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随安明白这个道理,却并不信奉这些,只冷声反问道:“树大招风,便不长了么?”

    “过刚易折。在没有自保的条件下,锋芒毕露只会害了你。”萧祺然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暂避一时风头,又能如何?师父是为了你好。”

    谢随安闻言想起那日与贺良念的对峙,不假思索道:“师父是担心那日贺良念大放厥词?若能一争,我为何不争?偏要让他觉得师父的徒弟不如他的徒弟么?”

    “胡闹!”萧祺然的语气已算从未有过的严厉,“你当他的徒弟是什么天资?背靠着谁?他徒弟不过二十岁,却已是金丹后期,只差一步便要元婴。若二十岁前能结婴,日后必是坦途,纵观天下能有几人做得到?”

    他留了个气口叫谢随安反应用,接着又说:“你又当贺良念是什么君子?若在抽签上动动手脚,在比试中稍稍买通,你以为你能下得了比试台?他与我结怨,动不了我,难道还动不了你么?”

    谢随安瞳孔微颤,却还是据理力争:“我比他小这么多,师父怎么知道我二十岁之时做不到?贺良念再强,又能一手遮天不成?”

    萧祺然见她语气虚浮,也逐渐缓和了语气:“师父当然相信你做得到,甚而能做得更好。但你而今还未结丹,日子还长,没必要与他们去争一时长短。”

    怕谢随安觉得自己不信她,萧祺然忙又补充:“锻炼的良机有许多。随安入门太晚,与他们相距足有十数年,能做到现在这个地步,已是天赋异禀。”

    他并非假意宽慰她,是实话实说。

    少女却一改方才的气急,渐渐平静下来,面沉如水,淡淡问起:“师父当年,是第一么?”

    自知自己瞒不过谢随安,萧祺然索性大大方方承认:“是。当年我是魁首。”

    谢随安继续问道:“师父介意我落败么?”

    “自然不介——”萧祺然话一出口,便后悔了,他本不该这样说,正要改口,却见谢随安一掀衣摆,笔直跪了下来。

    因为先前失血的缘故,她的面容还有些苍白,眼睛却是亮亮的、定定的,透着一股摄人心魂的美丽:“我知道师父是为了我好。但师父不能为我做一辈子的主,不用永远护我。

    望着她的面容,萧祺然忽地联想起茶花来,看似娇嫩又脆弱,在雪中却依然容光焕发,不曾被风雪压垮,失却生机。

    “师父不在意我会给你丢了脸面,可我却想要争上一争。就算败了,不过是落得个技不如人的名声,是我不如贺良念的徒弟,不是师父不如他。可若不去,旁人只会觉得师父怕了,我惧了。”

    “他们若真的想动我,只要我不缩在沧海观里,他们总能找到机会。十年、二十年……只要他们永远比我强,我就永远不能自由么?再说,如果如师父所说,我这般弱,比我强的比比皆是,他们真的会在意我么?”

    谢随安的声音越说越铿锵:“师父欲将我比作珍珠,可珍珠美丽,不也是珠蚌的功劳么?师父要做那只蒙受苦难的蚌么?况且珍珠圆滑,我并不想做,也学不会做!”

    抿了抿唇,谢随安不愿提及似的,还是张了口:“师父之前还要我置死地而后生,说怕我死于安乐,竟都是诓骗于我的么?”

    关于这件事,萧祺然虽把她蒙在鼓里,但至少做好了万全的准备,谢随安想恨也恨不大起来,愤也泄了,也有所得,她若不释怀,能如何?

    眼下倒还成了一个极好的说辞了!

    想到这儿,谢随安愈发心定,拖长了语调,一字一顿道:“我愿迎难而上,做一柄饱受磨砺的长剑,望师父成全!”

    萧祺然其实还能寻出许多冠冕堂皇的借口来搪塞她,例如现今的沧海观或许无缘这次大比,例如她或许不能从同门弟子中脱颖而出,例如大比奖励实际并不丰厚。但他放弃了。

    他比谁都知道自己徒弟有着一身的反骨,才能自那样污秽的地方仍不失光彩,可他一直以来,总觉得这样的反骨只会现于一些无关痛痒小事上。

    还是个孩子,纵然叛逆,萧祺然总也觉得自己能够体谅,可当他正视谢随安的时候,才发现她远比自己想象中透彻与坚毅。

    想来也是,若不透彻,眼睛里不会有那样的光;不够坚毅,是不能将剑亲手插进血肉里而不呼痛的。

    他自以为是体贴地包容,实则是……小瞧了她。他这徒弟,哪里是半大孩子的心性,分明比他想得成熟多了。

    谢随安眼看着萧祺然哑然失笑,还当自己的一番肺腑之言被他视作玩笑,正要恼怒地起身离开,却听到萧祺然轻轻说了声:“好,我同意了。”

    她站起的动作一挣,不可置信地问道:“什么意思?”

    萧祺然也没有不耐烦,回归了笑模样:“我是说,师父同意随安去参加这次大比,我会竭尽全力支持你。”

    方才还无比坚定的谢随安怔了怔,不过也不愿去刨根问底萧祺然为何不再说服她,目的达成,倒也开心,便对萧祺然道谢了。

    不料萧祺然眉眼一凛,整个换成一种肃穆气质:“既然如此,还不快去抓紧时间好好修炼?无时无刻不珍贵,随安莫要轻慢了。”

    谢随安望着满桌子还没动几筷子的菜色,面露惜色,可还是依言退出去修炼了。

    待她走远,萧祺然才慢条斯理地举起桌上的酒壶,给自己斟了满满一杯,又重重地置在桌上:“听了这么久,还不出来?”

    他动作虽大,酒水却一滴未洒。虚掩的门应声而开,姜易尴尬地从其中走出来:“哈哈,没听多久,没听多久……”

    姜易坐回到桌前,瞅着自斟自饮的萧祺然,还是没忍住好奇心,问出了口:“虽然小姑娘态度这么坚决,但弊大于利的事,你也就这么应了?”

    “为何是弊大于利的事?随安刚刚不是都分析了么?”萧祺然拿谢随安的话语欲反驳姜易。

    对方却不吃他这一套:“少来,往届又不是没这样的例子,为了酬劳,签了生死状,打红了眼的事情可不在少数。你就不再劝劝她,大器晚成而已,再等几年何妨呢?”

    “可若这几年不想等了,又何妨?少年意气,总归是要全一全的。再等,等到意气尽消,棱角全无么?”萧祺然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随安不愿意放过任何一个唾手可得的机会,难道我这师父就不能为她挣一挣?”

    “再者,”萧祺然盯着空空如也的杯底,忽然一笑,“我要是连个徒弟都护不住,不枉费我这些年来的所得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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