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新后的四食堂让粱晏有一种回到九十年代的感觉,新换的大功率白织灯泡明晃晃地束在头顶,重装的椅凳又有一股廉价的塑胶味,她整个人似乎浸在煤气罐里,熏得她头昏眼胀。

    江斜坐在她对面,不知道说了些什么,这场饭还是他挑起来的,说是今天他研究生毕业,之前分手分得太匆忙,这次吃个散伙饭,就当好聚好散。

    江斜搓搓手,看着对面怔着望他的粱晏,心里莫名蠢蠢欲动,“粱晏,我考上老家的公务员了,那边福利待遇都不错,你也清楚,我们都是一个地方的,你如果愿意的话,我们还能有机会……”

    “阿嚏!”

    “阿嚏!”

    江斜没继续讲下去,从兜里掏了张纸递给粱晏。

    粱晏擦了擦鼻子,眼泪朦胧地看着他:“不好意思啊,这装修的太呛了,我有鼻炎。”

    江斜道:“我知道,你这老毛病了,以后自己多注意吧。”

    粱晏收拾好自己后,抬头看着江斜说:“你毕业应该我请你的,主要是手里的方案还没做完,我走不开,就只能在这儿凑活吃一顿了,你别见怪。”

    “不会、是我找的你,之前的事是我对不住你……”

    粱晏太阳穴突突的厉害,心烦得很,不愿听他提起那档子事,连忙止住了,“没什么对不住的,各有所取,酒喝不了了,我就用这个饺子汤,以汤带酒,祝你以后一帆风顺,步步高升。”

    江斜话到嘴边硬是给咽下去了,也端起了碗,顿了一下,“谢谢,我就借你吉言了。”

    江斜一口全喝了,粱晏抿了一口。她本来就不爱吃饺子,再加上年初刚和江斜分手那会儿正赶上春节,家里见天儿的包饺子。

    承失恋的福,从初一到初七她都每顿饭只吃三个饺子。这场感情到最后她真正体会到失去的——是她七斤的体重。

    她就这么挺到了这个年的过去,到了年十五这天,可能是百忍成金,突然来了胃口,看见梁母在洗芹菜,问道今日吃什么。

    “包饺子啊,水芹菜馅的饺子。”

    粱晏一听便立时觉得头痛,“能不吃饺子了吗,吃半个月了,妈妈!”

    梁母抬头望着她认真的思考了五秒钟说道:“那蒸饺怎么样?”

    “……”

    就这样,粱晏的本命年就在这个结束了连续十五天里每顿只吃三个饺子的新年里开始了。

    没想到得是半年之后因为同一个人,她继续要吃一顿饺子。

    她心里幽幽叹了口气,转而说道:“上车饺子下车面,你多吃两个吧。”

    江斜听见粱晏这句话,眼里像有泪似的,也不回应,埋头就吃。

    粱晏不愿意再待了,从盘子里捡了两个吃完,起身和他告辞。

    江斜执意要送把她送回去,粱晏执意不让他送。正赶上饭点,一拨学生冲进来,两个人被冲散,粱晏借机从人流中钻走,不顾江斜在后面叫她,逃得飞快,再没回过头。

    刚进宿舍,她胃里一阵不舒服,直奔洗手间吐了个干净。人刚一出来,就看见室友,也是直奔着洗手间就去,俩人差点儿撞上。

    门在身后砰地一声给关上,给粱晏吓了一激灵。

    她敲敲门,“没事吧,晚姝?”

    里头没回应,水龙头开得哗哗作响,粱晏探了个头,没再多事。

    迷迷糊糊地准备上床再回去睡个午觉时,手机震动响起,土行孙三个大字映入眼帘。她接起,要她现在赶来工作室。

    粱晏认命地拿了包,就往外头去,快出校门口时候江斜给她发了条短信,情真意切,希望她多保重,有事情找他,他一定帮忙。粱晏嗤笑一声,这会儿像个人了,年初时候想什么来着。正要拉黑删除,没抬眼,一头撞到了电线杆上……

    她紧忙赶到办公室,土行孙淡定地坐在位置上,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看见她头上的纱布,“你那脑袋是怎么了?”

    “刚才出门没瞧见路撞电线杆上了。”

    土行孙看了一眼,“报应!”

    粱晏心下一惊,土行孙虽说平时言语犀利了些,但性格极好。

    就像她姥爷未过世前,给她碗里夹块鱼肉,都得把鱼刺给她挑出来的那种好。以至于土行孙虽然才四十多,在她心里已经是她爷爷的辈分了。

    今日却见他这般回复,粱晏暗道自己又不知道是哪里不小心得罪了这位爷爷。

    “说说吧,客户哪得罪你了?”

    “什么?孙老师,我没太明白?”

    土行孙愣了两秒,不再看她,兀自把电脑屏幕转了过来,示意她过来看看。粱晏上前一步,看得胆战心惊。

    “你昨天干嘛去了?”土行孙看着她问道。

    粱晏打了个磕巴:“我、改方案啊。”

    “我问得是你改方案时候想什么呢?”

    粱晏心里腹诽,“江斜同她一定是八字不合,昨晚接到他的电话说要吃顿饭,撂下电话烦得不行,开了佛经听,今天又因为他把脑袋给撞了……”

    土行孙见她不答话,瞅了她一眼,满是怪异:“你给人这屋里放两尊佛像干什么,还有那院子里边设个小塔是什么意思?”

    粱晏认栽说道:“我最近在做那个佛寺测绘的课题,脑子有点不太清醒。”

    “你这是直接给人往六根清净里走啊,人家是出嫁,不是要出家。”

    土行孙喝了口茶接着说道:“拿回去接着改改,去给人道个歉。多亏我提前看了一眼,要不然就这方案你不嫌丢人,我还嫌呢!”

    粱晏听完土行孙的话,内心丧到了极点,这两口子她实在是对付不动,不如正好趁此推了。

    土行孙看出她的犹豫,“你怎么了?”

    她吞吞吐吐地说道:“学生才疏学浅,恐难胜任啊!”

    土行孙眼皮子都没抬:“说人话。”

    “我、就是,您不怕…我再给人改成一少林寺啊?”

    土行孙气定神闲,悠悠开口道:“那不怕,我一亲戚上个月刚在嵩山剃了度,回头我直接让他接手,再把你送进去。”

    “……”

    粱晏心情犹如从泰山之巅滑进十八层地狱,她恨不得此刻嵩山那和尚的撞钟就撞在她身上,让她就此了却凡尘。

    她直接就在工作室呆着没回去,顶着昏昏欲睡的念头硬是在工位上画了整整一下午的图。

    粱晏草草把方案赶了出来,打电话约这对客户准备见一面商谈一下改进事宜。

    电话接通听到那方男主人介绍到:“苒苒虽然是上海女孩,却是北方姑娘的性格,那个词怎么说来着?哦,对,飒,特别飒。

    别的女孩喜欢家里是温馨的感觉,她就喜欢酷酷的,就像茉莉公主,你知道茉莉公主吧,就是那个阿拉丁神灯……”

    粱晏听他絮絮叨叨地终于讲完了,应付了两句,就把电话挂了,她也没闹明白中东的风格哪飒了?她在网上搜索了一下茉莉公主住的地方,不禁想起她也曾经和江斜说过想把未来他们的家装成像城堡一样,心中就不由得讽刺道:谁不想住公主的房子,活了二十来年,就没听过哪个好人家说想要往监狱里奔的。

    回寝室路上顺手去便利店里买了两瓶啤酒,寝室里没人,一边改论文一边喝,喝完了才想起来头上流血,似乎不宜喝酒。但喝都喝了,酒劲起了,也没多想就睡去了。

    梦里粱晏正在和江斜举办婚礼,二人正准备饮交杯酒的时候,教堂的大门被人推开。出现一个男人,一把打碎二人的交杯酒,牵起粱晏的手就往外面奔去,却在最后踏出门口的一瞬间,粱晏被教堂大门的门槛绊倒,磕碎了一颗门牙。

    她瞬间惊醒,头上有冷汗,她擦着汗抚着胸口,气喘了好几口,心里诧异怎么会梦见他?那个面容竟如此清晰,她越想越后怕,甩甩头,点了床头台灯。

    自从开始学设计后,日渐迷信,下意识拿出手机开始周公解梦,“梦见牙齿被磕掉是什么征兆?”

    “从事设计、影视等相关行业者,财运不济,事业被他人所利用。”

    “刚失恋的女人得此梦,感情多有不顺之事,因感情之纠葛与他人争吵,烦恼在心。”

    “好嘛,我就知道我这天煞孤星的体质,就没什么撞大运的机会。”粱晏在心中暗骂。

    看着手机上时间显示是早上六点,她无心再睡,下床洗漱,却发现晚姝昨晚竟然又是一夜未归,她想了想最近的确是很少见到晚姝。

    研究生宿舍改成二人寝,从前四人时候还能换个玩伴,这时候就只能是相依为命。

    从洗手间洗漱出来,她和刚刚回来的晚姝打了个照面。见到晚姝双眼红肿,不用说应该是哭了一整夜。

    她还没说话,却见晚姝手捂着嘴,立马冲进了卫生间。

    粱晏见她这样子,也随着她进了卫生间,她呕吐不断,心里升起个不太好的念头。

    她跟在后头犹豫再三,抚着晚姝的背,磕磕巴巴地问道:“你不会是?”

    晚姝干呕了几声,回过神来,犹豫了一会儿,慢慢点头,半边的刘海儿遮着那双杏眼,但粱晏依旧看得清晰,眼中噙着泪。

    晚姝扶着门框起来,颤颤巍巍从包里递给了粱晏一张纸。

    粱晏打开来看发现是一张hcg的测验报告,上面的测验结果显示是阳性。

    她脑中轰的一下,看着晚姝小心试探到,“这是?”

    “是,我怀孕了。”

    粱晏看着晚姝,一时不敢相信,且看她眼里虽含着泪,但面色却异常坚毅,也不由得信了。

    她扶晚姝坐下,把房门关好,轻轻倚在桌前问道:“你打算怎么办?要生下来吗?”

    晚姝手扣着凳子,半晌不说话。粱晏正准备回身给她倒杯水,就见晚姝一把抹掉脸上的泪,“生,为什么不生?我已经成年了,我有手有脚就算他没有爸爸,我拼了命也能养活得起他。”

    粱晏听见这话,却毫不吃惊。她从前就知道像晚姝这一类的姑娘,看着平日行事不出挑,从来都是好好学生的模样。但真做出让人大吃一惊的事情的也通常是他们这类人。

    想到自己看着平日里行事乖张,不走寻常路。但真要她做到未婚先孕,还要把孩子生下来,这么大胆的举动,她是万万做不到的。和晚姝比起来,她还真不是对手。

    粱晏接着问道:“孩子的爸爸知道吗?”

    “知道,但是他不同意我生下来。”

    “那你打算怎么办呢?”

    晚姝望着她,无奈的笑了一声,“这孩子我是想要留下的,可是他不答应,我也不能回去找我的父母。他们做了一辈子的老实人,如果让他们知道我未婚先孕,以后传了出去,只怕是一辈子都抬不起头的。”

    “是前一阵子送你回来的那个超跑?”

    晚姝点点头。

    粱晏不由开口问道:“他到底是谁?”

    晚姝缓了口长气,盯着地面道:“是远陆集团的晋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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