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她呆在小客厅里,正躺在那破败的长沙发上。经过一个春夏的折腾,金珠和她的小狗狗把长沙发变得破败起来。
拉拉又来看她了,这一年中,她总是一有空就过来找她,聊聊天,喝喝茶,再顺便帮忙管理一下庄园事务。次仁大叔的精力越来越不行了,他想退休了。
“唔,卓玛,你的脸色好多了,”拉拉高兴地说道,“你知道,我每次来都能发现你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好了。”
“实话对你说吧,你们总是说说笑笑的,我也跟着心情好了。唉!要是能一直这么顺利地进行下去,我就没多少可担心的了,身体自然就恢复了,就像没人耕种的农田。”
“你能这么想就太好了。亲爱的,你回想一下,我们小的时候在这个庄园里有多么快乐,那时候,日子是多么舒适惬意啊!你说的话都跟小鸟似的,轻快的。”拉拉说,“嗨,要不是最近多吉这个小混蛋闹的,想学什么摔跤,我都能天天呆在你身边,最近确实很忙,有许多事情要做。”
“那你就让他学吧,男孩子学点摔跤也是必要的,免得将来被人欺负。”
“天哪,你都不知道他,他还没学摔跤呢,已经会欺负人了,要是学了,那还不得闹翻天,这个小混蛋,野着了,跟小黑似的,没什么事情不敢做的!”
“我看他跟金珠玩得挺好,还挺体谅金珠的,不像你说的那样。”
她们跟以前一样,一边喝茶,一边聊天,同时也说点庄园上的事。拉拉见卓玛身体好了,她建议她开始接手庄园事务,人有事情干,身体和心情都会更好。
“是啊,我该起床干活了,昨天,我觉得自己的身体挺好,可以做事了。”
“很高兴你也这么想。我有个建议,现在人们的生活都普遍较好,我建议庄园开展举办一些野宴,往外扩展生意,同时也打开知名度。”
“拉拉,你说的都是有道理的。不过野宴是个麻烦事,每次你总得有个主题吧,事先要准备吃什么,什么人参加,小车要有一个停放处,小孩子要有一个安全的游玩场所,我的身体刚有些好转,慢慢来吧。”
“行,慢慢来。”拉拉知道现在的降央卓玛已经不是过去的那种花瓶型女人,她世界观和个性已经发生了很多的变化,她已经想干些事了,已经想靠自己的努力而出人头地了。她知道过了一阵子之后,她就会挺直身子,把所有的不适抛到脑后,面对牧工,摆弄起女庄主的派头来。她建议她们一起出去散散步。
降央卓玛有意让拉拉接手管家的职务,拉拉早就知道,也有这个意思,庄园里的人也都是这么认为的,他们早就把拉拉当成第二个庄主看待了,所以,拉拉发布命令的时候,庄园里的人几乎把她等同于降央卓玛的命令。
这个夏天,子耳坡村新来的大学生村官拉丹珠建议并帮忙拉拉推出野营项目,而且很卖力的村官让大西街初级中学的学生为庄园分发传单,做广告。很明显,刚开始的第一个周末,效果没出来,文成庄园只有稀稀拉拉的几个客人,更多的人还是老顾客。这些老顾客甚至自带帐篷,在梨树、榆树等的树荫下野营。
还是美味的食物更有战斗力,得益于厨娘肥嫂的蒙古烤肉做得很好,文成庄园出了名。同时也得益于人们生活水平的提高,周末的时候,城里人往往开车子来这里大啖一顿。文成庄园在暑假期间,成了市民近郊乡村游最理想的去处。但是,不是周末或者节假日的日子,这里日子还是和往常一样安静。
暑假刚开始的第一个周末,在烤全羊的炭火上,一整只羊在上面的叉子上转动着,肉汁缓缓地滴落在玫瑰红的炭火中,发出咝咝的声音。还有火坑上方的那个炖下水的大铁锅,那里散发香味更浓烈,因为加了香料、草药。很多高贵的客人反而喜欢内脏,因为这种东西,高档的酒店没有供应。现在他们可以吃个饱。厨娘有蒙古族的血统,一团烟雾在太平渠边上的坡地上飘浮着,烤猪肉、羊肉的香味漫过了树梢,最远能飘进子耳坡村。
宽阔曲折的水泥道上来了多辆小车,子耳坡村后边平整出来一大片的停车场停下车,和熟人朋友打招呼,然后一起往太平渠对岸的庄园走过来。香味和笑声让他们对这样原始的野宴感到好奇和欣喜,很快兴奋起来。
篝火的草地上,成群的孩子嚷着跑着,玩各种游戏。孩子们从山顶上跑到庄园里,在从庄园去了太平渠上方的大水塘,有人落后了哭叫;有人鞋跑坏了,光着脚;有人正路不走,爬一到破篱笆;有人站在花圃那儿看什么;一只只小狗汪汪地叫,控诉小孩拉扯它的两个爪子,差点儿把它扯成两半。这事马上被制止了,那些小狗狗可是金珠的宝贝,她可不允许这些人如此对待它们。她把它们从牧羊犬妈妈那儿抱出来纯粹是为了炫耀。
大人在地毯上围成一圈,聊着什么。年轻人等不及烤肉上场,迫不及待地举起酒杯,打赌、拼酒,姑娘们是他们的催情剂,她们彼此靠在一起给小伙子加油打气,她们笑得很夸张,一点儿也不斯文。不过,野营,明显不需要斯文。庄园的长工被迫放弃原先的工作,扮演了服务生的角色,在各个地毯间穿梭忙碌,不停地对经过的贵宾鞠躬。
坂田正雄、小和高希、金安生、尼玛贡珠在一起,贡珠正在向黑脸的坂田正雄介绍这个庄园,金安生则用日语在跟小和高希说着什么;帮帮团物流公司的本地公司的经理方丹和他的漂亮妻子正在说笑;西大街的街长、藏文中学的校长在跟小米聊天,不知说什么,惹得小米一次又一次格格大笑。还有少数的来自东赞府的邻居,都是些有钱有势的家庭。总之,孩子们的尖叫声和众人的喧嚷声,此起彼落,热闹得很。
周末的野营项目,忙而有序,拉拉在管理的时候显得很强势,跟她阿爸那种亲切的姿态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拉拉的老公很安静,送来了一皮卡的面包后,就一直站在一旁,没什么其他的表现,他那个样子几乎可以用“平淡”一词来形容,不知道拉拉为什么觉得他好。
弹子房的老板,也是白家班的少主洛桑旦增一来就向降央卓玛表示感谢,谢谢她的邀请。降央卓玛知道洛桑旦增只是白仁德隆在□□上的代理人,但是白仁德隆都得依仗他,她也是需要这样的人帮忙。
跟降央卓玛聊几句后,洛桑旦增就去跟丁青老拳师打招呼。次仁旺堆也来了,他不能驳老前辈的面子。丁青,老贵族,过去可是甲木土司禁军教头,他一直没指认甲木嘉里是不是流落民间的小公主。
洛桑旦增那个狂妄劲儿真叫降央卓玛讨厌,他是所有跤场里最有钱的班主,因为弹子房帮了大忙了,他拥有比县里大多数人更大的油水,可后台老板是白仁德隆,他能得到的也就二成,不是很多,没必要那么狂妄。当然,她知道他这么大声为的是什么,还不是想吸引她的注意,这个年满40的人身上除了勇武和野蛮,对她毫无吸引力。
不过,降央卓玛记起了自己的计谋,便打消这种轻蔑心理,反向他飞了个嫣然的微笑,这使洛桑旦增不由得一怔,一面高兴地向丁青挥着手臂,一面把两眼睛朝降央卓玛身上骨碌碌乱转。
降央卓玛两只眼睛也在人群里搜索白仁德隆,可是他不在,应该是不来了。还有小白鸽呢?她可是需要她来帮忙报道和推荐一下文成庄园的。婚后,小白鸽到现在还没来庄园拜访她这个大嫂,她的胆子可有点大,怎么说她现在算是她的嫂子了。
现在已经有些男人开始在她身边打转了,因为白仁德隆已经跟小白鸽结婚,白仁贡布也会很快死去,她将成为一个有钱有势的年轻美丽的富婆,很有吸引力。当然,白仁贡布没死之前,这些人还是不敢明目张胆地追求她,不过那眼神是明摆着的,假如她愿意跟他们私通,他们将乐得屁颠屁颠的,他们真当她是不要脸的女人。事实上,她已经被白仁贡布搞废了,对男人并不感冒,虽然生理需求还是有的,但她现在宁愿自力更生,也不愿意臭男人碰。
她垂下眼睛看看手里的盘子,灵巧地拿起一片薄的烤面包,优雅地送到嘴边,如果她的阿妈看到这个场面,一定会认为她还是过去18岁的模样,一定会大加赞赏的。可是她自己明白,失去了白仁德隆,她已经失去的一大半,剩下的一小半是金珠和她用苦难换回来的财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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