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着裴烬,宁辞就没往那方面想。

    现在裴烬主动提起,宁辞反应慢了几秒,明白过来。

    还一个人情就是陪他吃一顿饭。

    挺简单。

    但对宁辞来说有点儿难。

    很久没和宁岚以外的人一起吃饭,那天和何振吃饭,宁岚在场,他都万分不适应。

    更别说和裴烬。

    和在宾馆里的情况也不一样。

    他久不说话,裴烬唇角抿直,“怎么,欠过的人情,不愿意还了?”

    一点点靠近,快要贴在一起,宁辞感觉自己快呼吸不过来,憋红了脸。

    “嗯……说中了?”裴烬微妙地停顿,咄咄逼人,“叶平无缘无故骂你就受着,到我这儿,还能赖账……”

    他全都听见了。

    宁辞到现在都不理解叶平说那些话的意思,但本来他也没什么感觉,宁岚给他的教育就是听话懂事,老师的话家长的话,都得听。

    裴烬一提,宁辞抓紧衣角,没出声,听见裴烬一声嘲讽的:“你是觉得我脾气很好啊?”

    “没,没有……”不知道怎么辩解。

    “嗯,那你是觉得我吓人。”裴烬还挺有自知之明,“好心被狗吃了。”

    宁辞不敢接话。

    确实是自己的问题。

    “去不去?”裴烬沉着声,“不去的话,我想想,上一个敢赖我账的人……”

    怕他说出什么杀人灭口的话来,宁辞连忙低声:“去……吃食堂还是……”

    “我不吃食堂。”裴烬像知道他要说什么,及时反驳了他的话。

    看起来也是。

    裴烬一看,就是那种有钱有势的人。

    “你,要吃什么?”跟在裴烬身后出去,宁辞搜索着学校附近的美食评价,地方他倒是都记住了,但是没看过评价。

    裴烬回头看他,宁辞连忙把手机藏口袋,嗫喏着:“我请你……”

    “为什么?”

    理由明摆着,但裴烬偏要问。

    看他这样,缓和心情。

    宁辞被问得舌头打结,好一会儿:“还你人情。”

    声音干干净净的,还带着点儿颤抖的尾音。

    裴烬唇角往上勾起了点弧度,“多贵的都行?”

    宁辞抓着口袋。

    宁岚一个月给他一千块钱生活费,早上去领校服的时候充了五百块钱饭卡,现在还剩五百。

    明显一脸为难,但又说不出口,裴烬也不急,就停在那儿看他。

    眼见着宁辞咬了咬唇肉,要开口,两人身边走过去几个结伴吃饭回来的同学。

    还扭头看他俩。

    一切功亏一篑。

    宁辞连忙低头,还往边上躲。

    看来是不止怕他一个人。

    裴烬扯了扯嘴角。

    接下去的路,宁辞就变成了沉默的隐形人。

    尽量地不让别人注意到自己,甚至和裴烬保持了一段距离,仿佛两人压根不是一起出来的。

    但心里还是挺忐忑。

    怕裴烬真跑去什么贵得要死的店,超过五百块钱,他就付不起了。

    还怕人多。

    一路上思绪乱飘,前面裴烬停下脚步,宁辞跟着停下,一抬头,发现是家面馆。

    很普通的面馆,门檐老旧,现在过了高峰期,没什么人了,面汤烟雾还缭绕着,飘出一股浓郁的香味。

    裴烬看起来熟门熟路,宁辞跟着他踏进门。

    老板热情地迎上来,“吃点什么?”

    宁辞看前边的裴烬,裴烬伸腿勾了张椅子坐下,完全没要回答这个问题。

    宁辞只好自己去看菜单,面和饭都有,不知道裴烬想吃什么,又扭头问:“你,你想吃什么?”

    裴烬随意地靠着椅背,目光散漫地落在宁辞身上,门口光线打在他漂亮的脸蛋上,让人忍不住想捏碎。

    眼神一点儿都不带掩饰,但不说话。

    宁辞抓住椅背:“两,两碗牛肉面。”

    裴烬没反对。

    老板:“好咧,等一会儿马上就好。”

    老板一走,裴烬轻嘲:“还挺有主见。”

    以为他不想吃,宁辞连忙:“你要是,要是不吃,我去让老板改。”

    明明就是裴烬刚才屁话不吭一句,他倒是半点怨言没有。

    还真没脾气。

    也难怪在叶平面前,任由着被说。

    裴烬还当真第一次遇上这种脾气的人。

    眼看着宁辞还真要去找老板,一张小脸紧张得泛白,裴烬才吐出一句:“吃。”

    宁辞松了口气,局促不安地和裴烬面对面坐着,低头,盯着自己的衣摆。

    一时间安静下来,门外有稀稀落落的学生过去。

    没一会儿,传来裴烬手机打字的声音。

    还挺和谐。

    没一会儿,面上桌。

    卖相很好,但有点烫,宁辞小心吹着气喝了口汤,眼睛亮了亮。

    味道很好。

    刚准备吃面,感觉头顶有目光,一抬头,裴烬正看着他。

    差点忘了自己对面还坐了个人,一下子又有点紧张,紧紧握着筷子小声问:“怎、怎么了?”

    “没什么胃口。”裴烬拆了一次性筷子,眼皮半搭着。

    宁辞没谈过恋爱,但宁岚失恋的时候,也经常没什么胃口,不吃饭。

    能理解。

    但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舔了舔唇,就听见裴烬理直气壮:“看着你吃,增加点食欲。”

    ——啊?

    宁辞愣住。

    他,他又不是食物……

    更何况,光是和裴烬坐一起吃饭,压力就好大,被他一直盯着,宁辞感觉又要呼吸不上来,手里的勺子滑落进碗里。

    宁辞急忙去捞,手忙脚乱,耳根通红,嘴唇浸得湿润。

    嗯,还真能加点食欲。

    宁辞被看得脊背发麻,努力克制着,说不出让裴烬别看自己的要求。

    是在还人情,得顺着来。

    尽力忽视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开始小口吃面。

    动作斯文,吃面都不发出一点声音,咀嚼的时候,嘴巴一鼓一鼓。

    就是脊背紧绷。

    有点像出来觅食但惧怕人类的小动物。

    裴烬说到做到。

    宁辞吃一口,他吃一口,漫不经心的。

    没想到面这么多,大半碗下去,宁辞饱了,不敢吱声,就是吃东西的速度慢了下来。

    这感觉,好像也没有想象的那么难熬。

    偷偷瞄了一眼,裴烬碗里空了,但还在看他。

    宁辞抿了抿唇,正犹豫着要不要说自己吃不下了,有人结伴进了面馆,没刻意压低的声音传了过来。

    “你不要太伤心了,他什么人你又不是不清楚。”

    “我就是不甘心,当初是他主动找的我!”声音带着哭腔。

    “但是都过去那么久了嘛,他都不知道换了几个对象了,你也别去找他了啊,万一把人惹恼了……”

    听起来,是个被渣的可怜人。

    宁辞无意听人八卦。

    但八卦好像会自己找上门来。

    说话声突然消失。

    有点不对劲,宁辞一抬头,四目相对。

    之前在宿舍楼外小树林瞥见哭红了眼的男生,这会儿就站在他们桌前,红着眼眶,饱含泪水地看着他,男生的朋友挽着他的胳膊,一脸“为什么会这么巧”的表情。

    宁辞懵住。

    男生却不再看他,转而扭头去看裴烬,一脸受了天大委屈的表情,“裴烬哥……”

    裴烬懒懒抬起眼皮。

    男生的朋友想劝他别惹这尊大佛,使劲儿拉他胳膊提醒他,被他无视,继续委屈:“我们能不能和好?”

    “和好?”裴烬舍得说话了,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不在乎地问:“为什么?”

    眼见着有希望,他和裴烬都分了几个月了,裴烬这人,太无情了,说分就分,一点机会都没有,他当初不过是担忧一句,老师查早恋万一查到他们头上怎么办。

    裴烬反问他,早恋?

    还笑了。

    男生不理解什么意思。

    第二天,裴烬就没再搭理过他。

    虽然知道裴烬身边经常换人,脾气阴晴不定,但男生属实不甘心。

    一开始,分明就是裴烬先招的他,见的第一眼,就开门见山地问他有没有对象。

    那意思,再明显不过。

    今天意外在宿舍楼下碰上裴烬,想好好和他服个软,可裴烬一句话不说。

    没想到现在还能碰上。

    “那为什么和我分手?”头脑一热,责问脱口而出。

    裴烬眉眼半搭,显然有点不耐烦了,把玩着手机,气氛突然低沉,男生的朋友哆哆嗦嗦,半晌,裴烬吐出一个字:“烦。”

    语气不重,但谁都听得出来,裴烬在威胁。

    到底不甘心什么。

    男生估计心知肚明。

    和他待一起,表面听话,背地趾高气昂。

    那张干干净净的脸,能转身换一副肮脏的嘴脸。

    裴烬嫌脏。

    嗯,虽然还比不上自己。

    想到这儿,裴烬轻笑,眉眼却都是不满的戾气,抬了下眉眼,正好瞥见,本来坐在他对面的宁辞,小心翼翼挪开椅子,猫着腰,正要从椅背后绕出去。

    游离在这场纷争之外。

    男生瞬间噤声,恍然反应过来,自己到底是在和谁说话,被裴烬甩后,不仅被人嘲笑,之前的积怨还被人报复,确实不甘心,一直忍着。

    但他怎么敢找裴烬的!

    男生连忙想要道歉,还未出声。

    裴烬突然道:“宁辞。”

    宁辞脚步一顿,猫着腰,缩在桌子和椅背中间,紧张到不知所措。

    几道视线全落在他身上,小脸血色褪去,呼吸半滞,张了张嘴,完全说不出话来。

    裴烬却不是单纯喊他,还朝他招了招手,“过来。”

    这行为落人眼里,有点亲昵。

    男生看向宁辞,裴烬阴沉的视线扫过来,有保护的意思。

    男生立马不敢看。

    场面混乱,宁辞不适应,双腿发软,也不知道裴烬何意,拽着自己衣摆,努力小声憋出一句:“我,我在。”

    就,像猫干坏事被抓包一样。

    莫名可爱。

    突然打破了这阴郁气氛。

    裴烬唇角勾起,撩着眼皮扫了眼男生和他朋友,手指敲了敲桌面。

    男生的朋友连忙使劲拖着男生的胳膊,把人拖走,连道歉的话都不敢说。

    人一走,宁辞感觉能呼吸了。

    但是,裴烬还坐在那儿,半搭着眼皮,跟等着他过去一样。

    有点点吓人。

    宁辞不敢靠近,把着椅背给他解释:“我,我去付钱。”

    “给过了。”

    桌面上贴着收款码。

    宁辞愣了下:“不是我请吗……”

    “过来。”裴烬又重复刚刚的话,像没了耐心,“第二个人情。”

    宁辞一点点挪过去,给了裴烬一种,他是洪水猛兽的感觉。

    不过,他也确实是。

    宁辞一张小脸白净,紧张、戒备,肉眼可见的怕他。

    什么都写在脸上。

    不知道这样的人,染上崩溃、绝望或贪婪、嫉妒……是不是一样令人作呕。

    裴烬敛去阴郁,“第三个人情。”

    声色缱绻:“和我谈恋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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