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夭是她在这里的“代号”。
原本夜千绝给她起的是“血妖”,可是大家都不确定她的半妖身份,就把后面的字改了。
她隐约记得自己不叫这个,可是当夜千绝在她面前说“从今以后,你就是血夭”,她竟无法反驳,甚至嘴巴先于内心喊出了“是”。
一切如此顺利。
罗汐刚进夜千绝寝宫,一块玉简迎面砸了过来。她偏头躲开,小心翼翼捡起,上面写着几个名字,以及地点。
——是给她的任务。
夜千绝的声音从黑暗里响起:“三个月内解决。”
罗汐低着头道:“是。”
两年来,夜千绝时不时会给她这样那样的“任务”,有时是绑架,有时是窃取情报,但更多的,是暗杀。
就算夜千绝没有给她任务,冷翼也会给她安排。作为千仞谷四大将之一,冷翼掌握暗部,常年不露面,手下全是为千仞干着肮脏事的“能人”。
暗杀营只是他手下一个分支。
无论谁被扔进冷翼的暗杀营时,就意味着永远见不得光了。
罗汐收好竹简,便默默出去了。
按照上面的地点,罗汐当天在地图上画好路线,收拾好包裹准备上路,不料冷翼却在这时到访。
看着眼前带着银色面具的男人,罗汐止不住发颤。冷翼不论对内对外,一贯心狠手辣,自己在他手上吃过不少苦,导致一看到他,就条件反射想躲。
冷翼淡漠地扫了眼鹌鹑似的罗汐,从腰间解下一个锦囊扔到她手里,“任务完成后便打开。”说完也不管罗汐怎么想,离开了。
罗汐讷讷地收好,冷翼的命令不同于夜千绝,她可以选择不接,只是冷翼手段太残忍,她犯过一次后……便再没这胆。
一日后,罗汐出现在魔域边境,开始执行任务。
此次任务暗杀的几人里,只有一人是上任千仞谷主的旧部,其余几人罗汐认不出来,估计是请来的外援。
罗汐在目标所在城镇内收集齐足够的情报后,绑架了一名侍女并伪装成她的模样潜进了乐坊。
这日为了招待贵客,乐坊内人来人往,罗汐端着托盘,趁走廊上的守卫不注意跟身边一位侍女换了位,轻轻拍了拍前面的侍女,一边小声提醒她发髻歪了,一边将药粉下在了她的酒壶里,然后跟着队伍缓缓走向了三楼。
丽人传菜,娇伶弹唱,宴席之间推杯换盏,几口黄酒下肚,不多时场上几名宾客便觉出了不对。
“酒里有毒!”
次座大腹便便的男人倒下,众人惊慌失措挤成一团,门外的守卫全都涌进来,侍卫长雷厉风行,很快便揪出倒酒的侍女。
“不,不是我!我没有!”女孩哭喊着被拖出去,“大人,大人饶命啊!”
剩下的一众歌女侍女瑟瑟发抖跪在地上。
饮宴上突然发生这种事,所有人都被扫了兴。坐在主座上的男人挥了挥手,众宾客及下人鱼贯而出,男人正烦躁,一个身影从帘后绕出,悄无声息地贴近他背后,将匕首抵在他颈侧。
男人突觉危险,然而药效压制着内力,导致反应慢了一步,罗汐手起刀落,将他的尖叫阻断在喉咙里。
主谋已死,接下来便挨个清除与他合谋的家伙。
与他合作的几人多是散修之流,修为参差不齐,罗汐凭借特殊的体质,灵活多变的身法,数次将目标绞杀于无声中。
只是在最后一个妖修身上出了点差错。
罗汐甫一进入他的居所,立刻就被掐住了脖颈。
“老远就闻到你的臭味了。”妖修将她举起来,竖瞳紧紧锁着她,“何人派你来的?”
罗汐憋着气,抓着妖修的手一用力,右脚踹上他的胸口,挣脱了钳制。
“你身上有魔气,让我猜猜,是犰?多罗?角嵬?”妖修舔了舔指甲,眼中露出嗜血的红,“还是,千仞的金枭?”
罗汐反手抽出佩刀,朝他砍去。
妖修多炼体,她的当胸一脚并未对他造成多大伤害,反而激起了战斗欲,当即化出兽爪攻向罗汐。
罗汐二话不说以武器抵挡。
妖修专攻力量,相对的法术方面较薄弱,一招一式简单粗暴,又狠辣至极。
这正合罗汐心意,她本身也不是很擅长应对变换多端的法术,短兵相接,刀光四溅。
妖修原就是黑豺狼,速度和力量上远胜一般的修士,罗汐开始还能对上一二,然而渐渐的,她便只能被单方面压制。
利爪挥掉了武器,余劲甚至划伤了罗汐的腹部,刺痛逼得她不得不弯下腰狼狈躲过下一波攻击。
妖修更兴奋了:“你的血,闻起来……很美味啊。”
罗汐匆匆堵住伤口,那边厢妖修化出半妖身,粗大的尾巴饶有兴趣地拍打地面。罗汐不敢大意,在他扑过来时一矮身,翻滚到双刀旁边,刚一拾起反身刺去,妖修尖利的狼爪离她仅寸厘之间。
妖修突然发狠,双掌齐齐压下,罗汐抓紧双刀顽力抵抗,奈何随着妖修妖身逐渐变化,她的双腕也在发颤,然而小腹处却在慢慢发热。罗汐咬着牙死撑,随着狼爪收拢,双刀竟也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妖修已经完全化出妖身,长长的吻部贴近她的脸,滴下贪婪的唾液。罗汐目光一偏,犬牙刺进了她的肩窝。
妖修比她之前遇到的灵兽还狠,直接咬了个对穿!
罗汐仿佛听到了骨裂的声音。
双刀也被捏变形,只剩个刀柄在坚持,但明显坚持不了多久。长长的狼毛已经快盖住她的手了。
妖修还在往下压,罗汐干脆双手掐上他的脖颈,死死抵住。
这点力气在妖修眼里跟挠痒痒没什么区别,狼爪狠狠抓向她的腰腹,顿时鲜血喷涌。罗汐倒吸一口冷气,手腕一抖,狼齿朝锁骨挪近几分。
巨大的危机感压在头顶,恐惧让她心脏咚咚狂跳,她用尽了力气掐着狼脖,只求争取一点一滴时间。
小腹处越烧越旺。
妖修本来还抱着戏弄猎物的兴趣,但见她空有蛮力挣扎无方,便淡了继续的心情。猎物临死前负隅顽抗虽然麻烦,但要解决也只是时间问题。手下口下动作只需加深一分,猎物的颤抖便加剧一分。
罗汐不想死于狼口,可她也确实没有抵抗的办法了。妖修有人的思维,比灵兽更强的力量。之前的几个目标都是魔修,她依靠药物和独特的身法便能神不知鬼不觉的近身,再趁他们虚弱之际夺取性命。而最后这个,却是意料之外的妖修,她没特意做好针对妖修的准备便来,是她大意了。
药物无用,身法被限,那她还能做什么?
心跳很快,充满力量,咚咚敲击胸膛仿佛要跳出来。小腹处也如燃起烈火般滚烫。
妖修的攻击,她抵抗不得;那如果,她以命相拼呢?
被狼咬死是死,力竭而死也是死,要她选,她绝不要第一种那么憋屈的死法!
思绪仅一念之间,罗汐目光骤变,十指成爪卡紧狼脖,同时头一偏,咬住了一只狼耳朵。
“呜!”妖修发出警告的低吼,尖尖的爪子刺入腰侧。
可恶。罗汐知道它在威胁她,可她伸头缩尾都是一刀,不如把它拉下水!
身下已经淌了一片血水,她必须抓紧了!
牙关一紧,头一扭,狼头上赫然出现一个血洞。
“吼呜!”妖修疼极,松了口。
鲜血从肩窝汩汩冒出,罗汐无暇分心,双腿一夹,双方互换,变成她掐着妖修脖子摁在地上。
妖修晃了晃神,立刻反应过来想要撕咬罗汐。罗汐扣着狼脖,两只拇指死死顶着下颚,顶得妖修直瞪眼吐舌,几欲作呕。
眼前这人怎么回事,突然就变了?妖修抬起头,惊骇地发现,罗汐双眼充血,面目狰狞,臂膀的肌肉也发生了变化。
更诡异的是,它明显感觉到,掐着它的那双手变得细长,指甲尖利,就像它经历化形的过程一样。
不,有不一样的。妖修看着她,却想不出哪里不一样。但很快它便不能分心了,罗汐的指甲猝然刺入它脖子。
妖修瞳孔一缩。狼口撤离,罗汐抓住机会,挟着它在地上翻滚,抢夺上位。
妖修疯狂地撕扯,罗汐腹背受伤,仍死死掐着脖子,在妖修蓄力倒退的空隙发狠刺穿其下颚,一举控制住狼头,占据上位。
妖修瞪大了眼睛,血洞冒出嗬嗬的气声。罗汐压在它身上,双腿绞着它的肋下,要把它胸膛里的空气都挤出。
妖修抓着她的手臂,使用妖力试图刺激罗汐,灼烧的疼痛让伤口更加严重。
——妖火。
罗汐眼角抽了抽,比起疼痛,杀死妖修的欲望更胜。妖修的小动作的确刺激到了她,但造成的结果却是另一种。
她拽着妖修狠命在地上砸,坚硬的地面发出沉闷的碰撞声,碰碰咚咚,让人胆寒。妖修被撞得眼冒金星,脑后一片黏腻。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她的手压得越来越紧,几乎要把妖修嵌入地里。肋下收得越来越紧,两条肋骨已经变形,碎骨刺入脏器。妖修口鼻接连冒出血沫,一股快意笼罩上她的心头。
罗汐完全被杀死妖修的念头所支配。血红的眼睛瞪着妖修,看着他的眼神从反抗,畏缩,再到恐惧,绝望。
随着最后一声狼吼长长的泄去,妖修停止了呼吸。它怎么也不敢相信,自己能被活活扼杀,死不瞑目。
罗汐残存的意识在感受到妖修生命力消失的那一刻陡然散去,蓦地抬起眼,将还未褪变回去的手伸向妖修身下。剖开腹腔,取出一颗妖元,看了片刻,竟仰头吞了下去。
做完后,罗汐突然脱力,两眼一黑倒在地上。
然而昏迷并未持续多久,罗汐醒过来时,想起自己杀死了妖修,后来发生的一点记忆都没有。她的精神已经恢复了不少,虽然伤势依旧很重,但眼下尽快离开才是上策。
目标已经全数解决,罗汐在边境森林里销毁罪证,沿着水路连夜回到了千仞谷。
夜千绝没有立刻传召她,她回到住处才想起了冷翼给的锦囊,打开一看,是一块令牌,以及一张纸条。
令牌后面刻着夜字。
——事成之后,升为护法。
罗汐收好,在自己帐中养了一个多月才出来,将属于暗杀营杀手的牌子归还给队长,随后收拾好行囊前往夜千绝寝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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