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听到他明显是恭维的话,回过头来,那双鹰一般犀利的眼睛注视着他,让谢维特不禁打了个寒颤。

    但也仅仅是一瞬而已。老者有些好笑的看着拉着自己干枯如同骷髅一般手的女孩:“公主大人,你听见他的话了吗?”

    而那女孩便十分不开心,撅起了粉嫩的红唇,不太满意的看着他:“有什么的?我也是人,他们也是人,大爷爷能给我进行觉醒仪式,为什么不能给他们进行?”

    “听见了没有?”老人大笑道:“怎么,你觉得公主大人不是人了?”

    “我…小人不敢…”谢维特的马屁拍在了马蹄子上,他十分清楚这些强者想杀人可能只是因为心情不好,而以冒犯公主的名义出手,哪怕是教皇也没什么可说的。一时间他的冷汗如同水流一样在头上流下,把他灰色的长袍都打湿了不少。

    “谅你也不敢。”老人笑道,看向在一旁的伦宁:“你的意思呢?”

    “众生平等,这是教皇大人的钧旨,无论身份高低贵贱。”伦宁回答道:“平民子弟也好,公主大人也罢,不应区别对待。”

    老人摆了摆手:“公主大人的命要比他们重要的多了。如果是公主大人和一个普通人同时受到生命危险,而你只能救一个人的话,难道你会弃公主大人于不顾,去救一个普通人吗?”

    “这…”伦宁哑然。

    而这时,在一旁听了许久的辛尔却站出来,朗然道:“如此,便由上天决定。我救公主大人不是因为她身份尊崇,只是因为她是一条生命而已;我救普通人不是因为害怕别人说我嫌贫爱富,同样也只是因为他是一条生命而已。”

    “好小子。”老人听了他的话,也不生气,哈哈大笑:“好,好。堂堂的两个灰袍教士,竟然还不如一个乞儿通透,你们可真是活到狗肚子里去了。”

    听见辛尔的话,伦宁和谢维特都有些羞惭。他们怎是不会说这样的话了?只是成人还未必有孩子有胆气,明明知道这老者是负责保护公主大人的,他们即使能说好听的话,也不会说不救公主大人,生怕惹得老人生气了。

    “本来我是不会出手为你们进行觉醒仪式的,但有你这番话,我便破例出手一次。”老人微笑道,虽然他阴翳的面容让他的笑也不是很好看,但友善的情绪却依然散发出来,让辛尔不由自主的觉得舒服了很多。

    “念动天地,这老人至少是名法术大师。”墨的声音传来:“能用自己的情绪感染环境,他对灵魂力量的理解很深。我得隐藏一会了,现在的我太过虚弱,有可能会被灵魂力量强悍的魔法师发现。”

    虽然不久前听过墨叔给自己讲过强者的分类,但这老人还是他第一个见到的魔法师,也是他所见过的最强者。法术大师,等同于异能者凌空境的可怕力量,这样的强者怎会出现在这连城主都只是二阶的小城里了?

    而老人因为辛尔的话觉得十分有趣的时候,那位公主大人却不高兴了。凭什么这个小乞丐说宁可救一个普通人,也不救自己呢?但虽然她这么想,此刻她的心思并非是觉得自己身份尊崇,所以命要比其他人高贵,而是有些小脾气罢了。

    走到辛尔的面前,虽然他那件百衲衣一般的破旧袍子上还带着一股腐败的味道,但女孩却没有觉得如何,而是有些不高兴的叉着腰,隔着袍子看着他:“为什么不救我?你要是救了本公主,各种赏赐肯定少不了,哪怕是加官晋爵也是理所当然,救一个普通人,他多半与你说声谢谢,还可能连句好话都没得。那边好处要多,你还分不清吗?”

    “我做事不为好处,只为了我心安而已。”辛尔淡淡一笑:“公主大人只知道活下来能给我许多好处,想没想过如果是你死,不过惨叫一声,他死,亦不过是惨叫一声,又有什么区别了?人死不过黄土一抷,金银珠宝,高官厚禄又给谁看?”

    “这…”这一番话说的这个小公主却是哑口无言。她一向伶牙俐齿,古灵精怪,这次与人争论却占不到上风。仔细想想,这乞儿说的话竟然也是不无道理。我活着确实是锦衣玉食,出行又有高头大马,风光无限,而普通人不过是粗茶淡饭,布衣葛袍,行路全靠一双腿,差别可谓是天上地下;然而要到了死的时候,也不见得有什么区别,无非就是两腿一蹬罢了。既然如此,那命又有何贵贱?

    但听了他的话,女孩却又觉得羞恼。怎的,你是觉得我唇不红,齿不白,面不若桃花是了?我这么一个娇滴滴的女孩子,若是你救了我,要我以身相许也不是不能的啊,怎么就落得这番田地的了?公主此时已全然忘了自己仅仅是在与人辩论,并不是在两人只能活一的死局中,女孩子的娇蛮劲上来,她半是撒娇,半是恼恨的说着:“我不管,我就要你救我。”

    而这么近距离看着她那双桃花般的眸子,即使是心志坚若辛尔也不由得心神一阵摇曳。女孩子的粉白面颊因为含羞带怒而惹着一丝晕红,再加上她本身便是个粉雕玉砌的瓷娃娃般的女孩,闻到她身上如青荷一般的香气,这让得他舌头仿佛缚住了一般,竟是连半点话也说不得了。

    但是公主却不知道他是如何想的,见他傻愣愣的将脸藏在袍子下,一时间有些气恼,不过是一个乞儿罢了,为何这般神气,我要你说句软话你也说不得?竟是伸出粉白的小手,也不顾他身上满是灰土污渍,在他胳膊上推了一把。

    她这一下力气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如果是正常孩子而言顶多打个趔趄就站稳了。而辛尔却不是如此,他腿上还带着旧疾,此时如果不是撑着拐杖,走路都有困难,哪里受得了外力?因此仅仅是一推,他便闷哼一声栽倒在地。

    “呀!”公主也没想到如此,见辛尔摔倒,看见他的拐杖在袍子里摔落出来,才知道他乃是跛足,惊叫一声:“你…你没事吧?”

    而跌倒在地,腿上更是传来钻心般的剧痛,辛尔只觉得呼吸的空气仿佛都如火炭滚水一样,让他的肺都燃烧起来。即使他性格坚韧,但哪怕是轻轻按动都会剧痛的腿如此重重的摔倒在地,还是让他清秀的面庞都扭曲起来,汗水更是在额头滴落。

    见辛尔在地上扭成一团,双手更是死死的按着自己的大腿,女孩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也清楚他的腿上估计有些伤病。在他身边蹲下,也不顾他身上是否脏臭,在她伸出的右手上一团金色光芒亮起,仿佛将一颗星星握在她娇嫩的手掌中一般。

    “公主大人,不可!”本来见公主与那乞儿斗嘴听之任之还觉得有些好玩,到突然之间他就被公主推倒,而转眼公主竟然就要出手为他疗伤了。老者疾呼一声:“公主大人,你上个月才刚刚凝聚了魔晶,灵魂力量尚且不稳,如此全力出手会伤元气的!要是你想给他治疗,让老夫来就好了!”

    他怎会看不出公主所用的乃是二阶魔法【巴德尔祝福术】了?虽然公主已经凝聚了魔晶,成为了一名正式的魔法师,已经能用魔法使来自称,但毕竟也是堪堪到达二阶。虽说在她这个年纪,能有这样天赋可谓惊才绝艳,但【巴德尔祝福术】乃是一个二阶中都算得上最为繁复的魔法,以她尚未稳定的魔晶来操纵,即使成功了也会大伤元气,失败了导致反噬更会使魔晶破裂,极为危险。但现在他也无法打断,强行停止反倒帮了倒忙,只能面色阴沉如水一般的看着公主。

    “光明之神,生命之父。聆听我言,回应我嘱…”红唇微动,蕴含着精神力量的魔法咒语在她红润嘴唇中有节奏的轻轻吐出。虽然这是人类的语言,每个字辛尔都听得懂,但当它们链接在一起,以灵魂力量贯穿,再加上某种独特的节奏,便成为了一个可以释放魔法的咒语。

    这也是他第一次见识到魔法,女孩手上的金色光芒如同一个小小的太阳,不断将温暖的光芒释放出来。这就是魔法师,这就是魔法吗?虽然辛尔一句话都没说,但他也已经为这无比神奇,足以扭曲规则的力量而惊叹了。

    而对女孩来说,她却没有辛尔那样暖洋洋的十分舒服,显然并不从容。眼睑闭合,长长的睫毛搭在紧闭的美眸上微微颤动,白嫩光洁的额头上更是能看见细密的香汗,显然释放这个魔法对她来说也十分困难。而感觉到一阵阵暖流在她的手掌中向自己的大腿流入,本来破裂而驳合的十分错杂的肌肉与经脉正在被逐渐的修复,正确的连接在一起,辛尔只觉得一股从未感觉过的情绪在空荡荡的内心产生了。

    为什么?她不是公主殿下吗?在她眼里我不过是一个乞丐,与她言语冲突,哪怕她直接将我杀死,难道还会有任何人敢说什么吗?而她更是因为仅仅是打闹一般的动作,就不惜损耗己身也要出手为我治疗这明明就与她无关的伤势,为什么?我有什么值得她这么做了?

    一时间,复杂的感觉让他觉得大脑一阵糊涂。难道强者不是应该将弱者支配吗?难道她的身份远比我尊贵,自己更是小小年纪就成为了魔法使,身边还跟着一位法术大师,不是应该视我的生命如同草芥吗?可事实却是,她即使已经有些颤抖,却依然坚持着在吟唱着咒语,将呼唤而来的温暖光系元素通过【巴德尔祝福术】转化为可以医治隐疾的力量,不断的为我治愈着伤势。

    而在老人焦急的眼神下,万幸,公主的魔法顺利的完成了。当最后一丝光芒也涌入辛尔的大腿时,女孩的俏脸已经失去了些许血色,变得有些惨白。

    老人连忙冲过来,扶住公主摇摇欲坠的身体,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的魔法瞬间释放出来,让她本来苍白的脸色好看了不少,也回复了些许体力。

    老者紧皱着眉头看着依旧躺在地上的辛尔,脸上苍老的皱纹抖动,怒到:“孩子,你险些闯了大祸。你知道如果公主大人的魔晶破碎,惹来瀚海王震怒,你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吗?哪怕是你们所在的这座城市都会受到牵连,惊世境的强者一怒之下,千百里地生灵涂炭,易如反掌!”

    “不怪他,是我非要与他争论。”虽然有些虚弱,但在老者的魔法恢复下,公主已经面色好些了。

    而本来轻轻一按就会撕裂般疼痛的大腿,在这个法术的治疗下,已能如同正常人般走动了。辛尔站起身来,此时他的袍子已被跌倒而滑落,露出他那张清秀的脸庞。他本来就并非是乞丐,也仅仅是因为披着一件破烂长袍,面容上并无脏污。此时他却顾不得感谢了,听到了老人所说的瀚海王,让他有些怔怔的看着女孩:“你是瀚海王的女儿?”

    见到他的脸,女孩也不禁一愣。本来以为他只是一个小乞丐,更是因为跛足而生了恻隐之心,但此时她却发现他竟然面容俊秀,即使岁数还小,也已能看见些许过人气魄了:“我…我是。”

    辛尔将袍子重新穿上,拉下帽子,重新遮盖住他的脸孔。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辛尔因为悲痛却反而笑了起来。

    为什么?瀚海王这样一个能指使手下将兢兢业业的城主一家杀尽的人,会有这样一个善良的女儿?而想到老者的话,他的脑内便更加混乱。仅仅是第一次认识,我更是乞丐一般,她就要不惜修为受损的为我治疗,这是为何了?上天啊,为何要将这来侮辱我,让一个仇人的女儿治我因他们所受的伤了?

    而见他不再说话,老者的面色也阴沉如水。虽然他喜爱这少年的性格,但是他却让刚刚差点让公主大人身受可能影响未来的重伤,这让他不由得冷哼一声:“公主大人刚刚冒了极大的风险救了你,你这少年竟然连一句感谢之话都没有吗?”

    要我感谢?要我对一个杀了我全家的始作俑者的女儿感谢,仅仅是因为她治了我被他手下所害的伤吗?冷笑一声,他才说道:“我并无什么感谢的话可说了。真要说什么感激,那到我要杀你的时候,我便不杀你就是了。”

    “荒谬之言!”听到辛尔这般惊世骇俗的话,老者须发皆立:“公主与你萍水相逢,便为你全力治疗,而我观你伤势亦非她所伤,你竟说出这种话来!更何况我听你所言,怕是与王上有些仇恨,虽然我不知从何而来,但今日无论如何,我也不能放虎归山了!”

    “不要!”而女孩见老者已然暴怒,惊叫一声:“大爷爷,不要杀他!”

    “公主大人,今日之事老夫冒犯了,日后如何怪罪皆有老夫听任。”而老人却不听她的,也未见他如何动作,辛尔便感觉到身边的空气有些凝固起来,让他哪怕呼吸都逐渐困难。

    “大爷爷,你听我说句话好不好?”公主哀求道:“我求你为他进行觉醒仪式,如果他没有天赋,那么他以后也是普通人,不会对父王有威胁的,你就放走他,好不好?如果他真的是个天才,你再…”

    听到她的话,老者本来树立而起,无风自动的苍白胡须也平息下来。即使他杀伐果断,但面前这个孩子不过只有九岁,才与他腰一般高,他又怎是心甘情愿的了?大手一挥,辛尔便觉得背后一股气流在推着他行走一般,被吸摄到了老者的手中,手臂被老者铁钳般的手紧紧的握着而有些疼痛:“好,公主大人,我答应你。如果他确实没有天赋,我饶他一命也无妨,但要是他哪怕有一丁点可能成为强者,今日也不得不血溅五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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