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时周瑾院子里,  裴宁正和周瑾说起这件事。

    “听隋家妹妹的意思,顾小旗并不介意到东卫,只不知大哥为何拒绝了这件事。”

    周瑾想起前几日西卫出的事儿,  略略思索一番也就知道了,眼里露出一点笑意。

    “难怪这几天西卫有事儿,本来我想算了,不过一个人手罢了,别处也能补回来,可大哥这样做,  也不是看重顾小旗,  无非是又要跟我争,倒是有意思。”

    裴宁见他愿意开口,  也多问了一句,“怎么说?西卫出了什么事儿?”

    周瑾回想周勤总是笑眯眯的脸,自幼他有的,  大哥总要在某些地方找补回来,如今东西两卫,分高低的时候,西卫总是出挑,但这种法子练出来的属下,  自然是喜欢钻营。

    “大哥奖赏给顾小旗的东西,被人抢了,  底下人不服,事儿闹的父王都知道了,看来,  这顾小旗也没我想的那么笨,  处理事情挺有手段,  倒是真的可以拉过来。”

    他那日开口,见顾之恒说的滴水不漏,他只以为他是变的谨慎了,没想到,竟然是西卫里容不下他,想起大哥的话,他对顾之恒倒真多了些兴趣。

    裴宁讶异:“你这么看重顾小旗,说明他那人是有可取之处的,大哥为何还要这么对他?”

    周瑾只是淡淡笑笑,人的眼界决定了行事的风格,看的不够远,自然就喜欢争,不过他并没有解释,只是温声道:“珏儿马上周岁,事情可都准备好了?”

    裴宁见他说起儿子,满脸都是笑:“母亲说要大大操办起来,所以我早就准备好了。”

    周瑾握住她的手,“多亏有你。”

    裴宁羞涩低头,她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事儿罢了。

    夫妻俩便也熄了烛火,上榻睡下了。

    没过几日,顾之恒便听说小世子举办生辰宴,宴席上不知发生了何事,第二天他就被通知去东卫见一见世子。

    至于前两日的乱子,顾之恒其实并没有参与,王韬特地叫他别管,这事儿由他来办。

    王韬别的不行,但是耍嘴皮子,还真没有几个人比得上。

    主要是西卫里,崔时和他的姐夫与其他人长久积压下的矛盾最终爆发,底层闹大了也不好看,恰好带出了旗帜的事儿,中间又有嘴皮子利索的王韬穿插其间,事儿自然压不下去。

    总之,这一切与他无关。

    十月底的时候,隋愿已经开始让翡翠玛瑙指挥丫头收拾箱笼了,春夏的衣裳被褥鞋袜都该收起来,慢慢换上秋冬的东西。

    她手里捏着账本,一边看一边注意女儿,想起上辈子再过一阵子,顾之恒就正式走到了周瑾的东卫。

    隋愿并没有什么兴趣知道顾之恒如何走的,只要不偏离目标,顾之恒也好好的,那就够了。

    顾明静趴在一边的罗汉榻上,手脚乱蹬个不停,口水糊了一脸,小手里攥着隋卞做的木锤子,‘咚咚’敲着。

    隋愿看到这么可爱的女儿,情不自禁笑了,又拿起棉巾子替她擦擦口水,再次看起了账本。

    “柴发做的不错,比之前的收益好了很多,过阵子再看看能不能多加几个铺面。”她忽然想起董云的一双女儿,“董叔的两个女儿怎么样了?”

    翡翠撇嘴,“听刘妈妈说,大的那个懂事些还好,小的那个偷懒耍滑,还偷吃,刘妈妈要不是看在董叔文姨的面子上,早就来您这儿把两个丫头赶走了。”

    隋愿一愣,想起董云,也就不觉得奇怪了,“叫她们俩来回话吧,如今董叔带着文姨回老家过活,也不容易。”

    两个丫头在府里过的不错,来时也看出刘妈妈教过规矩,姐姐瞧着还算老实,妹妹小小年纪,就打扮得妖妖娆娆。

    两个丫头盈盈拜倒:“拜见夫人。”

    隋愿斜倚着软枕,“如今你父母也安顿好了,你们要不要跟着回去?”

    其实府里的丫头已经足够,收留这两个也是董叔求过来,董松那件事,使得乡里乡亲都瞧不上他们家,回老家也是无奈之举,这两个丫头不好呆在身边,怕影响名声,将来不好嫁人。

    姐姐倒是有些激动,到底年岁大些,懂事了,“夫人,我们愿意回去。”

    妹妹却不情不愿,“夫人,我,我想留下来。”

    隋愿并不在意两人的去留,见她们自己不确定,便让她们下去好好想想,过几日再来答复。

    抬头看了眼天色,没想到天边已是红云满布,正是风轻云淡秋高气爽的时候。

    隋愿放下账本,让奶娘把明静抱下去喂奶,刚准备站起身,就听到垂花门那传来一阵惊叫声。

    翡翠连忙去前头看了,好一会才面色怪异地回来了,随着回来的还有一脸怒意的顾之恒。

    隋愿有些奇怪,“怎么了?”

    顾之恒拧着眉头,本就冷硬的脸越发端肃,头一次在丫头面前发火,“阿愿,家里的丫头胆子太大了,太过分了。”

    难怪隋愿总是叫他不要太和善,人善被人欺,下人也是一样,也不好再多说,只一甩袖子就去了。

    隋愿满脸莫名,只能看向翡翠。

    翡翠撇了撇嘴,才低声道:“董叔的小女儿跌了一跤,正好撞到姑爷身上去了。”

    隋愿一双杏眸转过,“姑爷怎样?”

    翡翠便笑了,比划了两下,“王先生在一边看着呢,姑爷跟碰到鬼一样立马推开,脸色难看极了,然后我们就进来了。”

    隋愿笑着摇头,起身去了屋里,又转头低声道:“那两个丫头最近多看着点,不许她们往咱们这院里来,过阵子就送回去。”

    两个丫头应下便去了。

    隋愿进了湢室,看顾之恒正在弯着身子洗头,这人一贯不拘小节,洗头也一样,手在皂角粉罐里抓了一大把,看的隋愿眼角抽抽。

    她就说这东西怎么用的这般快。

    “乱来。”隋愿一把抓住顾之恒的手,“这里头我加了桑叶和芝麻叶,还有很名贵的何首乌和药材,哪里是你这种用法。”

    顾之恒听她埋怨,又感觉肩头有一股力道,他顺着坐在矮椅上,嘟囔道:“难怪,是比我以前用的洗的干净些。”

    隋愿把皂角粉放在水里揉搓起泡,再帮他打湿头发,细致地帮他搓洗发丝。

    想起上辈子顾之恒不喜欢洗头的事儿,觉得好笑,两辈子了,别的变了许多,这一点倒是没什么变化,也有可能上辈子就是故意气她而已。

    “当然了,我亲自调配的东西,怎会不好用?”

    她想了想还是问了出来,“近些日子,差事办的还顺利么?”

    顾之恒忽然转头,满脸抑制不住的喜色,只对着隋愿的深浓笑意,“阿愿,我要被调去东卫了。”方才被丫头打断,差点都忘了说。

    隋愿有些诧异,怎么感觉好像提前了些,不过也知道这种变数是好事,虽然心知肚明,却还是装着惊讶道:“真的么?要去世子的东卫了?”

    顾之恒连连点头,看向她的眼神温润清澈,声调抑着兴奋,“今天已经说了,让我明天去东卫。”

    隋愿将他的头掰了回去,用瓢舀了温水,慢慢淋下,回想他方才的眼神如涓涓细流似要将她溺毙,上辈子真的很难见到。

    她应道:“那很好啊。”

    她想的很明白,顾之恒的事儿,她要少插手,否则那么多变数,她肯定应付不来。

    顾之恒唇边慢慢露出一个小酒窝,随后就闭上眼,任由隋愿帮他淋发。

    隋愿看着他顺从的模样,也柔了眼神,上辈子两人可不会这般温情脉脉,顾之恒回来便在前院呆着,夜里回卧房,两人除了偶尔在榻上有些动静,基本全无交流。

    那样的日子,隋愿如今想想,都觉得孤寂。

    如今相处久了,她发现顾之恒并不是无话可说,他或许也在找与自己的相处方法,甚至想讨好自己,可惜上辈子没有找到,她也直接明确拒绝了有关他的一切。

    她淋完最后一瓢水,轻轻拍他的头,温柔亲昵,“好了,自己擦擦就快点出来,我去让丫头摆饭。”

    顾之恒就朝她笑,俊秾眉眼很是柔和,“好。”

    隋愿听到外头奶娘抱着明静出来玩儿,小孩子咯咯笑的小奶音,又看看乖乖听话的顾之恒,忽然就心情很好。

    夜里夫妻俩相拥在一起,难得的什么都没做。

    隋愿蹭蹭他的肩,“以后去了东卫,记得谨言慎行,对了,书房里我又新买了不少书,你记得看。”

    她知道,王韬也在教顾之恒。

    顾之恒帮她轻轻顺着发丝,见她睡眼朦胧,眼中露出感激与柔情,在她额头轻轻吻了一下,“知道了,快睡吧。”

    他心头很满足,若不是遇到隋愿父女,这一辈子,还不知要种多少地才能到现在这地步。

    翌日,顾之恒起身后,隋愿难得的也早早就醒了。

    顾之恒看她坐在梳妆镜前描眉画唇,“你今天是要出去么?”

    隋愿在镜中瞄了他一眼,点点头:“嗯,柴发说看了个铺面很不错,我也去掌掌眼。”

    顾之恒不懂生意,闻言只叮嘱她注意安全便先出门了,今天去东卫,还不知会如何呢。

    王韬一早就等着他了,见他出来,拳头锤了下他的肩,“兄弟,不错哦。”

    顾之恒冷硬的脸上也露了一丝笑,“也多亏了你。”

    两人在一块经历了几次,也算是患难见真情了,此刻相视一笑中都有些激动。

    顾之恒到东卫时是一个络腮胡汉子来迎的,他有些奇怪,本以为是直接去找管理他的总旗。

    络腮胡汉子很是爽朗,浓眉大眼,声音雄浑,看起来很是落拓不羁,“顾之恒是吧?我叫赵智,世子说了,你以后就跟着我。”

    顾之恒想起隋愿说的谨言慎行,军中也不兴什么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事儿,两人相互介绍就算认识,随后便一声不吭的跟着走了。

    赵智边走边跟他介绍东卫,与西卫不同的是,东卫里氛围不错,大多面上看起来都洋溢着笑。

    顾之恒一路都认真的听着,打量周边的一切,以防自己做错了事儿。

    赵智见他谨慎模样便笑,拍他的肩,粗嘎的嗓子听起来极为洪亮,“这里跟西卫可不一样,你多待一阵子就知道了,不用这么拘谨……”

    顾之恒在西卫里待了不少日子,还以为东西两卫都是那种做派,此刻见赵智放松模样,便也松下心神,开始期待起来。

    隋愿此时已经坐在了铺子里,两个丫头照例跟了过来。

    柴发将手中的账本递给隋愿,“夫人,这香料铺子的老板是城中富商,不过不赚钱了,就给转了出来,只说能出到五百两,就立刻去衙门签契书,连东西都送给咱们。”

    隋愿打量了铺子一眼,楼上楼下两层,装扮的倒也雅致,只是气味太杂,许是之前卖的香料混的太多。

    “五百两倒也还行,如今咱们已经有四个铺面了,再加一个香料铺子,你能吃得消?”

    柴发憨憨挠头,笑的一口大白牙,“夫人,挣钱哪有什么吃不消的,我爹说只要看到那个银子哗哗的来,就睡不着觉,我觉得挺对,反正我看到银子,我也开心。”

    隋愿听的乐不可支,随即拍板,“好,那就拿下吧,不过你可记住了,这间香料铺子,主要是售卖我的香料,至于其他的一些香料,你自己甄选,次的不许要。”

    柴发闻言高兴极了,“知道了,夫人,您做的东西,肯定能卖的好。”

    隋愿也并没有解释,她哪有那个功夫,只不过母亲留下来的本事不能荒废,况且这辈子她打定主意要参与进去,香料便是一个突破点。

    玉京的繁荣,宁安自是比不得,她的东西,自然能用的上。

    忙忙碌碌的,直到太阳偏西,隋愿看着自己盘下来的铺面,虽然觉得累,可也觉得充足。

    人果然是要找些事儿做,不止时间过的快,也不会胡思乱想。

    她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人人都在为了生活奔波,或高兴或悲伤,开始有了芸芸众生、我也是其中之一的感觉,上辈子活的飘飘忽忽,把不该看重的看的太重,最后伤的还是自己。

    隋愿带着笑,心情愉悦道:“走,我们回去看看明静吃饱没?”

    晚霞漫天,已是要入冬了,宁安城也终于有了丝丝凉意,落叶纷纷。

    隋愿的马车到了门口,恰好碰到下值的顾之恒。

    “咦,你今日倒是回来得早。”

    顾之恒满脸带笑地走到马车边,伸出手主动扶她下来,“是,东卫跟西卫的规矩不太一样,以后我大概不会那么晚回来了,你呢,今天怎么样?还顺利吗?”

    他没有解释什么,从前回来得晚,除了要守职,大多数时候都是崔时的刁难,把别人的活儿强派给他,他只能晚归,好在隋愿从没有说过怨过,一如既往的待他体贴细致。

    隋愿听他笑着说家常话,还主动关心自己,心头微动,不由偏头看他,虽然还是熟悉的一张脸,可已经很有些不一样了。

    除了比上辈子英俊,也比上辈子爱笑,连口里体贴的话都多了,语气都泛着温柔。

    她点点头,小手紧紧回握着他粗糙的手掌,和顾之恒挨紧了些,白嫩的小脸溢满了笑容。

    “嗯,今天很顺利,花了不少银子,对了,我还给明静买了个小玩意儿……”

    奶娘抱着顾明静正在二门边等着呢,见夫妻俩一起回来,摇着顾明静的小手冲夫妻俩招呼,“小姐,爹和娘回来啦,开不开心……”

    隋愿和顾之恒相视一笑,边说话边携手走进家中,夕阳在身后洒下一片暖辉。

    马上又到年关了,顾之恒跟隋愿商量,想回家看看爹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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