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子中一片死寂,青天白日的大街上虽有商铺担郎开张,却只有三三两两的人猫着身子揣着手行走匆匆,脸上还大多带着愁绪,彼此相见哀叹一声。
无他,昨夜里竟然又丢了人,据说是过路的人带着姑娘在这里丢人,过路人很有些本事,把他们镇子搜了个遍,连镇子上说话算数的人官们都跟在他身后鸡啄米似的点着头赔罪,不知道是何来头。
人官的府上,年迈却臃肿的人官紧张地直掉汗,身旁较弱的小妾瑟瑟地拿着手绢来替他擦汗,被他一巴掌推开,对着在房间里直打转的青年缠绵悱恻道:“大人,这镇子上的事存在已久了,说大不大,只是年年丢那么几个人的事,小的就没敢跟煌行渊那边说道。”
“那么几个人的事?”蓬法眉毛竖起,没想到这人对自己的同胞的态度倒是比自己这魔修还凶残,他身量高挑,高高地睨着他,下一瞬忽然转过身来重重地给了他一巴掌,“一女一年可生一子,这许多年来该有多少个孩子出生都被你这废物耽误了,这镇子人丁如此不兴旺该缴纳的税额拿不出,就该把你剖了治罪。”
人官被他一个耳光打到在地,半晌才回过气,过去二十年来被掳走的姑娘哪有个能回来的,他知道这遭怕是要丢了命了,在蓬法的逼问下也只好老实交代。
蓬法听罢顿觉不好,他会来此地都是提前准备好的,一步步把小眉骗到这里,这是最后动手的地方,因此来到之后特地查看了有无妖邪,以免生出乱子,但即便是他也没看出所以然来,只怕那东西要么是有些门道的人,要么是人身入邪门歪道,平常手段查不出气息。
他顿时急怒交加,一拳砸在门框上,木架当时爆裂,身后传来女子惊恐的尖叫声,他地抬了下手,身旁一同跟来的人沉默着走过去瞬间便收割了那女子的性命。
人官全程呆若木鸡,肥胖的身子在地上瑟缩着,满脸的皱纹中溢出淋淋汗水。
事不宜迟,他必须向尊上禀告,如果她出了什么事……他再睁开眼,满眼阴翳,沉声冷酷道:“把他们都处理了。”
身后的人们见了他杀人如眨眼的可怖,当即毛骨悚然,宅子里的人瞬间惨叫着乱成一团,四处奔逃。
蓬发迈进院子里,从腰间掏出一枚传音灵玉,若是她出了什么事,他也难逃一死,他心如死灰地准备催动灵玉请罪,然而下一瞬,一黑衣手下忽然出现,疾步向他走来,恰是他派去寻人的那批。
破旧的老房子中灰尘缭绕,地上躺着几具尸首,走进一看是几个成年男子,皮肤粗黑面容狠恶。
蓬法脚步带风,越过他们就向立在房中出神的小眉走去,她身旁还站着一少年,长相柔软亲和,紧紧跟在她身后,目光瑟瑟的,蓬法和他对视一瞬,没由来的觉得不舒适,见他那娇弱的样子觉得有些可恨。
他一撇而过,来到小眉身边,快速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握住她的肩膀焦躁道:“你昨晚去哪了?有没有受伤?既然没事为什么不告诉我?你知道我多着急吗?”
他仿佛大松一口气,又带着事后焦躁的怒气,本就毁了容貌,如此越发形容可怖,举止也不温柔。
小眉被他晃了两下,浑身能动的珠钗环佩都跟着一齐做响,照往常她该恼怒地推开他,不管是谁的错先骂两句,可此时她望着蓬法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似的推开他,撇过脸去不满地喃喃道:“我……不用你管。”
语气甚至略带冷淡。
蓬法没想到她会来这么没良心的一句,顿时气得七窍生烟,“你一路都是我护送的,什么叫不用我管?不要我管你想让谁管?难不成是他?”他一指小眉身后的少年,一脸嫌弃,阴霾重重,“你从哪捡来的没人要的野狗?”
“野狗”眨眨眼,微微一笑。
“什么野狗?”小眉竖起眉毛,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他的胸口,又指了指自己,“我们之间,我才是主子,合该我管你才是,还有……”
蓬法抿着唇不说话,确实,她才是主子,但是她总是一副随心所欲又不谙世事的模样,所谓欺人以其善,蓬法在她兄长面前毕恭毕敬不敢多言一字,但是在她跟前确实放肆的狠,动辄还要管着她一些,合该她听自己的话才好。
他撩起眼皮,表情不明,垂首低声道:“还有什么?”
他这一副不是很服气的样子真是气人,小眉瞪了他一眼,脆生生得骂人:“还有把你的嘴巴放干净些,那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话我不想再听见了,还有以后做什么要听我的,你不可一人做主。”
她说罢拉着身后的少年便要离开,临走前不忘告知他:“地上这几个人是……是我昨天夜里抓到的所谓的抢亲郎,他们盘踞在这里遇见路过的送亲队伍便杀人劫财,你尽快联系此处的人官解决此事,此地既是缠心洲该是哪个仙门的管辖呢?”
蓬法沉默着看她牵过身后少年的衣袖,那么自然而然,分明只是短暂的相处,甚至不知道从哪个角落捡来的骗子、乞丐,相处了不知几个时辰,人家编出了什么忽悠人的凄惨故事又甜言蜜语地骗了她一通,便这样亲切地要带人家一起。
他这才给了少年目光,目光从下往上快速划过,发现他一副孱弱的样子,仿佛直不起身子来,但身高确是不低,等到视线落到他的脸上时赫然发现这少年居然也在看他,并且跟他对视之后回以淡笑,随后便畏畏缩缩地小声道:“仙子,我无处可去,你可以一定要带上我,不要抛弃我。”
他说完这话,小眉疑惑地回头看他一眼,随后了然道:“哦。”
哦什么哦?
“我不同意!”蓬法疾步上前拦在二人身前,艰难地对小眉扬起一个笑脸,“他是这里的人,这里才是他的家,怎么能跟着咱们走?你今日捡了他,若是明日还有别的可怜人,岂不是也要捡走?况且咱们这舟车劳顿,千里迢迢,他一个普通人哪里能扛得住?这要是死在半路可如何是好?”
他一番威逼之言自然是说给少年听的,告诉他趁早滚蛋别等小命不保。
可谁知少年听了竟眸子一红,缠绵道:“只要跟着仙子,我便是死而无憾了。”
小眉听后缓缓地看了他一眼,“嗯……说得好。”
蓬法几欲作呕。
小眉毕竟是仙门长大的人,做事中规中矩,该做什么就要做什么,特别是遇到这种出了人命的事。
蓬法被她催促去找本地的人官报案,他总不能说自己一气之下把人官一宅都杀了个干净,便随意找了个人来重新做这个职位,还把人拉来做了出戏,好悬把人糊弄了过去。
如此浪费了一日,到了夜里躺在床上累的全身酸软方忽然想起正事,此行可是身负重命来的,煌行渊那边还等着他回去复命。
黑暗中他闭着眼睛摸向腰间的一物体,手指隔着外衣触碰仍然能感受到压抑着的汹涌魔力迅速缠上皮肤,指尖麻木的痛感,他收回手,只见短短的几瞬,手指的那块皮肤依然失去生机般干枯,随后又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如此可怖的东西竟然在瞬间抢走一活人的部分生气。
这里没有什么仙草灵药,真能作为药物的只有人。
眼前有谁的面容喜怒嗔悲地闪过,他缓缓闭上眼睛努力不去想太多,他能做的就是奉命行事,本就不该有什么多余的感情。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他的师父一直这样教导他,况且那人都能无情至此,他又哪里有心软的资格呢,而且她不会死的,她也不会记得这一切,到时候她醒来所有的一切还想从前一样,他们还会跟以前一样要好。
怀着这样的想法,入睡仿佛变得不那么困难了。
第二日他早早收拾好去叫人,但敲了半天也没人开门,他心中顿觉不对,打开房门一看,果然人不知什么时候离开的,桌子上还放了张纸条。
“我去寻灵草的,你也速速去吧。”
蓬法眼睛一扫,脸色一黑,气恼地将纸条攥成球。
早在煌行渊她便时常不打招呼到处跑,动辄就不见了,所以宋和璧才让他去看着她,若是发现她跑远了便把她抓回去。
他一直觉得她是想要回他们仙修那里才三天两头的逃跑,结果到了这里她还是动不动就跑,合着她就是个撒手没,前十几年没出过门吗?真是气死人。
一个下属上来送饭,一见空着的房间和一脸怨气,立刻明白发生了什么,瑟瑟问道:“大人……”
“呸!”蓬法恶劣的打断他,“大什么人,还不快去找人?”
“哎哎!”
下属刚要走又被他粗鲁地拉了回来,疑惑回头。
蓬法眼睛一眯,“你去看看昨夜带回来那个小子还在不在,我让掌柜把他扔后院狗窝了。”
下属点头应了,急匆匆地去找人,没一会就回来了。
“大人,人不在。”
蓬法的脸更晦气了,总是有这么多山精野怪的贱人试图拐走他家傻子,真是气死人,回头找到人他必定一刀把那小子杀了。
转而又想,应该让她吃吃苦头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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