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巷子里。

    路让脚踩在正在求饶的黄发男生身侧,一手拎着他的后领迫使他仰起头,“对着我求饶有什么用啊,我们又没动手打你,你自己摔的。”

    黄头发一身脏污,明明身材魁梧,却被压得不敢动,被这样拎着,他的膝盖跪到了一双画着骷髅头的运动鞋面前,积水蹭在鞋面。

    黄头发被迫仰头对上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睛,他哆哆嗦嗦:“裴,裴烬,我,我错了,我真,真没有和他在一起。”

    确实是他自己摔的,在被带来小巷子的时候,他自己往水坑里摔了一跤。

    别人什么都还没做,就怂得开始求饶。

    裴烬靠在墙边,手指弯曲在墙面轻轻敲打两下,没声音,却跟敲在人身上一样。

    黄头发吓得后退,又被路让抓了回来。

    裴烬居高临下看他,面上没半点不愉,甚至还笑了声,声音低沉缓慢地问他:“想走吗?”

    黄头发拼命点头。

    裴烬浅浅勾唇,跟恶魔一般询问:“不带他一起走吗?”

    这个他,指的是和黄头发一起被带过来后,一直蹲在那里哭的男生。

    也是裴烬的上一任对象——啊也不是,在裴烬这里,称不上对象,顶多就是,他养在身边的玩具。

    可是这个玩具,不听话。

    那能怎么办,那就只能惩罚。

    那男生试图去抓黄头发的胳膊,被一把拍开。

    裴烬漫不经心地笑了,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样。

    “不带!不带!”黄头发仿佛怕招惹上什么瘟神,拼命地喊,路让松开他的瞬间,猛然惊醒,把人往积水里一推,自己爬了起来,连滚带爬地离开了这恐怖的地方。

    路让吹了声口哨。

    被留下来的男生被推进积水里,哭着爬起来想要去抓裴烬的衣服,裴烬睨了他一眼。

    男生硬生生停下动作,抽抽搭搭:“裴烬哥,我不是,不是故意的,我没和他在一起,真的没有。”

    裴烬不说话。

    路让倒是笑了:“是没有,也就搂搂抱抱,社会主义兄弟情嘛,我都懂的。”

    嘲讽意味极其明显。

    男生长得素净,一张脸哭得通红,看起来是可怜,可惜裴烬是个没有心的,更何况确实是犯了裴烬的忌。

    路让接着道:“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裴烬哥最讨厌自己的人被人碰过。”

    他说得好听,搞得裴烬像个什么深情的种子。

    裴烬还不要脸地接:“嗯,对。”

    路让:“……”

    男生哭着摇头,声音哽咽,“我不是,不是故意的,裴烬哥好久没找我,他又,又追我,我都没有答应他……”

    往对方身上推锅,甚至还燃起了新的希望,开始指责裴烬的冷漠。

    要不是路让闲得没事往隔壁学校跑,正巧碰见这两人抱在一起卿卿我我,这事儿还真的是裴烬的不对。

    虽然裴烬新鲜感一过,对谁都这态度。

    裴烬没恼,反倒安慰他:“别哭。”

    裴烬好好说话的时候,声音缱绻,仿佛他是真的在关心你,可惜神色并不温柔,直勾勾地盯着人看,无端生出一股冷意。

    男生瑟缩,调整好表情,还记得裴烬说过喜欢人乖巧的模样,当真不再拿捏哭腔,只不过眼泪还在往下掉,看得路让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至今没能搞懂裴烬这奇怪的喜好。

    裴烬夸他:“这样才好看。”

    裴烬不知道夸过多少人好看,当初说看上他那张脸的时候,也是这样的,但其实谁都知道,裴烬这人可怕的很。

    只可惜谁都想当那个例外,结果不知道栽进去多少。

    裴烬的视线一寸寸在男生哭花的脸上划过,仿佛在欣赏什么艺术品一样,半晌,他轻喃:“脏了。”

    男生愣了下。

    裴烬半弯下腰,漂亮的手逐渐靠近男生的脸,好像要给他擦眼泪,但又在快碰上的时候堪堪停下,可惜地说着:“这么干净的脸,也会脏。”

    “脏了,就洗不干净了。”

    裴烬淡笑了声,下一秒笑容消失,眼神冷漠,仿佛在看陌生人,直起身偏头的瞬间,和站在巷子口身形薄弱的少年眼神相撞。

    面色薄红,眼睛水润明亮,惊慌失措。

    裴烬愣怔两秒,弯下的唇角缓缓勾起弧度。

    “啪”的一声。

    宁辞心脏剧烈跳动,手里的药袋掉在地上,顾不得捡起来,仿佛看见了什么分/尸现场,提起发软的腿扭头就跑。

    后背一身薄汗。

    人影消失在远处。

    “谁啊?”路让没看见人正脸,对这种行人路过吓跑的事情早就习以为常,见裴烬盯着那个逃跑的背影看,不小心就多嘴了一句。

    “受惊的小鹿。”裴烬眉眼张扬,全然不见刚才的戾气,甚至还笑了一下,视线落在地上的塑料袋上。

    勾了勾唇角。

    -

    “这个是下午体育课要做的卷子。”数学课代表拿着卷子站在宁辞桌边,关切地问:“你没事吧?”

    宁辞面色苍白,右手拿笔,纸上只字未写,分神过于明显。

    被问了一句,宁辞回过神来,连忙接过卷子,“我没事,谢谢。”

    只不过是回来的时候跑得太急腿软后背疼,药还落在那里,回到教室才想起来。

    懊恼得不行。

    数代是个圆脸女生,见他如此,没有再追问,只把刚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体育课做数学卷子?”宁辞眼睛睁大翻了下手里的卷子。

    还是一整张完整的考试卷子,一节课的时间。

    见他如此震惊,显得可爱,数代给他解释:“我们从高二开始就没有体育课了,一般都是语数英三门主科轮流抢课。”

    宁辞:“……”

    宁辞还真没见过这个场面,以前在附中,不管刮风下雨体育老师虽迟但到,哪怕室内做操都不会给其他老师抢夺机会。

    大概这就是班主任口中一中和附中差距所在。

    “对了,你叫宁辞是吗?”教室里人来得不多,数代话多,卷子发到这里正好最后一张,干脆在宁辞前面的位置坐了下来,还给他搞起了新生科普,“上一个坐在你这个位置的人,被打发去隔壁班了。”

    宁辞不擅长和人交际,话少,被她这么一说,不由紧张:“因为成绩太差吗?”

    “你怎么会这样想?”数代沉默几秒,“你不知道我们班是年级倒一吗?”

    宁辞:“……”

    班主任的态度,真的完全看不出来。

    数代丝毫没被打断思路:“主要还是,他得罪了人。”

    “我们班呢,是全校最出名的,差生班,主要不是因为差生多,而是因为,我们班有个全校风云人物。”数代神神秘秘昂起下巴。

    宁辞环顾教室。

    早到教室里的同学,全在用心学习。

    而数代看向的,是从上午到现在一直空着的位置。

    “看到了吗?”数代神秘兮兮:“就那个位置的那位,一年到头不来上几次课,反正得罪谁都不能得罪他,不然他手段极其残忍……”

    宁辞吓得一噎,莫名想起那双骷髅头的鞋,小声说:“我不会的。”

    他也没打算和谁有过多交集。

    熬过一年,高中毕业,谁也不认识谁。

    他也还是,一个人。

    没有一个朋友。

    数代拍拍桌子:“那你不想知道他做了什么吗?”

    气氛渲染到位。

    宁辞盯着被数代拍起灰尘的卷子,想堵上耳朵。

    数代藏不住嘴,偏要说:“原来坐在这里的那位,常年位居年级倒数,他把人给塞进隔壁实验班,天天考试昏天黑地,人都瘦成皮包骨了。”

    “不允许缺考不允许交白卷。”

    “还不允许转班转学,不然就断送学路。”

    “家长还要给他送锦旗谢谢他改造不良少年。”

    宁辞:“……”

    听起来确实好狠。

    令人心生惧意。

    “你是怀礼人,一定听过他家的产业,他姓裴,叫裴烬,就那个只手遮天的裴家,学校领导都奈何不了那种。”

    说得跟玛丽苏小说一样神秘。

    “对了,他还特别……”渣。

    数代就是想提醒宁辞这个。

    裴烬喜好人尽皆知,小男生,漂亮干净的。

    宁辞就长这副模样。

    只可惜渣字被吞进肚子里,教室门被打开。

    数代瞥见一个高挑身影,校服外套松垮穿着,左耳反射耳钉的光,一双长腿跨入教室。

    差一点就成了背后说人坏话被抓包现场,数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窜回自己的座位,拿出一本书挡住自己的脸。

    留下宁辞一脸茫然,抬头,看见一张陌生又熟悉的脸。

    和他脚上那双骷髅头的鞋。

    心脏骤停。

    短短几秒,宁辞脑中闪过无数片段,学着数代拿出一本书挡住自己,佯装奋笔疾书,祈祷对方看不见自己。

    他也什么都没看见。

    可惜天不遂人愿。

    宁辞感觉有人在自己桌前站定,塑料袋落桌的声音窸窸窣窣格外明显。

    带着水滴渗在整洁卷面。

    周围的说话声突然消失。

    宁辞攥紧手里的笔,睫毛颤动。

    “你的东西?”裴烬声色散漫,和他攻击性极强的外表不符。

    宁辞仰起头,视线飘忽,就是不和他对上,唇瓣微张,嗫喏道:“是,是的,谢,谢谢。”

    明显很怕他,和刚刚跟数代坐在一起的表情不是一回事儿。

    在宁辞手碰上药袋子的瞬间,裴烬恶劣地勾起袋子,悬在半空,任由袋子往下滴水。

    里面一盒止痛药、一管软膏清晰可见。

    水滴落在宁辞搭在桌面的手背上。

    裴烬从前桌抽了张纸巾,覆在宁辞白皙可见青色血管的手背。

    指腹隔着纸巾都带着外面热浪。

    宁辞被烫到,莫名觉得这动作出格。

    想要缩回手,却被摁住不得动弹。

    裴烬似乎无意刁难,帮他擦干手背,就连袋子都帮他好好挂在桌边挂钩,只不过把他桌面弄得一团湿乱。

    宁辞看自己被擦红的手背,心跳加速,不由抵在椅背后靠妄图拉开距离。

    可裴烬跟着一起,靠在他桌边拉近,盯着他染上慌乱的眉眼。

    要、要杀人灭口吗?

    宁辞很想说我真的什么都没有看见。

    可看着面前男生帅气的眉眼,只能看出一身戾气,让他腿软、紧张到不敢说话,只能紧紧闭嘴。

    白皙脆弱的脖颈暴露在空气中,仿佛在等着凌迟处死。

    还真这么怕自己。

    裴烬唇角勾起,却没提他目击打架的事情,反而问:“怎么感谢我?”

    宁辞愣住。

    裴烬拾起擦干他手背的纸巾,慢条斯理擦拭自己的手指,自问自答:“但我现在什么都不缺。”

    宁辞看他把染湿的纸巾揉成一团,修长的手指灵活把玩纸团,没有要找他算账的意思。

    但还是害怕。

    说不出话。

    如宁岚所说,他的性子不适合交朋友。

    胆子太小,连这种感谢别人的事情都做不到。

    挫败感油然而生。

    “这样吧。”裴烬看了眼他空白还没填上名字的试卷,舌尖抵着腮帮轻轻敲了敲宁辞桌面,低沉的声音侵入耳膜:“叫什么,新同学?”

    “记下账,等想到要什么,再来问你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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