她在帮她。
黎昭苏的手指在屏幕上顿了顿,打出一个字:[好。]
姜书艺听闻说蒋盼容决定要穿她设计的高定礼服去参加国际上负有盛名的钢琴比赛,沉默了许久,然后她摸了摸黎昭苏的额发,说这份情我们承下了,和盼容约个时间量量尺寸吧。
蒋盼容的时间赶,多方连轴转紧赶慢赶把礼服改好给她送过去后,蒋盼容就踏上了飞往国外的飞机,与此同时,艺术节也终于开始了。
对宁正中学的同学来说,艺术节和运动会的性质相似,都可以正大光明不用上课。
在节目开始前一天。
傅玄玉在收拾书包,和她擦肩而过时,他动作顿了顿,侧头问她:“你明天会来看艺术节的表演吗?”
傅玄玉的眼睛向来沉静,但此刻却是暗流涌动。
黎昭苏留意到他眼底那些被压制的微澜,脑子里蓦然想起蒋盼容之前说的话,“他肯定喜欢你”。
鬼使神差地,她开了口:“你想我去吗?”
傅玄玉笑了,犹如朗朗明月忽然坠入凡间。
“你觉得呢?”
黎昭苏不错眼地盯着他的眼睛:“是我先问你的。”
片刻后,她听到耳边响起一声轻轻的笑意,然后他轻声道:“当然想。”
第二天,艺术节的表演即将开始。
同学叽叽喳喳地讨论着,手拉着手准备去演出大厅。
黎昭苏坐在位置上正在刷题,耳朵里灌满了大家兴高采烈的讨论。她手里的笔转了两圈,眼前的题目好像混作了一团,她强行使自己定下心去看题目,尝试了好几遍都没有办法继续刷。
傅玄玉含笑的眼反复在她眼前闪现,微微上挑的眼睛像钩子。
“男狐狸精。”
黎昭苏“啧”了一声,索性把笔一摔,叹了口气也站起来。她把缩小的单词本往手里一卷,顺了一支笔也往演播厅走去。
傅玄玉的节目排在很后面。安排演出节目表的人很懂门道,把人气高的都压在了后边,试图留住更多的人。
前面的节目都是一些吹拉弹唱的,气氛炒了起来,很热闹,也很吵闹。
黎昭苏看了两眼并没有什么兴趣,拿出两团耳塞塞入耳朵,开始复习今天的单词。等她背到第10个单元时,灯光突然全部熄灭了,演播厅骤然昏暗下来。
看不到英文单词了。
黎昭苏愣了一下,抬起头。
一束灯光打在了舞台中央,一个低着头的瘦高个的男生拿着话筒,伴奏声响起。
“神魂颠倒,迷恋着你神魂颠倒。”[1]
旁边的女生开始骚动,连耳塞都塞不住这嘈杂。
黎昭苏把耳塞摘了,台上的人微抬起头,祝千阳俊挺的脸露在灯光下,歌曲也切入高潮。
他的眼睛在观众席里逡巡,很快锁定了黎昭苏,他笑了一下,引得周围的小女生小声尖叫。
“躁动的心在放鞭炮,我的丘比特在尖叫。”[1]
舞台的灯光开始乱晃,他低而哑的声音搭配摇摆的节奏,成功让演播厅都燥了起来。
“啊啊啊!好帅!”
“他在看我们这边是不是!”
“救命啊!他刚才肯定是在看我!”
黎昭苏捂住耳朵,暗暗叹气:老天啊,她的耳朵要炸了,她第十课单词还没背完呢。
一首歌结束了,祝千阳把话筒放回原处,朝黎昭苏这边比了个大大的心,笑得像个摇尾巴的金毛犬,仿佛刚才那个在台上唱歌摇摆的人不是同一个人。
黎昭苏不自在地挠挠脸,移开视线。
主持人出来报幕,听到名字和节目后,黎昭苏原本歪坐着的身子坐直了。
白衣黑裤的傅玄玉坐在钢琴前,他抬起眼的那瞬,他们的视线便对上了。
黎昭苏知道他在看自己,她嘴唇动了动,无声地说了“加油”二字,还捏着拳挥了两下。
傅玄玉脸上露出一个清浅的笑意,微一点头。
他修长的手指放在黑白琴键上,室内唯一的雪白的灯光打在他身上,他坐在光里开始弹琴。
不过令黎昭苏意外的是,他并没有选那首教过她的曲子,而是另选了一首和缓且温柔的曲子,柔和到光里的微尘都被音符敲击得微微晃动。
光点在他身上跳跃,背光处的阴影被勾勒得更深重了些,他眼眉低垂着,耳廓在灯光下泛着晶莹的光泽,像座温润的玉人。
演播厅里很安静,只是偶尔传来压抑的抽气和赞叹声,都怕惊扰了他似的。
不知怎的,黎昭苏记起很久之前其他人对他的评价。
他是月亮。
是永远高悬于天上,遥不可及的月亮。
这首缱绻悱恻的曲子……
黎昭苏垂下眼,掏出手机,点开了听歌识曲。
app界面的圆圈转了几圈后,识别出来了,曲名是takehand。
takehand
takehand
takehand
黎昭苏骤然抬头看向台上。
傅玄玉敲下最后一个音符,抬起眼也向她看过来,他的嘴唇动了动,黎昭苏读懂了他的唇语。
怎么会……?
她眼前的世界仿佛一瞬间静止了,理智瞬间坍缩,又剧烈膨胀,幻化成十亿颗恒星在脑海炸裂开,把她炸成了一片片烟花。
全世界只剩一个神思不属的她,心在怦怦乱跳。
黎昭苏呆怔地坐在原地好久。
傅玄玉已经是艺术节最后一个节目了,她盯着地面看了许久,等她回过神,是身边叽叽喳喳的小女生正在激情讨论。
“今晚节目好精彩啊,祝千阳好帅啊啊啊!”
“他是挺帅的,但是我觉得傅玄玉还是最帅的那个。”
“傅玄玉好看是好看,但是他冷冰冰不容亵渎啊!”
“哪里,那是以前的他,你听听他今晚弹的曲子,哪儿还冷?分明就很温柔啊!”
讨论声逐渐远去,演播厅里的人已经走得七七八八了,整个环境寥落不少。
黎昭苏还坐在原处。
舞台上的工作人员看她还坐在观众席上,扬声喊道:“哎,同学,你不回教室吗?我们快关门了哦。”
黎昭苏应了两声,她揉揉后颈,准备回教室。在脚步即将要迈出门口的时候,她的视线无意间扫过旁边的舞台小门,脚步一顿。她记得傅玄玉提起过,表演完他需要回后台卸妆。她记性很好,记得是哪个房间号。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傅玄玉现在应该在后台。
前些日子她被蒋盼容一说过后,她在傅玄玉面前多少有些不自在。傅玄玉这人一向机敏,不清楚他是不是看出了什么东西,和她说话的时候,含义似是而非。今天又在众目睽睽之下,跟她说那样的话。
狡猾的男狐狸精!
凭什么只有她被扰得心绪不宁,半天回不过神。
她一定要找傅玄玉问个明白。
黎昭苏拔腿向小门走去,凭借着指引,七绕八拐地找到傅玄玉的那个隔间。
室内冷气打得很足,门把透心凉。她把手放在门把上,凉意从手心传来,让她的冲动降了温。
她的动作微顿,闭上眼抿唇,做了个深呼吸,而后她睁开眼,用力拧开门把。
听见动静,傅玄玉转过头,见是她,脸上没有半分意外。
“坐这儿。”
他下巴微扬,示意黎昭苏坐在他的位置上。他自己则是起身去洗了把脸,又细致地反复搓洗了几遍手。回来后,他拾起果盘边的水果刀,拿了个红色的大苹果,问她:“要吃苹果吗?”
说这话的时候,水珠顺着他的下巴往下滴,一些落在他微敞的领口,挂在他锁骨上要坠不坠,还有些水珠滑下去后在他白色的衬衫上洇开点点水渍。
黎昭苏:“都行。”
又提醒他一句:“你扣子没扣好。”傅玄玉的扣子一向扣到顶,今天倒是解开了上面两粒扣子。
傅玄玉低头一看,拢了拢领口:“刚才他们粉底挤多了,有些打到脖子上。”他刚才卸妆,为了不弄脏领口,也只得把扣子解了两颗。
他拢领口时,手里还拿了刀,刀刃倒映出他锋利流畅的下颚线和突起的喉结,灯光照在上面,反出雪亮的光。
太危险了,这刀看起来很锋利。
黎昭苏皱眉,站起来拿走他手上的刀:“你手里还拿着刀,小心点。”
傅玄玉笑着看她夺走。
等她放到桌面上的时候,才悠悠地说了句:“你不想吃苹果了?”
“……吃。”
“刀给我。”
黎昭苏:……
她刚才怎么从他手里拿走刀的,这回又原封不动地还了回去。
隔间里很安静。
黎昭苏没事儿干,托着腮看傅玄玉削苹果。
他垂着眼,手上动作从容却利索。刀刃轻巧地分开果皮和果肉,薄而细长的果皮被连续不断地削下来,打着卷儿垂在半空中,随着傅玄玉的动作微微晃动。
黎昭苏觉得她的思绪和心情似乎也像那苹果果皮,也随着傅玄玉的动作晃动。
很快,苹果削完了。
傅玄玉把那一长条苹果果皮扔进垃圾桶,掐着苹果的两端给黎昭苏。
“吃吧。”
“谢了。”黎昭苏想接过苹果,却发现她没能拿动,傅玄玉的手还没放开。
她抬起眼,傅玄玉垂着眼正看她。
“你刚才,”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问,“有没有看到……”
他说了一半,摇头笑了笑,把苹果递到她眼前:“算了,吃吧。”
黎昭苏盯着眼前的苹果两秒钟,她伸出手。
在傅玄玉以为她要接过苹果的时候,她的细长的手指转而捏住他的手腕。
温热的感觉从那小片接触的肌肤传过来,他一怔,垂眼看到她抬起头逼视自己,目光灼灼如烈日。
她手上微微使劲,把他拉到她跟前,距离贴得极近。
近到傅玄玉能看清她纤长卷翘的眼睫,眼底燃烧的火苗,还能感受到拂在他脸颊脖颈的温热气息。
黎昭苏迫近傅玄玉,手上的力道愈发收紧,她的视线从他滑动的喉结,到紧绷的下颚线,再挪到他的眼。
素来沉静的冰山彻底融化了,天地间只剩一汪晃荡的春水,倒映着一轮晕乎乎的月亮。
——“傅玄玉,你刚才是不是说喜欢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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