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秦复将带谢蕴华逛宁波老城。

    因天公作美,又因为昨晚下了一整晚的雨,因而今天的天气不但晴好,而且还凉爽到了微冷的程度,极其适合出门游玩。出于安全的考虑,最后的安排是秦复驾车载着谢蕴华,徐斌另外驾车载着谢蕴华的助理陈正言跟在后面,一行四人二车出行。

    谢蕴华的要求不高,她就想在车里看看老城区。于是秦复先载她到江北区自己家老房子那一带转了转,又绕了一圈新日湖,接着开上人民路,再转到灵桥路进入海曙区。

    “海曙是宁波的老城区了。”秦复介绍着。“罗城又是它最核心的部份。它相当于一个岛,被护城河,姚江,甬江和奉化江圈了出来,整体像一个水滴的形状。你看,我们现在过的这个桥就是在三江口上。”

    谢蕴华在副座上探探头,“晚云家从前就在罗城吗?”

    “是的,在西南边,后来搬了。”秦复打着方向盘说。“我们现在过了桥,再由江厦路到灵桥路再到长春路,晚云家原来就在那一带。你想下去看看吗?”

    “那倒不用,不敢太使唤你。”

    “今天我尽地主之谊,任你使唤。”

    路况良好,他们很快过了灵桥路转入长春路,这里离柳汀街不远了。

    突然,秦复指着一个地方说:“这里原来有座钟楼,也叫庆云楼。它是由木头建造的,可惜在1956年被一场从舟山登陆的大台风吹倒了,连我都没见过。”

    “你那时候还没出生呢!”谢蕴华笑了。“不过为什么后来没有重建呢?”

    “城市发展的需要吧?”秦复不无遗憾。“没有重建就算了,连立个碑纪念一下都不做,这就有点说不过去。”

    “确实。”谢蕴华也有同感。“对了,既然是钟楼,怎么又叫庆云楼呢?”

    “庆云楼建于明崇祯十四年。建楼前一年,有祥云降临在罗城西南隅,于是钟楼便以此为址,并取名庆云楼。”说到这里,秦复酷酷地笑了。“考考你,知道什么是‘庆云’吗?”

    “愿闻其详。”

    “庆云就是五彩祥云,比《大话西游》里至尊宝迎接紫霞仙子的七彩祥云少两个色儿。”

    谢蕴华笑了出来,她敲了一下他的胳膊,“贫死了你。”

    “哈哈,”秦复也笑了。“其实相比庆云楼,宁波人更熟悉它的另外一个名字,八角楼。”

    “为什么?”

    “宁波有一首广为流传的童谣,里面有一句:七塔寺和尚多,八角楼下小鬼多。八角楼就是这样被宁波人熟知的。”

    谢蕴华好奇地问:“为什么是说‘八角楼下小鬼多’?小鬼是小孩的意思吗?”

    “没错。1931年八角楼被改为救济院,因此这一带的弃婴和孤儿就很多,童谣就是这样传开的。”

    “原来如此。”

    这时候,他们已经离开长春路转入柳汀街,很快就到达天一阁月湖景区。谢蕴华想到月湖溜达一下,秦复便在这里下了车。徐斌和陈正言的车也随后到了。徐斌帮秦复停车,好让他和谢蕴华先进去,自己再和陈正言远远地跟在后面。

    他们没有逛天一阁,而是直接进入南月湖。不得不说,北方天气干燥风沙大,草木总是蒙着一层灰。但是在江南,因为有充沛的雨水冲刷与滋润,这里的草木绿得发亮,分外水灵。

    秦复领着谢蕴华走过问字桥到了花屿,在袁宅门前遇到了一群年轻的女孩子。这几个小姑娘大概二十岁上下,打扮时髦,可能是大学生吧?原本欢声笑语的她们一见到气质不凡的秦复和谢蕴华,立马安静下来,接着悄悄地打量着这对极其出色的中年人——

    女士明显不年轻了,但仍然美丽。她的身材高挑修长,将那袭蓝灰色镶银丝连衣裙的高贵气质表现得淋漓尽致。男士五十多岁的模样,一双虎目炯炯有神,两鬓虽然花白,但是整个人仍然高大健壮。他穿着一身灰色麻料休闲西装,白衬衣的领口打开着,看上去十分潇洒。这对中年人看上去既高贵不可冒犯,同时又有一种魔力,让人莫名地想接近他们。

    终于,女孩子们中有一位大胆的小姑娘跑到了谢蕴华面前。不远处的徐斌和陈正言想过来阻止,秦复摇了摇头,他们只得作罢。

    小姑娘礼貌地问谢蕴华:“您好,女士,能帮我们拍张合影吗?”

    换成平时,这种事情谢蕴华肯定不理会,但是她今天心情好,所以她大方地帮这群女孩子拍了两张合影。

    女孩子们十分感激。也许是太感激了,她们中竟有人说:“女士,谢谢您。您和您先生都好出色。”

    谢蕴华顿时乐了:“这家伙才不是我先生呢,他的太太可不比你们大几岁。”

    女孩子们目瞪口呆,纷纷说抱歉,速速走开。

    秦复不把这些当回事,他悠哉地和谢蕴华朝湖心寺走去。

    谢蕴华想起刚才那群小姑娘悄悄打量他的模样,又开起了他的玩笑:“你这个老帅哥,刚刚那几个小姑娘的眼睛都给看直了。”

    “就知道你少不得这一句。”秦复低头走路。“要说帅,哪里比得上你们家的谢超群呢?”

    一提到这个不争气的堂弟,谢蕴华顿时没好气:“这个败家仔也就皮囊过得去了!美麟摊上这么一个爹也真是不幸。”

    “他在加拿大还是老样子吗?”

    “是了。”谢蕴华很无奈。“还好只是追美女,不插手生意的事,我也就懒得管他。”

    “如果没有当年那件事,他也不会变成这个样子。”秦复说。“超群虽然对事业没有兴趣,但是本质不坏。”

    谢蕴华叹了口气说:“如果当年让他和那个女人结婚,也许就没有后来的那些事情了。可惜美麟和她妈妈都太想不开了。”

    “说到这些事情,我就很感激晚云。当然秦涛也很宽容,我也很感激他。”

    “你这个家伙确实命好,八字够硬。”

    秦复爽朗地笑了。

    很快,他们穿过一片竹林,来到一处紧闭的院门前。

    “这里就是湖心寺遗址了。”秦复说。

    “这绿竹掩映大门紧锁的模样,让我想起了《倩女幽魂》的故事。”谢蕴华看着那紧闭的棕色大门,“这里还真有点兰若寺的感觉。”

    “这座湖心寺还真有个和《倩女幽魂》相似的鬼故事,你敢不敢听?”

    “我不怕,你说。”

    秦复悠哉地讲起了故事:“从前,有一个叫乔生的书生居住在镇明岭下。元宵灯会那天,他靠在门口看着游人渐渐散去。忽然,一个丫鬟提着双头牡丹灯笼走来,后面跟着一位大美人。乔生心动,便邀那位美人进屋去了。”

    谢蕴华挑挑眉,“然后就是那些老套的情节?”

    “哈哈,是的。”

    “那美人叫什么名字?”

    “丽卿。自称是奉化州判之女,家中无亲,与丫鬟居住在月湖之西。”秦复说下去。“这位美人每天夜里来乔生家与他幽会。不出半月,乔生的邻居察觉情况有异,于是凿墙偷窥,发现这名女子竟然不是人。”

    “神仙?妖怪?”谢蕴华也有俏皮的时候。“还是什么画皮?”

    “是一具粉红色的骷髅。”

    “啧啧,《西游记》里的白骨精也是一具粉骷髅。”

    “没错。”秦复继续说下去。“邻居把粉骷髅的事情告诉乔生,乔生赶忙到月湖打听有无女子叫丽卿,结果当然是没有。他失望地朝家中走去,路过湖心寺的时候,在后厢发现一具灵柩,上书:奉化州判之女丽卿。柩前正挂着那双头牡丹灯笼。乔生吓得半死,跑回家中去了。”

    谢蕴华摇头苦笑,“后来呢?丽卿没来找他?”

    “没有,”秦复笑了。“乔生找了个姓魏的道士帮忙。魏道士给了他两张符贴在家里,他因此消停了好一阵。”

    “看来还有下文?”

    “当然了。”秦复领她离开湖心寺。“有一天,乔生喝醉了,偏偏又路过了湖心寺,不知怎的,他径直进入寺中。”

    谢蕴华幽幽地说:“到底是放不下呀……”

    “没错。”秦复点点头。“后来邻居找到了湖心寺,在后厢看到了那具灵柩,乔生的半截衣袖就露在灵柩外。众人打开灵柩,果然发现乔生死在了里面。”

    谢蕴华摇头轻叹:“早知如此,当初何必费那个劲呢?”

    “是啊。”

    这时候,他们已经走上了月湖桥。

    此时桥上没有其他游客,很是清静。阳光明媚,凉风拂面,美丽的湖景如画卷般呈现在眼前。秦复闲适地倚在栏杆上,看着正在用手机拍风景的谢蕴华。徐斌和陈正言在桥下,远远地望着自己的主人。

    “1985年6月,我和晚云结婚前夕,我和她就逛到了这座月湖桥上。”他望向桥下碧绿的湖水。“当时,我为她拍了一张照片。”

    “好像晚云给我看过。”谢蕴华略思索,“是穿着浅紫色连衣裙的那张?”

    “是的。”秦复望向对岸。“晓晓没看过那张照片,但是她却在梦里见到了一模一样的情景,而且知道那就是1985年。”

    “这么灵?”

    “这就是缘份吧。”他温柔地笑了。“或者说上天的安排?”

    “好奇地问一句,她是什么时候做的这个梦?”

    “就这段时间。”

    谢蕴华想起自己梦见那个女人也是这段时间的事,不由得心中一惊。

    “你怎么了?”秦复看出她的异样。“脸色都变了。”

    她笑着说:“穿着高跟鞋走路,我早就累了。”

    秦复拿她没办法,“我这就带你出去,你还想去哪里看看?”

    “只要不用下车,我哪里都想看。”

    “好,都听你的。”

    秦复领着她走下月湖桥,从杨宅那边出了月湖公园回到了天一阁。他驾车载着谢蕴华由镇明路到府桥路去看了看鼓楼,接着又从解放南路转入著名的药行街。

    秦复指着一个方向说:“蕴华,你的右边就是城隍庙了。”

    “看到了。”谢蕴华望向窗外。“好多城市都有城隍庙,宁波的城隍庙供奉的是谁?”

    “纪信。”

    “和刘邦长得很像的那位?”

    “是的。”秦复熟练地并道。“但纪信是纪信,刘邦是刘邦。”

    “纪信假冒刘邦向项羽投降,结果被项羽处以火刑,结局凄惨。”

    “他这是一片痴心,所以后人对他念念不忘。”

    谢蕴华“嗯”了一声。这时候,她在路边看到了kfc的招牌。

    “秦复,我想吃肯德基。”

    “什么?”秦复差点手滑。“你怎么对这种食物有兴趣?”

    “女人的心思你不懂。”谢蕴华嗔他。“你不是要尽地主之谊吗?怎么连一顿肯德基也舍不得?”

    “好好好,舍得。”

    秦复马上找地方停车,接着和谢蕴华进了“肯德基新天一店”。幸好此店内人不多,他和谢蕴华找了一个窗边的位置。他们刚坐下,徐斌和陈正言也到了。当然,这两个人坐在离他们较远的地方。

    “你想吃什么?”秦复看上去也颇有兴致。“我去给你买。”

    谢蕴华说:“我想吃冰淇淋,还有炸鸡。”

    “嚯,不减肥了?”

    “今天不减。”

    秦复哈哈一笑,起身去买东西。徐斌又想代劳,但是又被主人示意阻止了。店员们早就注意到他们这行人了,但是看到他们的气派和做派,大家伙只是暗暗称奇,不敢表现出什么。

    谢蕴华悠哉地坐在座位上,玩味地看着这一切。

    “冰淇淋有什么口味呢?”秦复直接问店员,他懒得看那些花花绿绿的招牌。

    “……草莓,巧克力和芒果。”年轻女店员都有点结巴了,她万万没想到会有这种气宇轩昂的顾客光临。“巧克力的没有那么甜。”

    “要两份巧克力的。”秦复说。“炸鸡有不那么油腻的吗?”

    “那我推荐您选择黄金鸡块,吃起来也方便。”

    “就它了,来一份。”

    “好的,请您在座位上稍等,餐好了我们给您送过去。”

    还真是稍等,不出两分钟,冰淇淋和黄金鸡块就送到了秦复和谢蕴华的餐桌上。

    “今天的午饭真省事。”秦复打开冰淇淋的盖子。“我都多少年没吃过这玩意了,上一次吃还是秦涛小时候的事情了。”

    “放心,等天爱大了,你少不得要陪她折腾。”谢蕴华优雅地吃着炸鸡块。“我这是帮你预热。”

    “为表感谢,这炸鸡块我都让给你了。”

    “本来也没打算分给你。”

    “哈哈。”秦复开怀。“待会吃完了,要不要到隔壁的天主堂看看?那可是宁波的地标建筑之一。”

    “好啊。”谢蕴华挖着冰淇淋。“对了,药行街为什么叫这个名字?”

    “街如其名了。以前这条街两边都是药店,还有一个药皇殿呢。”秦复慢慢悠悠地吃着冰淇淋。“宁波人有个说法:‘伤风感冒,到药行街走一走’。当然这都是过去的事了,现在的药行街商业气息浓郁,中药味早就散了。”

    “这条街一直往东走,是否就到灵桥了?”

    “没错。”秦复说。“等会我们逛完天主堂,直接从药行街上灵桥往江东去。”

    “好,听你安排。”

    两个人有说有笑地吃完了这点食物。之后,秦复带谢蕴华逛了一圈天主堂。谢蕴华非要和秦复在教堂大门前合影。

    “戴着口罩拍照,傻不傻?”秦复不乐意了。

    “那就把口罩摘了,”谢蕴华还真摘了。“户外又无所谓。”

    “行,今天都听你的。”秦复也摘下口罩。“徐斌,把墨镜给我。”

    徐斌马上从提包中将取出墨镜给他。

    谢蕴华白他一眼,“你要装酷?”

    “我本来就酷,不用装。”秦复戴上墨镜。“我是想挡挡我这英俊的脸,免得小姑娘们看到了,走不动道。”

    “去你的!”谢蕴华捶他的胳膊。“我回去告诉苏晓,说你在外胡乱散发魅力,看她怎么治你。”

    秦复得意地说:“她才舍不得生我的气呢!”

    “得了吧,你就是欺负她脾气好。”

    “我是心疼她脾气好。”

    “够了啊,教堂圣地,禁止肉麻。”谢蕴华从手袋中取出墨镜戴上。“不戴口罩戴墨镜,总之就是要挡一半脸。”

    “哈哈。”

    两位老朋友在天主堂那嵌着希腊字母的大门前合了影。

    他们一共拍了两张。一张是秦复站在字母“a”前,双手抱胸倚在门板上。谢蕴华站在字母“Ω”前,扶着字母看着镜头,侧身向秦复优雅地站着。另一张是两个人站在“a”和“Ω”中间,秦复轻轻地揽着谢蕴华。

    天主堂游客较多,想在大门前留影的人不少。但是当秦复和谢蕴华拍照的时候,周围的游客们都识趣地避让开,不给这对气宇不凡的中年人添乱。

    拍完合影后,秦复载着谢蕴华从药行街向东驶去。药行街全长也就一公里出头,所以他们很快就到了灵桥。

    谢蕴华望着那大桥问:“据说从前的灵桥是浮桥,是由十六艘木船相连形成的?”

    秦复点点头,介绍说:“现在的灵桥始建于1936年,是由德国的西门子公司承建的。在设计之初,宁波方面就向西门子公司提出了务必在桥下预留煤气等等一切过桥管孔的要求。”

    谢蕴华惊叹:“太有远见了,这可关系到一个城市几十年的发展呢!”

    “是的。”秦复无疑是自豪的。“灵桥建成后,经历过多次战争的洗礼,桥身上有多处炮弹留下的痕迹,但是灵桥依然屹立不倒。因此,灵桥渐渐成为宁波人的精神象征。”

    谢蕴华恍然大悟:“难怪你们的宁波普通话不叫‘甬普’而叫‘灵桥牌’了。”

    “没错。”秦复笑得开怀。“我和晓晓聊过这个话题,挺有意思的。”

    “她是南京人,宁波话很多听不懂吧?”

    “没关系,我给当她翻译。”

    谢蕴华看到他眸中的柔情,什么也不说。

    这时候,他们已经穿过灵桥去往东部新城,那里是宁波的宏伟新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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