慎南行很清晰的感觉到,不止身边的边弈,连围聚在纪匠身边的人都对他有畏惧的姿态。

    他不禁好奇,这么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在正装之下到底是什么模样。

    但目前,不管有什么不足为外人道的恩恩怨怨吧,他得十分坦然,伸手:“我也听过纪总的。”

    两人的官司都还挂着的,虚假一番,周围的人都瞪直了眼睛。

    纪匠比他想的“豁达”,还要问:“听说你开了家工作室?还挺忙的,怎么有空在这来?”

    这种猎豹看食儿的眼神让慎南行瞳孔一缩,但这并不会让他太紧张,反而还笑嘻嘻的:“来等慎南行。”

    纪匠整个面部肌肉都沉了下来,冷冷地看着眼前的人。

    慎南行依旧在笑,礼貌涵养,像是完全不知道,或者不在意那些乌七八糟的传言,但突然肩膀一痛,被人推着往后走了几步。

    陆笙阔的背影完全遮住了他,胸腔起伏得有点大。

    慎南行越过他的肩膀,居然看见纪匠的嘴角勾了一下。

    这位大老板是来收购这个雪糕公司的。

    慎南行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资本想玩的游戏,撑着车窗往外看,正好看见纪匠停在门口的黑色林肯。

    边弈在一边哀叹,啧啧啧的:“就这么一个破雪糕公司,纪大老板也真是舍得。”

    陆笙阔向慎南行靠近了些,悄悄伸手拽住他手腕,又一点一点地捏住他的手指骨节。

    慎南行看了他一眼,没拒绝,也没有回握。

    说实话,他再怎么坦荡凌然,被纪匠那一笑,剃了所有筋骨。

    这个大老板变成了哽在慎南行喉咙间的一根刺。

    陆笙阔的眼睛里全是关切:“你没事吧?他有没有对你说什么做什么?”

    “没有,”边弈急切地抢答,“南南当时说等你的时候,纪总脸都黑了。”

    慎南行看了一眼边弈,他这话说得,好像不是自己让一个老板不舒坦了,而是自己插足了某种事。

    也是有一口气,他看向面色白了一个度的陆笙阔,挑了一下眉尾,声音小得只有他俩能听见:“我做得有问题吗?”

    严格来讲,他现在是陆笙阔的男朋友,虽然没有明着给人说过,还有张合同,但也是相互正名的伴侣,他眼下也是气急了,敛起眸子。

    “没有问题,”陆笙阔紧紧扣住他的手,转头却对边弈张口,“那广告要不算了吧。”

    边弈差点把手机摔了:“算算算了?祖宗,咱们合同都签了,也废了一天时间拍好啦,现在,就算了?算违约了!”

    陆笙阔倔:“那他们也没说要换老板。”

    边弈叹气:“这不是我们考虑的呀,人家公司重组,人内部股东调动……”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毕竟抢纪匠公司旗下员工这事是他热火朝天地办的,边弈面对纪匠,还是有点尴尬。

    “算了吧,”慎南行就着被扣的手拉了拉陆笙阔,“没必要和事业过不去。”

    实在是忍不住往下问:“你这么怕前老板?”

    陆笙阔的手抖了一下,往慎南行身边靠了过来,好半天才小声开口:“不怕。”

    慎南行往旁边撤了半寸,眼神沉得很。无论语言多么逞强,身体乃至神经的反射反应是最真实的。

    慎南行没什么胃口了,喂着猫,听见陆笙阔问吃不吃面。

    他挠着小满的脑袋,心不在焉地“嗯”了一下。

    说点能听的吧,他在心里默念。

    番茄蛋花面,慎南行小学六年级就会做了,那时候不会煎蛋,把蛋搅和搅和到汤里还觉得自己跟个大厨似的。

    到初二都觉得这是自己在困境中的创新之作。

    他看着冒着热气的面,陆笙阔切的番茄块比拇指大。

    果然,对伴侣有不满的时候,看什么都不太顺心。

    以前,慎南行觉得心情不好了,要么设计衣服,要么看看陆笙阔的照片或者剧,现在突然觉得后者越看越心塞,只能在吃完面后拿着ipad翻一些视频乱看。

    看来,从理智粉到“假粉”,只需要一个纪匠,他心里凉凉的想。

    陆笙阔不声不响地洗了碗,进卧室来和他趴一起,两人身上都有忙碌了一天的味道。

    身边的人凑过来,像条大狗狗一样抱住慎南行。

    慎南行才想起他俩很久没亲热了,虽然暴雨之后一直觉得再进一步也挺好,但工作室总有很多问题要解决,等一切都好了,他这会好像失去了再进一步的心劲。

    没开空调,两人身上都不太干爽,慎南行犟着脖子躲:“去洗澡。”

    陆笙阔仿佛聋了,拱着脑袋亲他的脖子,想要往上,被他拽住肩膀往外推:“陆笙阔,你听见没有?去洗澡。”

    陆笙阔的眼里黑漆漆的,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压下来。

    如果说从见到纪匠时,心里是被闷着烦出个不大不小的炸/弹,那这一刻的陆笙阔,就是手拿引线的亡命徒。

    他被压得喘不过气,感觉到在身上胡乱索求的手,蜷腿用膝盖把人顶开:“够了。”

    陆笙阔很受伤地动了眸子。

    就是这一瞬间,慎南行是有一点心软的,想着陆笙阔是有苦衷,想着自己不了解内情,不管不顾要说法的模样像是个无理取闹疑神疑鬼的恋人。

    他坐起来:“陆笙阔,我们其实从高中到现在,就不是一个圈子里的人。”

    陆笙阔半跪在床边,仰着头,用小满察觉到他生气时的目光,惨兮兮地看着他的脸,到底是专业的演员,能用眼神表达不愿他再说的姿态。

    慎南行在心里咬了咬牙,清醒神智:“我实在是觉得有壁,而且我以为的恋人吧,是敞开心扉的,至少不是现在的模样。”

    他看见陆笙阔又有了他和慎北越说公司时候的表情。

    是那种懵懂和不理解的交织。

    一种“他在涉足我的生活,而我面对一堵推不开的墙壁表达爱意”的感觉袭上脑门,他有点呼吸困难,甚至头晕。

    站起身,他叹了口气:“进展太快了,我们……”

    “没有啊,”陆笙阔突然很激动,“我不觉得快啊,我有在努力让我们成为恋人的模样。”

    “那为什么呢?”慎南行问,“你还记得咱俩是因为什么走到现在的吗?”

    陆笙阔张了张嘴,嘴角颤抖。

    “是,我可以相信你和纪匠没有他们说的那个关系,”慎南行也有点激动起来,但二十几年的修养让他不会暴跳如雷,那很不体面,他只能皱着眉发出谴责,“今天,你不是没看见纪匠的样子。”

    “他当时在笑什么?”

    “而你,当时说解广告的约,又在逃避什么呢?”

    陆笙阔的眼睛越来越沉,逐渐露出绝望的神情,像是深夜被浪击打的礁石。

    “这件事不是你说两句文字就能解决的。”

    他站起来,已经心烦意乱,甚至有点发抖,他心里不是很气,但就是控制不住骨骼和肌肉。

    陆笙阔要追他,却被门口的小满尖利的哈声给吓得退了两句。

    他俩面前有一道鸿沟,终于在日日夜夜的纵容,混乱,忍耐里被撕开了。

    慎南行进了书房,过了很久打开门,发现陆笙阔还在门口站着,眼巴巴地看着他,看得他脚边的大行李箱显得很无情。

    雪糕都没吃完,自家老板那点恋情却无疾而终,这让每个员工都不敢去冰箱,只敢在制冰机边上杵着。

    不到一个月,他从陆笙阔的屋子里搬了出来。

    醒神间隙,慎南行和靳祈窝在后院抽烟,他只有在工作室刚开的时候嗜过烟,那时候和慎老同志闹得僵,突然被断了“粮”,刚成立的工作室也接不到单子,根本开不出钱,每天投出去的广告打水漂,钱像水一样往外流,会边抽边画图。

    后来因为熬夜去过几次医院,医生明令禁止吸烟才戒了。

    慎南行捏瘪烟盒,把抽了半支的软云捏灭进土里。

    靳祈咬着滤嘴忙不迭地收拾:“这可是乔娜娜的宝贝风雨兰!”

    他把土收拾好,把烟拿去扔进一边的垃圾桶,叹着气又坐回到慎南行身边:“老大,别伤心,咱就谈了这么几天,压根都还没要用心就截止了,心都没碰到。”

    慎南行内心:没碰到心能吵架?

    他没说出口,幽幽地看了一眼靳祈,摇头:“你不懂。”

    靳祈:“!!!”

    他不服:“老大!好歹我也是早恋过的人,两年呢!大好青春的两年!我每天都在绘制蓝图,高考后就能一一实现,但有些人啊,你在给她规划未来,她在规划分手。”

    情到伤心处,靳祈突然哽咽了一下。

    这时候的慎南行深深共情,拍他肩膀:“别伤心,都是人生中宝贵的经历,是经验。”

    靳祈嚎:“可这都不能写在简历上,还很丢脸!”

    慎南行:“………”

    两人正不知道是谁在安慰谁,乔娜娜啪嗒啪嗒着拖鞋开了院门:“老板,有事。”

    慎南行飞快收拾好情绪:“有到店里来的单子?”

    这段时间网上订单虽然关闭了,但很多人都跑线下来定了。

    “不,”乔娜娜眨了眨她戴着美瞳的眼睛,看着慎南行的眼睛,突然不知道该讲不该讲了,深吸了一口气,“那位陆大明星找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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