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知绾在路上遇到了同她一样焦急赶往李府的叶从筠,二人在李府门前汇合,一道往李云韶的闺房去。
“昨日还同我品茗赏花,为何今日就说要不行了?”叶从筠是个急性子,一下马车便问李府的管家道。
宋知绾的医术是在府城都是出了名的,管家听从李大人夫夫妇的命令前来接应宋知绾,一边领着人往府中去一边道:“不瞒二位小姐,我家小姐昨日出门前还是好好的,回来一趟了下午又出去了,回来以后便魂不守舍,晚上就病倒了。”
说话间已经到了李云韶的闺房,一进去就被浓重的药味熏了个够呛,宋知绾一闻,这分明就是催吐的药汁。
再一看床上李云韶苍白的面色,和床下的痰盂,顿时明白过来,这哪里是病得不行了,明明就是中了毒之后催吐导致的面色苍白!
李大人夫妇面上也不是纯粹的担忧,反倒是一脸沉凝和隐忍怒气,李云韶白着一张脸靠在软枕上,一看见宋知绾和叶从筠,当即眼泪就有些忍不住。
“伯父伯母,韶娘,你感觉怎么样?”
“宋小姐,叶小姐,你们来得正好,韶娘她……”
李夫人扯了扯李大人的袖子,强撑着牵出一抹笑容来,“还要劳烦绾绾和筠儿了。”
说完,便拉着不情愿的李大人退了出去。
屋中只剩下宋知绾、叶从筠和李云韶三人,叶从筠是个按奈不住,知道李云韶并非传信所说的病重,急道:“韶娘,你到底是怎么了?昨儿个还好好的,怎么不过一夜,你就成这般模样了?”
“从筠,绾绾,我……”
李云韶有些哽咽,叶从筠见她如此,也不好再逼迫,倒把自己急得一头汗,宋知绾坐在床边,耐心柔声哄着劝着,用绢帕细轻轻的给她擦眼泪,“素日里我总是唤你一声姐姐,你也总是会护在我前头,今日也该我护你一回,李姐姐,可是有人欺负你了?”
“谁敢欺负我们韶娘,我就带人将他的腿打断!”叶从筠故作生气道。
李云韶原本有些难以启齿,再一看面前好友关切的神情,心中似有暖流涌动,不由得唇角微弯。
只是一想到昨日那人决绝的脸庞的,心中的难过便有如泉涌,怎么也止不住。
“……大概三个月前,我从外祖家回来,路上遇到了一个受伤的男子,他身上的衣衫都被血浸透了,我便叫人将他送到了医馆,命人好生救治。”
“他有眼疾,醒来后又全然不记得发生过什么事,又、又实在生得好看……”
说道这里,李云韶面上闪过一丝赧然,宋知绾顿时明了,又有些哭笑不得。
李家是书香世家,李云韶也是个十分规矩的大家闺秀,温柔端庄,稳重内敛,但有一样,便是她极其爱好颜色,偏爱长得好看的人或物。
“我动了恻隐之心,却也知道若是就这么直接将他带回家来,爹娘定然不会同意,我便租了一座小院子,雇了一对擅长医术的母女照料他,我也时不时就去看看他。”
“他虽然不记得前尘往事,却实在是个翩翩公子,我与他渐生情愫,约定好等他病好了,看的见了,便上门求娶……”
“李云韶啊李云韶,你简直糊涂!”
叶从筠听得直翻白眼,一脸恨铁不成钢,“枉你饱读诗书,这么多年的规矩道理都学到哪里去了?教训我们起来头头是道,怎么到了自己身上,就成了这般模样?”
“府城是随州的主城,有我爹爹和宋伯父坐镇,寻常连那江洋大盗来了都得绕路走,更别谈这光天化日之下将人伤成这般模样了,且不说这男子是如何出现的,就说他失忆忘却前尘往事,你连他姓甚名谁家住何方都不知道,就敢这么同他交心?”
“万一他是个穷凶极恶的大坏蛋呢?万一他家中妻妾双全儿女成群呢?李云韶,我认识你这么多年,竟还从不知道,你是这么个大情种!”
叶从筠实在是气得狠了,一口气说完,看也不看床上的李云韶,自己在一旁坐下,背过身去,粗声粗气道:“然后呢?”
李云韶又羞又愧,眼泪止不住的流,宋知绾也没阻止叶从筠,她也觉得李云韶实在是太过单纯了些,是需要有人来骂醒她。
宋知绾握了李云韶的手,轻声问:“接下来呢?你又是如何中毒的?”
“我知道此事实属荒唐,便也留了一个心眼,没有告诉他我的家世,只告诉他我叫韶娘,家中是盐商,就连院中伺候他的母女二人我也没有告诉,寻常去看他,我都是带着幕篱遮面的。”
叶从筠一听,总算消了消气,“算你还没被美色迷昏了头。”
李云韶自嘲的笑了笑,接着道:“最近半月,他对我越来越敷衍,甚至好几次冷言冷语,十分抗拒,我问他,他也不说,昨天知道他眼睛好了,我便去看他,可谁知,他竟然说,我冒领他人功劳,强占了他救命恩人的位置,他已经看清我的为人,要与我恩断义绝,他说、他说……”
“明明是昭昭救了我的性命,你这人不知廉耻,好生令我恶心!”
“滚吧!不要再叫我看到你!”
想到昨日那人冷沉着脸说出的话,李云韶心如刀割,喉咙里发出一声哀鸣。
“绾绾,昨日,他和我请去照顾他的那位叫做昭昭的医女抱在一起,还叫我滚,我所中的毒药,便是他亲手递给我的!”
藏在茶水里,被她毫无防备的喝了下去,所幸用量不多,不然今日宋知绾和叶从筠见到的,恐怕就是一具尸体了。
“他人在哪里?!我不宰了他,我就不姓叶!”
叶从筠暴躁的抓着头发,几乎已经按奈不住胸腔里燃烧的怒火。
李云韶凄凉一笑:“已经跑了,他带着那对母女,连夜跑路。”
叶从筠看着好友面色苍白的样子,咬着牙,深吸一口气,转身便走,“银霜,随我回府!”
叶从筠将李云韶和宋知绾划入自己的保护范围,从小就极其护犊子,如今李云韶差点中毒而死,她要是能忍下这口气,也就不叫叶从筠了。
“从筠——”
李云韶有些着急,宋知绾将她按回床上,温声道:“李姐姐,从筠向来知道分寸,你就不要操心了,”
“府城这样大,就是连夜跑路,现在也应该没有跑出随州的境界,更何况他下毒害人,官府追捕也是理所应当。”
“李姐姐,你对那人,可还存着心思?”宋知绾直截了当的问道。
李云韶摇摇头,红着眼眶道:“若是有,也只会是恨!”
“我好心救人,不要他知恩图报,可他忘恩负义,下毒害我是什么道理?”
说着,李云韶抓紧了宋知绾的袖子,恨声道:“绾绾,若是抓到他,不必替我留情!”
有了这话,宋知绾便放心了,她替李云韶掖了掖被,温声道:“李姐姐,你好生休息,我给你开几幅方子,好得快些,等有了好消息,妹妹再来看你。”
看着李云韶睡下,宋知绾出了李府,回去的马车上,掀开车帘便看到一队身穿甲胄的兵士在一个小将士的带领下往城门方向去。
听李姐姐言道,那三个人一个重伤初愈,剩下两个都是手无寸铁的弱女子,就算连夜跑路已经出了府城,也该离得不远。
果不其然,第二天一早,叶从筠来找她,人已经抓到了,不过剩下那对母女却不知所踪。
“人抓到官府里时,还骂骂咧咧的,说什么又没犯法,凭什么抓我,看上去,仿佛还不知道韶娘中毒的事。”
去官府的路上,叶从筠把拳头捏得咔咔直响,咬牙切齿道:“等见了面,我就好好问候他,忘恩负义的狗东西!”
宋知绾不置可否,忽然想起来:“那那个叫昭昭的女子,可有发现?”
“没呢,那人还当真是情深,咬紧牙关就是不肯透露昭昭的下落,”叶从筠冷声道,“就是深情用错了地方,眼瞎心盲,又蠢又坏!”
到了地牢里,宋知绾才真正认识到叶从筠所说的眼瞎心盲是怎么个盲法。
那人一身白衣,若是忽视他做过的那些事,还真算得上是个俊俏的小郎君,可他满眼怨恨,神情悲愤,道:“是不是李韶娘叫你们来的?是不是她用钱收买了官府?她就是个蛇蝎心肠的毒妇!”
“若是觊觎我的容貌,冲着我来便是了,为何要对昭昭下那样的毒手?竟然还妄想拆穿我与昭昭,简直是做梦!”
“你们回去告诉那个女人,就算她家权大势大,我也不会屈服的!我只爱昭昭一个!”
宋知绾额上的青筋跳了两跳,好悬没忍住直接上手。
叶从筠却是管不了那么多,她手里的鞭子抽得啪啪响,毫不留情的重重一扬手。
“啪——”
“啊!”
叶从筠的声音都是从牙齿里挤出来的:“你当你是个什么天仙么?!你当我大梁律法是摆设么?你当随州的诸位大人像你一样脑子里装的全是泔水么?”
“你之所以会入狱,是因为你下毒害人,害得韶娘命悬一线差点就救不回来了!你谋害人命触犯了我大梁律法,抓你是天经地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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