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凯旋坐在会议室的第一把交椅,两旁各坐着四个人,离他最近的两人一个是内环外交部部长刘海楼,外环执行部部长霍维钢。其他人也都是内外环的生产部,社会部,贸易部的部长。
房间里烟雾缭绕,它们一路向上而去,途径从窗帘缝儿偷偷跑进来的那束光,在那狭窄笔直的光里面显现出摇曳的身姿。它们经过每个人的口鼻,留下点残存的伤害,然后重归自由,在空气里肆意游荡。
坐在会议桌正中的郑凯旋闭着眼睛,用关节撵了撵额头,他使劲儿挤了挤眼皮,让眼睛里分泌出一些液体,润一润发干的眼球。旁边的各位部长面前的烟灰缸也都盛满了烟头,周围的一些烟灰散落在桌上,桌上横着,竖着,折着,翻转着的文件,像刚从垃圾桶里找出来的一堆废纸,那些大人物都顾不上体面,他们中的几个人松开脖子上的领带,解开衬衫的扣子,露出白皙臃肿的脖子,密不透风,昏暗的环境让他们感觉到燥热不安。那束偷偷跑进来的阳光才明白过来,这里正进行着紧张且不可告人的会议。
“内环人口已经超过外环了。”郑凯旋清了清喉咙,那声音还是有些嘶哑。他倚在椅子背上,半抬起眼皮看着刘海楼的反应。听到这话,刘海楼的脸猛地不经意地抽动了一下,片刻就恢复了微笑。
“郑元帅,我们内环履行独生计划的情况很好,而且我们的供给也是稳定的,足质足量的给到您这边。”刘海楼试图把问题抛还给郑凯旋,他已经很郑凯旋过过手了,这些天一直在重整旗鼓,想从容的去面对郑凯旋。内环生产部的部长吴振也随声附和着刘海楼,同时还准备拿出供给明细。
“两个计划,你只提做得好的,几乎不履行的你是只字不提啊。”霍维钢跟郑凯旋不同,他相当精瘦,周身几乎没有一点多余的肉,脸上好像只是挂着一张皮,骨骼牙齿的痕迹都清晰印在那张皮上,一双眼睛在干瘦的脸上显得更大更圆,更吓人,他盯着刘海楼跟吴振,吴振赶紧低下了头,像正在行窃的小偷看到了巡逻的警察。倒是刘海楼,还是那个表情,不卑不亢地跟霍维钢对视,看着出来,这段时间他做了很久的思想建设。
“出海计划对独生家庭来说,是自愿性质的,我们无权让这些家庭把孩子交出来。”刘海楼这会儿特别坚定,特别是说到“自愿”的时候。
霍维钢刚想开口,郑凯旋微微正坐,霍维钢立刻就把嘴闭上了,毕恭毕敬得等待郑凯旋指示。郑凯旋看着霍维钢,他眯着眼睛,表情不那么严肃,甚至还带着一点玩味的笑。刘海楼看着他,心里升起一股恐惧,自己在他面前好像赤身裸体一般,被完全看穿,没有任何隐私可言。
“我们也是自愿。”郑凯旋说完看着刘海楼,刘海楼感觉自己背后出奇的痒。“但是外环独生家庭自愿参加出海队的孩子是内环的十倍。”
内环部长一个个都调整坐姿,整理文件,无处安放的双手把原本已经松开的领带又往下拉了拉,试图用这种方式缓解一下压迫感。只有刘海楼,就那么坐着,虽然如坐针毡,但是却不得动弹。
“有个故事也不知道你听过没有,讲的是蚂蚁这个种群。”郑凯旋看着刘海楼,眼神变得犀利。“有一场大火,烧在了平原上,祸及一种蚂蚁的整个部族,那些蚂蚁为了部族得以延续,它们抱成了一个团,滚动着逃离大火,外围那些蚂蚁被烧的噼里啪啦响,直到完全失去力量,失去生命了才会脱落,就这样,这个团不断的滚动,不断的有蚂蚁掉落,又不断的有内层的蚂蚁继续重复着这样的使命,最终这个蚂蚁群落得已保存。
“先锋军一直都是外围的蚂蚁,那些火焰一直在我们的身上燃烧。我们咬着牙,直到化为灰烬,还想着多挺一会儿。而你们说我们做的事情很可笑,你们责怪我们用那些少年组成那个保护层。”
“你们一边享受着安全的生活,一边怪罪着代价太高。”
郑凯旋声音不大,却像恶魔的低语,刘海楼变成了匍匐在他脚下,颤颤巍巍,抬不起头。
“那些失去孩子的家庭,终日都在悲痛中,你考虑过他们吗?”刘海楼艰难的从牙缝中挤出这句话。
“你调查过吗?你凭着想象来指责我?还是说,你想要个例来推翻大趋势?”郑凯旋根本不给他思考的时间,直接向他发出灵魂的拷问。
“我当然调查过,要知道,内环的家庭因为失去孩子,而到农耕会哭诉的可不少。”
“哈哈哈,”郑凯旋大笑,“哈哈哈。”他没忍住,刚想说话时又笑了起来。“你们真的不好好想想,是什么原因吗?外环十倍的家长,都不曾想你们这般,他们甚至来到我这里,让我深化出海计划。”
“怎么可能!你是他们心中的恶魔!”刘海楼恶狠狠地说。
“是的,的确是恶魔,但是这个恶魔给了他们上帝都给不了的东西。我给了他们生存的机会,还有”郑凯旋顿了顿,调整了坐姿,像是法官那样准备宣读最后判决。“我给了他们,平等的权利。”
这句话直击刘海楼的心门,他脸色铁青,呼吸急促起来。
“你要知道,没有先锋军,就不会再有终岛了,当然更不会有农耕会了。”郑凯旋环视内环的部长们,把自己的目光均匀的洒在他们身上,这目光好似火焰那样滚烫,让刘海楼跟他的人坐立不安,又强撑着淡定。
“我给你们一个小小的建议。”郑凯旋的脸恢复了严肃的表情,昏暗的房间里使他那张阴沉的脸,看起来更加瘆人。
他站了起来,实木的椅子被他的腿往后顶了一些,跟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打破了房间里的沉寂。
“你们应该将独生家庭的纳税提高一些,而英雄之家直接减免大部分,比原来的税还低,低很多。”郑凯旋背过身去。
“提高多少?”刘海楼已然失去了他先前的自信。他似乎已经预知了结果,但他还是语气中带着期待的哀求。那一束跑进来的光芒照在刘海楼脸上,它开始急躁起来,好像被这里的气氛吓到了,只想尽快逃离。
“不用太多。”郑凯旋转过身来,用近乎命令的语气说,“提高到他们负担不起就行。”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在场的人,包括外环的部长都倒吸一口凉气,他们曾以为自己已然是十足的恶人,但此时聆听恶魔的低语,他们的背也逐渐湿透,额头的汗也顺着脸缓缓留下来。刘海楼已经木讷了,他一败涂地,内环也一败涂地。
那一束后悔的阳光,随着太阳的迁移,也看遍了整个房间,最后它照在了会议桌的尾部,照着一张白色的纸。那张白色的纸在这黑暗的环境里显得异常突兀,倒是上面的黑色的字,跟这环境相得益彰。特别是那两个签名,虽然一个坚毅自信,另一个歪斜扭曲,但一点也没有影响它们达成共识。那阳光移到这里后慢慢消失了,不知道是太阳将它救走,还是它被这黑暗吞没。
房间里烟雾缭绕,它们一路向上而去,途径从窗帘缝儿偷偷跑进来的那束光,在那狭窄笔直的光里面显现出摇曳的身姿。它们经过每个人的口鼻,留下点残存的伤害,然后重归自由,在空气里肆意游荡。
坐在会议桌正中的郑凯旋闭着眼睛,用关节撵了撵额头,他使劲儿挤了挤眼皮,让眼睛里分泌出一些液体,润一润发干的眼球。旁边的各位部长面前的烟灰缸也都盛满了烟头,周围的一些烟灰散落在桌上,桌上横着,竖着,折着,翻转着的文件,像刚从垃圾桶里找出来的一堆废纸,那些大人物都顾不上体面,他们中的几个人松开脖子上的领带,解开衬衫的扣子,露出白皙臃肿的脖子,密不透风,昏暗的环境让他们感觉到燥热不安。那束偷偷跑进来的阳光才明白过来,这里正进行着紧张且不可告人的会议。
“内环人口已经超过外环了。”郑凯旋清了清喉咙,那声音还是有些嘶哑。他倚在椅子背上,半抬起眼皮看着刘海楼的反应。听到这话,刘海楼的脸猛地不经意地抽动了一下,片刻就恢复了微笑。
“郑元帅,我们内环履行独生计划的情况很好,而且我们的供给也是稳定的,足质足量的给到您这边。”刘海楼试图把问题抛还给郑凯旋,他已经很郑凯旋过过手了,这些天一直在重整旗鼓,想从容的去面对郑凯旋。内环生产部的部长吴振也随声附和着刘海楼,同时还准备拿出供给明细。
“两个计划,你只提做得好的,几乎不履行的你是只字不提啊。”霍维钢跟郑凯旋不同,他相当精瘦,周身几乎没有一点多余的肉,脸上好像只是挂着一张皮,骨骼牙齿的痕迹都清晰印在那张皮上,一双眼睛在干瘦的脸上显得更大更圆,更吓人,他盯着刘海楼跟吴振,吴振赶紧低下了头,像正在行窃的小偷看到了巡逻的警察。倒是刘海楼,还是那个表情,不卑不亢地跟霍维钢对视,看着出来,这段时间他做了很久的思想建设。
“出海计划对独生家庭来说,是自愿性质的,我们无权让这些家庭把孩子交出来。”刘海楼这会儿特别坚定,特别是说到“自愿”的时候。
霍维钢刚想开口,郑凯旋微微正坐,霍维钢立刻就把嘴闭上了,毕恭毕敬得等待郑凯旋指示。郑凯旋看着霍维钢,他眯着眼睛,表情不那么严肃,甚至还带着一点玩味的笑。刘海楼看着他,心里升起一股恐惧,自己在他面前好像赤身裸体一般,被完全看穿,没有任何隐私可言。
“我们也是自愿。”郑凯旋说完看着刘海楼,刘海楼感觉自己背后出奇的痒。“但是外环独生家庭自愿参加出海队的孩子是内环的十倍。”
内环部长一个个都调整坐姿,整理文件,无处安放的双手把原本已经松开的领带又往下拉了拉,试图用这种方式缓解一下压迫感。只有刘海楼,就那么坐着,虽然如坐针毡,但是却不得动弹。
“有个故事也不知道你听过没有,讲的是蚂蚁这个种群。”郑凯旋看着刘海楼,眼神变得犀利。“有一场大火,烧在了平原上,祸及一种蚂蚁的整个部族,那些蚂蚁为了部族得以延续,它们抱成了一个团,滚动着逃离大火,外围那些蚂蚁被烧的噼里啪啦响,直到完全失去力量,失去生命了才会脱落,就这样,这个团不断的滚动,不断的有蚂蚁掉落,又不断的有内层的蚂蚁继续重复着这样的使命,最终这个蚂蚁群落得已保存。
“先锋军一直都是外围的蚂蚁,那些火焰一直在我们的身上燃烧。我们咬着牙,直到化为灰烬,还想着多挺一会儿。而你们说我们做的事情很可笑,你们责怪我们用那些少年组成那个保护层。”
“你们一边享受着安全的生活,一边怪罪着代价太高。”
郑凯旋声音不大,却像恶魔的低语,刘海楼变成了匍匐在他脚下,颤颤巍巍,抬不起头。
“那些失去孩子的家庭,终日都在悲痛中,你考虑过他们吗?”刘海楼艰难的从牙缝中挤出这句话。
“你调查过吗?你凭着想象来指责我?还是说,你想要个例来推翻大趋势?”郑凯旋根本不给他思考的时间,直接向他发出灵魂的拷问。
“我当然调查过,要知道,内环的家庭因为失去孩子,而到农耕会哭诉的可不少。”
“哈哈哈,”郑凯旋大笑,“哈哈哈。”他没忍住,刚想说话时又笑了起来。“你们真的不好好想想,是什么原因吗?外环十倍的家长,都不曾想你们这般,他们甚至来到我这里,让我深化出海计划。”
“怎么可能!你是他们心中的恶魔!”刘海楼恶狠狠地说。
“是的,的确是恶魔,但是这个恶魔给了他们上帝都给不了的东西。我给了他们生存的机会,还有”郑凯旋顿了顿,调整了坐姿,像是法官那样准备宣读最后判决。“我给了他们,平等的权利。”
这句话直击刘海楼的心门,他脸色铁青,呼吸急促起来。
“你要知道,没有先锋军,就不会再有终岛了,当然更不会有农耕会了。”郑凯旋环视内环的部长们,把自己的目光均匀的洒在他们身上,这目光好似火焰那样滚烫,让刘海楼跟他的人坐立不安,又强撑着淡定。
“我给你们一个小小的建议。”郑凯旋的脸恢复了严肃的表情,昏暗的房间里使他那张阴沉的脸,看起来更加瘆人。
他站了起来,实木的椅子被他的腿往后顶了一些,跟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打破了房间里的沉寂。
“你们应该将独生家庭的纳税提高一些,而英雄之家直接减免大部分,比原来的税还低,低很多。”郑凯旋背过身去。
“提高多少?”刘海楼已然失去了他先前的自信。他似乎已经预知了结果,但他还是语气中带着期待的哀求。那一束跑进来的光芒照在刘海楼脸上,它开始急躁起来,好像被这里的气氛吓到了,只想尽快逃离。
“不用太多。”郑凯旋转过身来,用近乎命令的语气说,“提高到他们负担不起就行。”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在场的人,包括外环的部长都倒吸一口凉气,他们曾以为自己已然是十足的恶人,但此时聆听恶魔的低语,他们的背也逐渐湿透,额头的汗也顺着脸缓缓留下来。刘海楼已经木讷了,他一败涂地,内环也一败涂地。
那一束后悔的阳光,随着太阳的迁移,也看遍了整个房间,最后它照在了会议桌的尾部,照着一张白色的纸。那张白色的纸在这黑暗的环境里显得异常突兀,倒是上面的黑色的字,跟这环境相得益彰。特别是那两个签名,虽然一个坚毅自信,另一个歪斜扭曲,但一点也没有影响它们达成共识。那阳光移到这里后慢慢消失了,不知道是太阳将它救走,还是它被这黑暗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