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轲问道:“郎君, 我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还请你如实告知。”
姜子延叹了口气,虽然知道这可能对于冯轲来说是个极大的打击, 可身为人子,也许这是他能够陪父亲的最后一点时光了。
“咱们出去说。”
冯轲给床上的冯毅盖好被子后跟着姜子延出去到了正厅。
“你爹是不久前阿昭在巡视修路的时候发现的,当时他看到阿昭表现的十分激动, 路上的衙役们赶了他好几次都赶不走, 阿昭这才注意到他, 将他带了回来。”
“他的身体受了很严重的折磨, 四肢筋脉全被挑断,一身功夫尽废。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不计其数,还有那满脸的刀疤你也看见了。”
“而且, 他已经无法开口说话, 舌头被人拔了,耳朵也听不见。整个人的身体已经被掏空, 现在已经是……油尽灯枯了。”
冯轲越听越心痛,虽说他爹活下来已是不易, 可却受了这般惨痛的折磨, 也不知这些年他是怎么活下来的。
“还有件事……”姜子延欲言又止。
冯轲道:“没关系,你说,我承受得住。”
“他精神时好时坏, 清醒的时候不多。上次清醒的时候告诉了我们两句话, 一是他的身份和名字,也就是烈阳军左前锋都尉冯毅,另一句话则是说, 十二年前烈阳军天门关一役乃是朝中有人陷害, 令七万大军尽数折损。”
“什么?”
冯轲一直不相信他爹会通敌叛国, 所以这些年一直都在寻找陷害他们家的证据。
可没想到整个烈阳军竟然都是被朝中大臣陷害的,这真是骇人听闻。
林昭在此时问道:“你可知你爹和我父亲李斌有什么关系?”
这个问题其实问荣老王爷的话可能得到的答案更详细一些。
可现在书信什么的怕都不太安全,所以他没有在信中向老王爷提及这件事,打算寻个空闲让陈河回王府一趟问清楚。
不过既然遇见了冯轲,想必他应该也知道一些内情。
果然,冯轲对于李斌这个名字是有印象的。
他道:“您的父亲也就是上一任荣王府世子,他师从烈阳军主帅贺兰庭。我爹作为烈阳军左前锋都尉,经常考校他的武艺,也算是半个师父。
那时候前世子年纪还小,就被老王爷扔到军营里历练了。
我爹算是看着他长大的,跟他在一起的时间比我跟我这个儿子在一起的时间还长,感情应该很深厚。”
林昭闻言这才明白为何冯毅再看到他的时候会如此激动了,因为他和他那素未谋面的爹长得相像,而冯毅与他爹又感情深厚,所以乍然见到他时才会如此激动。
姜子延在一旁分析,“如果当年烈阳军真的是被诬陷的,如今该从何查起?老先生每日清醒的时间不多,即便是清醒了,能够说出来的信息也有限,此事怕是不好查。”
冯轲道:“不好查也要查,这件事绝不可能就这么被掩埋了,我就不信就查不到一丁点线索!”
一旁沉默许久的卓风忽然道:“或许可以从武安侯身上入手。”
林昭惊讶的看着他,“武安侯?”
“对,就是武安侯。”
说起这个武安侯也是一个传奇,他是大魏朝的驸马,大长公主的夫君。
大长公主之前有意撮合林昭和青阳郡主的婚事,这青阳郡主就是武安侯的女儿。
为什么说这个武安侯是个传奇,因为此人十分有才华,文韬武略样样都精通,却入赘到公主府,做了长公主的赘婿。
大魏朝默认的规矩,没有哪一任驸马可以手握实权,但这个武安侯不一样,他不仅手握实权,而且握的是统领三万兵马的军权。
林昭对这个武安侯所知不多,以上这些信息都是京城大多数人都知道的。
“为何要从武安侯身上查起?”
“因为上次追杀我的人,就是武安侯派来的。”卓风说道。
这个消息更加令人震惊,姜子延和林昭互相看了看,都从对方的脸上看到了惊讶。
而冯轲却没什么惊讶,想来是早就知道了那些人是武安侯的人。
他点点头,说道:“卓风说的没错,那些人是武安侯派来的。我来到京城之后去找卓风,查到了一些线索,顺藤摸瓜查到了武安侯府,卓风怕我暴露,替我引开了追杀。”
“所以你们年前那几个月到底是做什么去了?有查到什么有用的信息吗?”
卓风脸上的表情有点丧,不太想回忆那段时间的情况。
“这件事情说来话长。”
他抿了抿唇,还是开口道:“我以前是冯将军府上的一名细作,但虽是一名细作,却从来没有接到过任何任务。就那么安然的过了三五年,期间我在冯府认识了阿轲,相处甚好。”
“后来突然有一天,我接到一个任务,让我将一封书信放到冯将军的书房。我当时不知道书信里面写了什么,想着只是一封书信而已,应该没什么大事,便听从了命令将书信放到了书房。”
“后来从边境传来烈阳军叛国的消息,冯府一夜之间全都被俘,被杀的被杀,流放的流放。我惊慌不已,趁乱放了一把火,放走了阿轲。”
“后来我也意识到,可能是那封信有问题,十分自责。在做够了任务后背叛了主子,一个人躲到了临安。”
林昭敏锐的发现卓风并不太想提及他的这位主子,他问道:“你的主子是谁?”
卓风喉结滚动,轻声道:“提刑司,宋桀。”
林昭震惊,提刑司这个地儿,一般人轻易不敢招惹。
行使的是监察百官职权,和御史台有着相似的作用,只是它除了监察百官之外,直接听从皇帝的吩咐,处理一些不为人知的事情。
卓风背叛出逃提刑司,竟然还有命活到现在,属实令人生疑。
卓风不想提及提刑司,一个重要的原因就在于,要是说了,定然会被别人怀疑他如今的心思。
“那当初给你下任务的人是宋桀吗?”
卓风仔细回想了下,道:“这个我不确定,因为我不是由他直接统辖的。”
他接着道: “后来直到去年,我被冯轲找到,他查到那封书信跟我有关,前来找我质问。因为谈的不愉快,我们两个大打出手。后来他不小心引来了武安侯府的人,我怕他被抓住,就一个人帮他引开了那些人,后来受了重伤。再后来的事情你们就都知道了。”
冯轲点点头,表示卓风说的都是事实。
这个时候林昭又问冯轲,“你为何会被武安侯的人追杀?”
冯轲道:“因为我发现那封书信和卓风有关的事,是在武安侯的一个手下身上得知的。那人惯爱去青楼,一时喝醉酒之后说漏了嘴,被我听见了。”
卓风忽然看向他,问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你为何会去青楼?”
冯轲没答话。
姜子延听完前面的话,此时也明白过来中间的一些联系,说道:“那这件事想必和武安侯以及提刑司都有关。”
“只是为何不先从提刑司下手?卓风曾经在提刑司待过,对那要比对武侯府熟悉才对啊。”
卓风说道:“正因为如此,我才提议从武安侯府入手。因为我知道提刑司有多么可怕。”
提刑司司长宋桀,没人敢去招惹。
姜子延看向冯轲,“冯轲,你觉得呢?”
“我觉得不如就听卓风的,从武安侯府入手。”
看卓风对冯轲的情谊,应当不会骗他。
林昭道:“这件事须得从长计,眼下我们都身处临安,要想查武安侯府,必须回到京城。不过身在临安也有一个好处,那就是相对来说比较安全。”
“再有半年的时间,临安这边的经济应该能发展稳定起来,到时候我会和皇上建议将临安的发展模式推广到别的州县,皇上一定会让我负责这件事,将我调回京城。”
“所以,你们两个不可莽撞,万事都要跟我们商量。在这期间你们老老实实的待在这里,照顾冯将军。”
“阿昭说的对,这件事事关重大,不能贸然行动。”姜子延说道。
冯轲点点头,表示同意林昭的提议。
一夜过去,晨光熹微,天亮了。
他们坐在这里说话时间太久,谁都没注意到一夜就这么过去了。
林昭一晚上没睡,这个时候收拾收拾,孩去衙门办公了。
临出房门的时候,冯轲突然叫住了林昭,道:“世子,您为何要卷进这场风波里来?”
作为荣王府的世子,他大可以袖手旁观,毕竟卷进这件事里有着太多未知的风险,甚至还威胁到生命安全。
林昭侧身回头,说道:“都说青山何处埋忠骨,但不该是如此这番令忠骨心寒的模样。”
窗外起了风,从窗缝隙间钻出的一缕细风裹挟起林昭的一根青丝,缱绻于他的发梢,打了个转之后轻轻溜走。
他抬腿朝着外面走去。
姜子延看着冯轲过了一晚上依旧通红的眼眶,说道:“你们两个先回去休息吧,这里有下人照顾着,等你们养好了精神再过来。”
冯轲原本想一直在这里守着,话还没出口就被姜子延堵了回去。
他只好点点头,卓风在他身边悄悄握住他的手,陪他一起出去了。
虽然知道他可能吃不下睡不着,但后面的日子还有很长,不能把身体熬坏了。
姜子延唤来小钟过来守着,自己回了房间休息。
一夜未眠,精神又高度紧张,一松懈下来满身的疲累感都涌了上来。
他不是冯轲,无法切身体会到冯轲的感受。
但作为一个旁观者,他知道冯轲现在会有多难受。
想起林昭刚才说的话,再有半年就要回京城。
那他在临安的生意得抓紧时间经营了,务必要在回京之前站稳脚跟,等他走了之后也能顺利的经营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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