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砚旌站在急诊科外,  听里面医护人员急促的脚步声,和无数仪器此起彼伏滴滴答答的响声。

    许珝躺在病床上,脸色比身下的床单还要白,  医生快速给他戴上氧气罩,  他胸前的衬衣纽扣被解开,  露出苍白单薄的胸膛。

    医生护士来来往往,时而挡住祁砚旌的视线,时而又留出一点空隙,祁砚旌可以从中看到许珝了无生气的脸。

    紧张的环境下,所有声音都显得断断续续。

    “上心电监护,  地塞米松5毫克静推……”

    “血压80/45,  心率45,血氧80……”

    “肾上腺素05毫克肌注……再来地塞米松5毫克静推……”

    “血氧还是掉,  心率40,血压测不到了!”

    “滴——!”

    许珝身上连接的监护仪忽然传来尖锐的警报,  随即是护士紧张拔高的声音:“患者心搏骤停!”

    “上cpr!叫icu来急会诊!”

    祁砚旌听着里面的动静,  整个人紧绷到极点,眼前都黑了一瞬。

    急症室里的医生,一名在迅速启动除颤仪,剩下几名轮流给许珝做胸外按压。祁砚旌僵直地立在外面,  好像连呼吸都不会了。

    有护士上前将他们往外推,  语速快而急:“家属在外面等候!”

    唰——

    蓝色的帘子被拉上,祁砚旌最后看见的,是医生将冷冰冰的除颤仪贴到许珝胸口的画面。

    许珝那么瘦,大大的除颤仪像要把他整个胸口都盖住,  祁砚旌鼻尖蓦地酸了。

    很快,  三四个穿白大褂的医生从电梯里跑出来,  经过祁砚旌身边时带起一阵风,直接掀帘子进去。

    不一会儿,许珝被推进了抢救室。

    两个小时后抢救结束,送入特护病房观察,不到一个小时,监护仪再次疯狂尖叫,许珝再一次被推进抢救室。

    而这一次,却远远不止两个小时。

    祁砚旌坐在离抢救室门口最近的椅子上,双肘搭在腿上十指交握,脊背深深地弓起,肩胛紧绷得像一头随时要发出进攻的凶兽,却又被满是钢筋铁骨的城墙死死压住动弹不得。

    这里和喧闹的急诊科完全不同,很安静,异常安静,安静得能听到张畅牙齿打颤的声音。

    祁砚旌对面是走廊大大的落地玻璃,几乎能看到整个医院的全貌,甚至更远处高耸的写字楼。

    他没有看时间,但许珝第二次抢救时太阳高悬天际,他眼见着太阳慢慢朝西边坠去,许珝没有出来。

    又等到霞光漫天残阳如血,许珝还是没有动静。

    最后天空化为深蓝,城市的霓虹灯光亮起,抢救室的门才从里面打开。

    戴口罩的医生走出来,手里拿着一块文件夹板,祁砚旌几乎是瞬间起身朝里面张望,却丝毫未见许珝的身影。

    医生胸前的手术服被汗湿了一小块:“许珝家属?”

    祁砚旌收回视线:“我是。”

    张畅哆哆嗦嗦站到祁砚旌身边:“在在在这儿!”

    医生目光在两人中间晃了一圈:“你们和他什么关系?”

    张畅急道:“我是他助理!”

    祁砚旌沉声:“我是他爱人。”

    医生多看了祁砚旌两眼,转而问:“直系亲属呢?他父母在吗?你们能帮他签这个病危通知吗?”

    “病……病危?”张畅一下懵了,眼睛眨了眨,突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祁砚旌听到“病危”两个字时,也像被当头打了一闷棍,心脏剧烈收缩。可心情慌乱到极点,思绪却莫名清晰起来。

    他闭了闭眼,再开口时声音无比冷静:“他没有亲人,单子我来签,所有事我全力配合。”

    医生看了眼瘫坐在地上哭成泪人的张畅,知道这是个不扛事儿的,便朝祁砚旌点点头,引他到一边快速交代情况。

    祁砚旌听得很认真,一个个陌生又可怕的词汇撞进耳膜,他嘴唇一直紧抿着,神色没有丝毫改变。

    如果不是签字时笔尖的颤抖,和他用力到发白的指关节,旁人甚至感受不到他情绪的波动。

    他把病危通知还给医生,语气克制而郑重:“请一定救救他。”

    医生接过来点点头:“我们会尽全力。”

    抢救室门再次合上,祁砚旌低头抹了把脸,大脑空白一片,像在做梦一样。

    正在外地给许珝谈商务的岑槐接到消息,直接赶最近的航班回来,她精致的卷发被风吹得打结,手上提着高跟鞋,下出租车后一路光脚飞奔到抢救室门口。

    “怎、怎么样了……”她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医生刚拿着病危通知进去,张畅哭得泣不成声,祁砚旌眼底猩红一言不发。

    岑槐看着抢救室冷冰冰的大门,手一抖,高跟鞋掉在了地上。

    城市的夜晚似乎没有尽头,不论几点街道和写字楼的灯光永远明亮,高架上车辆一刻不停川流不息。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医生再次从里面出来,摘掉了帽子和口罩,脸色疲惫却露出欣慰的笑:“救回来了。”

    岑槐秀眉一扬,眼里顿时蓄起泪水,抬手捂住嘴:“谢谢……谢谢医生……”

    张畅骤然脱力,差点笑着晕过去。

    祁砚旌紧了一天的拳头,总算稍稍松了些。

    “请、请问医生,我们能、能去看他吗……”岑槐抽噎道。

    医生摇头:“病人还要转入icu观察,暂时不能探视,我们护士会密切监护他的情况。家属先去缴费,然后可以回家调整一下,再准备些住院要用的东西。”

    “好,好……”岑槐连连点头。

    医生又看了他们一圈,问:“病人发病时有谁在身边吗?”

    祁砚旌和张畅对视一眼:“我们在。”

    “行,”医生点点头:“你们跟我来一趟。”

    “可是……”张畅迫切想要看许珝一眼。

    岑槐拍拍他的肩:“去吧,我先交费,不能探视我就在外面守着,放心。”

    祁砚旌说:“听她的。”

    张畅犹豫片刻,叹了口气:“好吧。”

    两人跟着医生进了办公室,医生换上白大褂坐在办公桌后面,祁砚旌和张畅在对面坐下。

    医生语气不紧不慢:“病人今天是严重过敏引起休克,经抢救后缓解,但本身感冒有咽喉炎,重度过敏下引发肺部感染再次抢救,目前转入icu生命体征平稳。”

    祁砚旌点头,大部分情况他签病危时已经被告知过一遍。

    医生已经调来了许珝的病历,在电脑上翻了翻,说:“我叫你们家属来,就是想问问,病人今天吃过或者接触过过敏原吗?”

    祁砚旌看向张畅。

    “没有啊……”张畅喃喃道,随即眼睛一亮想了起来:“对,他今天被别人泼了一杯牛奶在手上,会是这个吗?”

    “牛奶?”医生眼睛眯了眯:“根据他以往的病历上看,病人对牛奶的过敏反应并不大,具体体现为饮用市面常见的245毫升罐装纯牛奶,会出现轻微胃痛或者呕吐的情况?”

    张畅连连点头:“对!就是这种!”

    “那就不对了,”医生推了推眼镜:“只是牛奶不至于严重到休克,再想想没有别的了吗?病历上唯一能导致这么严重情况的,只有花生,他最近没有接触过花生类制品吗?”

    张畅这下是真愣了,在脑海里仔细搜索,一无所获:“这、这真没有了……他吃的喝的全是我们自己做,我们都知道那玩意儿厉害从来不碰,他自己也特别小心,不应该啊……”

    “如果确定病人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动接触的过敏原,”医生顿了顿:“那我可能会建议你们报警,他这种情况已经差点危及生命了。”

    祁砚旌脸色沉了下来。

    张畅大惊,神情一下变得十分可怖:“你,你是说有人……”

    医生十指交握搭在桌面:“我只是给出一个建议,现在事情严重但事态模糊不清,交给警方调查或许会安心些?当然这只是我个人看法。”

    张畅舔着嘴唇,眼珠转了转,忽然冒出一个设想:“医生,请问如果把花生磨成粉混进牛奶里,有可能会这么严重吗?”

    医生想了想:“理论上是可以的。”

    “可是没有吃进嘴里,只是泼到手上都会吗?”

    医生笑起来:“患者对花生的过敏反应相当严重,完全有可能。”

    “我们以前接触过一个案例,一位母亲带生病的儿子去看医生,那时候青霉素还用的很广,打针前给儿子做了皮试显示无过敏反应,于是进行注射。之后母亲抱孩子坐大巴车回家,路上儿子一泡尿洒到母亲大腿上,母亲有很严重的青霉素过敏,当场喉头水肿窒息死亡。”

    “他们那时候在大巴上没办法快速就医,但你们是不幸中的万幸,发病正好在医院才救了回来。”

    ·

    从办公室出来后,两人都没说话,心中一阵一阵的恶寒。

    张畅实在忍不住,低声咒骂:“妈的,肯定是聂成益那孙子干的!我家许珝没别的仇人了!”

    祁砚旌脸色沉得可怕,问张畅:“白天泼牛奶那个人,你见过吗?”

    “他……”张畅压住怒意仔细回想:“他带着口罩,但我确定没见过,是不认识的人。”

    祁砚旌点头。

    是不是生面孔都不要紧,聂成益真想下手随便雇个人完全行得通,毕竟几乎没有人会觉得被牛奶泼一下能要命。

    祁砚旌深吸一口气,按住张畅的肩:“报警吧。”

    “好!”张畅立刻拿出手机,按键的动作都淌出愤怒。

    等到可以探视的时候,岑槐在家收东西,张畅去警局做笔录,祁砚旌就换了无菌服在护士的带领下,进了icu。

    这是他人生第一次踏进这个地方。

    里面很静,除了监护仪滴滴答答的响声再无其他。明明温度适宜,却莫名涌动着令人心惊肉跳的寒意。

    许珝躺在病床上插着呼吸机,额发散开露出秀气的眉毛,脸颊雪白,只有乌黑的睫羽在眼底投下一团阴影,像晕开的水墨画。

    他安安静静躺在那里,胸前贴了满满的监护仪器,雪白的皮肤上透出几处青紫的淤痕,应该是抢救时做心肺复苏留下的。

    祁砚旌只是看一眼都觉得心脏绞痛,甚至不知道该碰许珝哪里,只能在一边小心翼翼地坐着。

    许珝哪怕到这种时候都是极致的好看,薄薄一片深陷在被褥里,像一株安静美丽,却没有生命力的昂贵植物。

    祁砚旌悬在半空一整天的心,终于在亲眼看到许珝时有了栖息之所,压抑整天的情绪也在这一刻崩溃,洪水一样喧嚣而出。

    他很轻地抚了抚许身上棉被,随即紧紧攥住,用力到指节发白,全身一半的力道放在手上,另一半则拼命克制。

    克制自己不要抱住许珝,不要弄伤许珝。

    他深深垂下头,肩膀不受控制地颤抖着。

    实在是,太心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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