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

    正值傍晚,日薄虞渊。

    马蹄疾行之声转瞬即至,东宫门前扬起一片尘土。

    一袭银光甲胄的太子翻身下马,马鞭往后一扔,立刻有小黄门接上。

    百里延并宋兆立即迎上前去。

    萧寰双眸幽深,平静的看着众人,问道:“何事?”

    “殿下,有消息。陛下已拟定圣旨,您与迟娘子的生辰八字司天台也算出吉日,据说是来年六月”宋兆敛衽行礼,禀报起宫里暂时还瞒的彻底的事儿。

    国之储君,大龄未婚,可见圣上着急到什么程度,竟还未下赐婚圣旨大婚的日子就已经命司天台推算好了成婚日期了。

    太子天生风流的眉梢眼角总叫人瞧着风流多情,明亮深邃的长眸落在眉骨阴影之中,又替他周身笼罩起了一片疏离,清冷。

    他听到也只喃喃一句:“来年六月?行了孤已经知晓,退下吧。”

    便也再无下文,径自往里走。

    百里延为东宫卫率府左卫率,掌储闱武卫之职,宋詹事名唤宋兆,掌管整个东宫官吏政事,官至正三品,乃是东宫官署之长。

    百里延一二十有六的五大三粗武官将军,脸色黝黑,胡须满面,实在算不上好看。

    倒是詹事宋兆生的清秀,三十出头了十分会打扮,瞧着比百里延还要年轻上许多,二人皆是年岁不大时入的东宫辅佐太子。

    二人一文一武跟了太子数十年。向来是太子的心腹之臣。

    这次东宫要迎娶迟氏女的消息,旁人尚且被死死瞒在鼓里,他二人却是早早知晓。

    迟氏的女儿,若是一门心思帮着东宫自然是好,可随国公可是皇帝心腹,如此人家的女儿,嫁入东宫究竟是为东宫做助力,还是陛下已经怀疑东宫?

    太子早该娶妃纳妾延绵后嗣,可往年太子长驻军中,这事自然只能耽搁,便好一直拖着未立太子妃。

    东宫下属皆是猜测太子不愿迎娶那位据说体弱多病的迟娘子。

    他们这些幕僚臣子做什么用的?为的不就是助太子解困?

    若是太子不愿,他们自然是要立即想千百个法子去。

    只是这太子究竟是愿还是不愿?

    “殿下究竟是什么意思?”宋兆摸不着头脑,问与太子相处比较多的百里延。

    到底想不想成婚,迎娶那个迟氏女?

    被问及的百里延其实是见过迟盈的。

    就见百里延笑道:“亏你还自诩小诸葛,连我这个大老粗都看出来了,殿下不反对还不是就是赞成了?若殿下不愿意,你还当真陛下能强塞给他不成?”

    宋兆:“??!!”

    说的也对,他们这位太子,岂是能硬着逼婚的?

    若是逼婚真有用,也不至于到如今二十有三,东宫还无一位侧妃庶妃。

    宋兆起了几分好奇:“那迟氏女,莫不是生的沉鱼落雁,闭月羞花?”

    才能叫太子不反对这桩婚事?

    百里延呵呵笑了两声,不否认迟盈容貌,“确实是漂亮,可那些挤破了头也想往东宫里扎的贵族娘子,哪一个不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便说是翊坤宫的那个徐姑娘,生的难道还不够貌美?你见咱们殿下收了哪个?”

    百里延一脸八卦之色,忍不住凑近宋兆偷偷说了他刚刚才听到的大事儿:“听军营那边的说,随国公府的迟娘子前几日去的军营,不知怎么的脚上受了伤,还是咱们东宫亲自上的药,抱上的马。”

    宋兆听了震惊至极,如何也不敢相信这是他们的那位东宫能干出来的事。

    “百里延,你可是在逗我不成?”

    太子何等洁癖之人?还给女人的脚上药?

    百里延这厮是昨日没睡好,白日搁这儿做梦呢?

    “骗你做什么?你不信明日可以去问问,军营里可不止一人瞧见了。”

    离得近了,宋兆倒没心思管什么上药不上药的了,他见百里延脸上一道血口子,便知这几日这兄弟不太顺利。

    往公主府捉拿崔驸马,瞧着是挨了打。

    在宋兆追问之下,百里延心里默骂了无数句,“搜了一圈搜不着人,最后从乐山公主床底找出的驸马爷。”

    原以为是个心中有乾坤的狠辣之货,什么崔氏名士风范,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

    实乃讽刺,百里延只知那日的崔九被吓得犹如一条死狗。

    曾经风光无限,以仪表瑰杰著称的驸马崔珽,还未及他的问话,已经滚滚黄水顺着□□而下,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那崔九尿了一大滩,什么高门嫡子,简直就是鼠胆儿。公主也真是够泼辣,皇家贵女,什么下三滥的脏话都往外骂!披散长发,涂的十个老长的尖甲,恨不得从老子脸上挖出一块肉来,还好我闪得快,她打不着我竟然去挠她身边的那几个侍女,三个婢子都叫她挠花了脸。真是毒妇!”

    宋兆止不住闷笑:“这也怨不得,驸马都要没命了,公主只怕恨死咱们东宫了,打你一巴掌算轻的。”

    百里延惋惜:“可惜崔驸马嘴硬,如何也不肯扯出秦王来。”

    宋兆笑意顿了顿:“别费这个功夫,这事你我心知肚明,秦王暂时动不得。”

    两人对视一眼,不止他二人心如明镜,太子更是心如明镜。

    翌日,一圈人都围在老夫人房里说话。

    茶香袅袅,水炉往外冒着热气。

    随国公夫人,孟夫人与孟妙音都围在一旁喝茶,迟盈因着脚疼便没来。

    廊下忽的响起脚步声,随国公府的管家急匆匆进来,行了一礼道:“给老夫人夫人请安,宫里来了位公公,说是奉了贵妃娘娘的口谕,请夫人往前院去听谕——”

    随国公夫人心底已经依稀明白过来,与老夫人二人眸光对上没吭声,倒是叫那一旁嗑瓜子儿的孟夫人急迫不已,匆匆问管事:“到底是个什么口谕?”

    随国公夫人有心不想叫这嘴上没门的孟夫人知晓,便笑了笑起身,含糊道:“你们先坐着,贵妃既然是给我的口谕,便只能我一人去。”

    传贵妃口谕的陈公公来到随国公府邸也半点不敢造次,见到随国公夫人一来,顿时面上堆着笑意。

    颇为恭敬的传宫里徐贵妃的话,“贵妃娘娘说,早早听闻迟家有个养在闺中的小女,她一直都不得见。月底的奉天节,国夫人这次记着一定要带着迟娘子入宫赴宴。”

    随国公夫人指尖轻颤,浅笑应下,派身边婢子给公公封了厚厚的金锭子。

    见那公公收了,随国公夫人旋即眉眼讶然,打听问起:“劳公公提点几句,我家这个闺女什么事儿都不懂,到时候就怕出了差错闹了笑话去。”

    那公公本是个人精,知晓贵妃不过是顺着皇帝的意思,是圣上看重迟家,估摸着借着奉天节一事,之后赐婚圣旨也该下来了。

    那可是太子妃的位分!他虽是徐贵妃的人,却也万万不敢得罪权势滔天的太子。

    这位随国公夫人便是未来太子岳母,他一介宦官如何敢放肆?

    便恭敬笑道:“国夫人无需担忧,宫里主子们想见见迟娘子罢了,迟娘子高门贵女,如何也出不了差错。”

    主子们,可不就是说,请女儿入宫,是圣上的意思么

    大魏节日繁多,作为天子的降诞之日,便是每年最隆重的节日之一——承天节。

    每每都是要朝中休沐三日,内宫宴百官臣僚,诸位相公为圣上贺寿献礼,诸州府咸令宴乐的。

    以往陛下千秋,迟盈是一次都未踏足过的,她是臣女,也轮不到她前往。只是今时不同往日,估计宫中诸人都等着迟盈入场。

    随国公空闲之日,一家人在正院围着方桌不慌不忙的用起早膳。

    多日烦闷压抑,加之伤到了脚,迟盈休养了几日,倒是有了些食欲。

    吃了碗熬的鲜香浓郁的口蘑粥,慢悠悠吃着碗里的菜,等迟盈放下筷子,随国公夫人又开始说起承天节那日要注意的事来。

    迟越十二岁封的世子,封了世子许多国宴便都逃不掉,可往年随国公有意叫他少往宫里去,迟越往宫里去的次数也是屈手可指。

    迟盈更是作为一个从没入过宫的小娘子,心底不由得升起郁闷和彷徨,一听便显得焦躁难安。

    随国公夫人好声好气的安抚女儿:“到时候你与母亲坐在一处,隔壁约莫就是你上回见过的陈国公夫人,还有你西府的两位嫂嫂也在跟前,你只管低头什么话都不要说就好了。”

    迟盈纵然万般不想去,如今只能点头。

    心下无奈,几日也不见赐婚的消息,迟盈只觉得放松了不少,以为宫里人忘了自己,她逃脱了过去,怎知,这会儿又要自己去承天节。

    原本都忘了她的存在,她一去岂不又是提醒了那群人么

    随国公夫人仔细叮嘱了姐弟一番才放他们回去。

    那日迟盈的伤口被粗暴的清理,却也清理的彻底,疼的她咬破了嘴皮也挣扎不开分毫,却十分有效。

    往年她一个小伤口十几日也好不了,这回倒是几日就能走路了。

    迟盈迟越二人幼时都住在随国公夫人的正房里,从出生起便睡同一张摇篮。

    男女七岁不同席,她姐弟二人是到了八岁才各自搬了出去,有了自己的院子。

    同一个肚子住了十个月的姐弟,感情是比旁的兄弟姐妹截然不同的,有些事不需要言语,对方便能知道个十之八九。

    迟越走在迟盈前面,少年已经比姐姐高出许多来,却有意将就走路蜗牛一般慢吞吞的姐姐。

    迟越心里明白,若这回姐姐入宫,之后便该是赐婚圣旨了。

    若是前朝,世家大族未必怕得天子。

    可这是大魏,自开国□□便有意打压士族提拔寒门,几代功夫,世家大族早早力不从心。

    而他姐姐,定然不会再违抗圣命的。

    二人一路沉默,迟越忽而想起孟妙音来:“我已经同父亲说过,等这段时间风头过了,便给她们置办一处宅子。”

    没名没姓的,迟盈却也听懂了。

    说起孟表姐,迟盈忍不住想起那位帮了她的宁王。

    原来是宁王。

    宁王就是孟表姐成日去见的人

    她与宁王只有一面之缘,源于那日宁王对她的伸以援手,可单凭那日的只言片语,迟盈觉得宁王该是一个与太子截然相反的人。

    他风光霁月、温柔敦厚,慈悲善良。

    为何要与孟表姐纠缠不清

    迟盈总觉得这事儿透着奇怪,迫切想问个清楚:“她出府见的果真是宁王么?莫不是旁人?”

    迟越十分确定答道:“千真万确就是宁王。虽我也觉得那日的宁王不像不懂规矩之人,可人不可貌相,谁知道呢。总有些男子自诩博爱宽和,实则风流多情——”

    迟盈忽的不想再提这个话,她不喜欢弟弟说宁王的坏话。

    虽然同宁王并不相熟,她却仿佛同他认识了许久一般,连弟弟说他的话迟盈都会生气。

    迟盈抿唇道:“等出了咱们府邸,她如何都她自己的事,与我们无关。”

    一晃便到了承天节那日。

    宫中大宴。

    照惯例分为两处,朝臣在含元殿给圣上献寿,女眷则往太液池之后的花萼楼,等待吉时,一同朝北给天子跪拜贺寿。

    而后朝臣自含元殿过来,一同落席观赏歌舞。

    迟盈随着父母踏入宫门之时,也是她第一次踏足宫廷。

    眼前一条冗长笔直的龙道,苍穹璀璨金辉,投下壮丽瑰影洒在皇宫鳞次栉比的殿宇楼阁,触目所及之处犹如琼宫仙阙,处处鎏金铺顶,庄严绚丽。

    与男眷分道之后,迟盈与母亲随着引路宫娥顺着宫道往内宫方向迈步,一路所见,处处白玉铺地,瑶草青葱。

    方才还立于花萼楼之外,便可以听见殿阁之内的欢声笑语,热闹欢宴。

    当盛装华服的迟盈迈入殿内,仍是不可避免的引来了所有人侧目。

    酒席中一众贵女命妇,皆不约而同的停下了交谈,目光似有似无落在跟随随国公夫人身后,一袭流光花间裙的迟盈身上。

    迟盈头梳垂鬟,上簪金叶玛瑙步摇,侧插藕色珠花,耳坠金丝耳坠,身披金银丝折枝的花间裙,肩上披着月华如薄雾一般轻柔曼妙的披帛,纤细腰侧悬着细细密密的白玉彩珠禁步。

    莲步轻移,高贵典雅,体态玲珑纤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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