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进入十月, 距离施茂才与林昭斗诗的日子越来越近了。姜子延研究竹纸技术也已经花了大概一个月的时间,依旧没能解决前面遇到的那个问题。
十月的第五日,一大早就有人敲门, 姜子延还没来得及吃完早饭,忙起身去看。
来人是城西造纸坊的老兵,叫鱼六, 一见到姜子延他就兴奋的道:“郎君, 咱们上次做的几批纸中有一批成功了, 已经过去半个月了纸张依然很好, 没什么问题。”
“真的?”姜子延乍一听到这个好消息,没吃完的早饭也不吃了,换个衣服就带着冯轲随鱼六出了门。
如今已是深秋, 天气寒凉, 尤其是早晚,跟白天的温差很大, 姜子延约莫今天回来会晚些,特地拿了件斗篷。
好在林昭之前回来时厚衣服都带上了, 还有冬衣, 姜子延都让给他装上了,这次过去,林昭大概要等到书院放年假才会回来了。
这边孙妈妈就去厨房端个菜的功夫, 出来就见家里的郎君匆匆忙忙出门门了, 叹了口气,桌上还有许多菜呢,她只好拿去热了热, 等其他人起床了再吃。
正巧这时候韩毓秀出来了, 平时西院那边的厨房是不开火的, 孙妈妈做饭的时候会把他们的饭菜都做上,这样能省不少食材。等天冷了,饭菜凉的快,那时候再用小厨房刚好。
韩毓秀出来是来找姜子延的,天气凉了,她想着给大家做些冬衣,平时也帮不上什么忙,这个时候想尽尽心,做几件喜庆的袄子,等过年的时候有新衣穿。
只是她不知道他的身量,想趁此量一量衣袖和肩宽之类的尺寸。她知道姜子延最近这段时间比较忙,所以特地趁早上他还没出门时过来的。
结果到了正屋和灶房都没找到人,看到孙妈妈刚才往回端菜,便问道:“孙妈妈,你可知道当家的郎君去哪里了?”
孙妈妈放下手中的碗筷,“饭还没吃完就被叫走了,八成是城西造纸坊的人,我看他们急匆匆的,可能是有急事。”
“原来是这样,那等郎君晚上回来你告诉我一声,我再过来。”
“哎晓得了韩娘子。”
往常这个时候韩毓秀 她们还没有起来,孙妈妈还没给其他人做饭。主要是姜子延最近起的太早了,她先紧着姜子延的饭做的,只够一两个人吃的,其他剩下的人多,孙妈妈会再做一次饭,够剩下的人吃。
这边姜子延跟着鱼六去了造纸坊,一路上让王大桥驾着马车送他们来的。时间还早,路上行人比较少,路边的摊贩也还没出摊,马车跑的比往常要快很多,姜子延有几分急切。
一到地方姜子延就快速跳下了马车,疾步去了院内。
造纸坊的那几个人看到姜子延过来,十分高兴,边说边和姜子延一起朝放置那批竹纸的地方走去,“郎君,这批纸比其他批的都要好,您看看,我们也不知道是哪里的步骤导致的。”
姜子延到了放置纸张的地方,张虬早就在里面等着了,看到姜子延过来,他道:“延弟,这批纸摸起来跟以往咱们造的纸很不一样,感觉更顺滑了。”
姜子延没答话,而是看向他所说的那批纸。这个房间的角落同一个地方放了同期的三批纸,中间这一批最为明显,纸质厚实光滑,不易受潮发霉,与旁边的对比起来,十分不同。
他看了一下当时做的批号,回想了下这一批改进的地方,忽然明白了什么。
“我知道了!”
“知道什么?”张虬依然一头雾水。
“我知道是哪里的问题了。”
“嘿,我就说你脑袋瓜子聪明!这一下子就想到问题在哪了!”
既然问题找到了,张虬也很高兴,不枉他们加班加点辛苦的这段日子。
既然知道了关键问题,那解决起来就简单多了。
姜子延把张虬叫到了一个人少的地方,问道:“张大哥,咱们现在造纸坊一共有几条线在生产?”
“八条吧,怎么了?”
“你跟大家说一声,今天这一批做完,明天开始,全部开始生产竹纸。具体的流程我会一组一组的教,让他们都过来学习。”
“好!”
技术已经改进成功,那么现在的问题就是投入使用。这些其实对于已经造纸熟练的工人们来说不难,但是在中间几个环节的地方不太好把控,而且这是核心技术,不能让不信任的人负责。
张虬对于老兵们最为了解,姜子延跟他商量了之后,由他开来安排关键环节的人手。
除此之外,还要大量收购毛竹,不论嫩竹还是老竹全部都要。凛州附近山林多,盛产竹子,这东西就算栽种,在这个环境下也容易生长。
最后姜子延交代道:“先生产一批出来拿给我看看。韩愚,你负责做这里的监工,到时候随时联系我。有事拿不定就去请教张虬张大哥,记住了吗?”
韩愚老实本分,闻言道:“是,郎君。”
韩愚从被他买回来就被派到造纸坊来了,他本来以为自己是来做苦力的,可没想到却是来做管事的。虽然郎君说让他来做监工,他不太懂监工是什么意思,可在他看来这差事就是管事做的。
韩愚很高兴,他和哥哥韩孝虽然是青壮年,不愁找不到东家把他们买回去。可之前基本干的都是体力活,要不就是跑腿看门的小厮。
上一任东家出事后他们又被卖到了牙行,没成想这次被买回去竟然是去当了管事。不过他知道,在这里他不是最大的管事的,里面有个叫张虬的长的高大魁梧,很多人都听他的,郎君也交待他有什么事拿不了主意的可以去问他。
张虬在造纸坊虽然不怎么管事,可从来没人敢惹他,相反,他的话还很管用。只是他向来自由潇洒惯了,不想管这一大摊子事。论武力,没几个人能打得过他,可让他整理账务,负责造纸坊大小事情,他干不了,也嫌麻烦。所以姜子延把韩愚给派过来了。
造纸坊的事情多,韩愚负责管事,周幸做账房,分管财务,如果有不服管教试图闹事的,那就去找张虬,这是姜子延交代给韩愚的。
很快第一批试验成功的竹纸成品出来了。姜子延拿了一沓回去。
第二天一早让大桥同志赶着马车送他出门,而冯轲依旧跟着他,保护他的人身安全。
姜子延盘算了一下,先去了城东最有名的纸商铺子。
这家铺子非常大,主要卖笔墨纸砚。能开在城东的商铺,不是有钱就是有权。而这年头有权还敢明目张胆才这么大铺子的并不多见,除非是哪家官员的亲戚家开的。
姜子延不认识这家铺子背后的老板,他准备先去探探情况。
铺子叫纸墨斋,虽说是卖笔墨纸砚,但以纸和墨最好。
姜子延是挑了个午饭过后的时间去的,这个时间铺子里的人应该不多。
进门后姜子延环顾了一下四周的装潢,这间铺子装修的很有特点,像以前姜子延见过的那种套间,笔墨纸砚分别放在四个套间里,每个套间都有一个拱形垂花门,前后各有一个,从卖墨的一个门出来能到另一个卖笔的房间去,十分方便。
垂花门上雕刻的有四种花瓣,象征着四个季节。而最顶上的花瓣旁边还刻着一句优雅的诗句,端的是书香四溢。更不用说房间大厅的装饰了,随便哪一处所用的东西都十分名贵且别出心裁。
姜子延正看着大厅里墙上的一幅出水芙蓉图,铺子里的小厮迎了上来,十分客气道:“请问这位客官需要些什么?”
“我有事找你们掌柜的商量,麻烦通通禀一声。”姜子延说完从腰间取出一颗碎银塞了过去。
见到银子的小厮不动声色的收下,十分懂事的道:“郎君稍等片刻,小人这就去通禀。”
“诶等等,把这个拿给你们掌柜的,就说我有个生意想跟他合作。”姜子延从袖间拿出一张卷好的竹纸递了过去。
小厮接下竹纸,以为是什么画作,也没有在意,而且朝后堂走去。
后堂里冯掌柜刚午睡完醒来,神情还有几分倦怠,见小厮进来,他不是很高兴,想要翻个身醒醒盹都不行了。
他起身道:“这个时候你不在前面守着,过来我这有事?”
“掌柜的,外面有个郎君要跟您谈生意合作,这是他让我转交给您的,说您看了就会明白。”
冯掌柜不耐烦的接过那张纸,他有些起床气,这会儿心里正烦闷,待摸到那张纸时忽然惊住了,这纸触感软滑,他一摸就知道是上乘纸。
他道:“那人还在不在?”
“还在外面等着。”小厮不是很理解,只是一张纸而已,他刚才偷偷看了一下,并不是什么名贵的画,上面也没写什么东西,为何掌柜的如此惊讶?
“快,带我过去见见。”冯掌柜起身想出去,想到自己还没换衣服,又道,“算了,你把他直接带过来吧,刚好我换下衣服。”
不一会儿小厮回来了,说道:“郎君这边请。”
姜子延跟着小厮进了后院,到门口时小厮敲了敲门,悉悉索索的穿好衣服,屋子里传来一个声音,“进来。”
小厮推开门,说道:“郎君请。”
姜子延进去之后小厮把门关上又去前头招揽生意了。
冯掌柜看着面前人如此年轻,心里揣摩着他背后的人是谁,有何意图。毕竟生意场上见多了,难免会有一些职业病。
“这张纸是你送过来的?”
“是。冯掌柜,在下姓姜,我这人也不会拐弯抹角,咱们就有什么说什么吧。”
冯掌柜点点头,倒是对这种爽利的性子有几分欣赏。
“这是我们造纸坊新造出来的纸,就是刚才给您看的这种。我们带着人钻研试验了许久终于改进出了造纸技术。用这种技术造出来的纸,比市面上的纸纸面光滑,也更厚实,洇墨现象也减轻很多。最重要的是,这种纸经久耐用,防潮效果好,不容易霉腐。”
其实姜子延还想跟他说这种纸密度大,纸上写的字比较容易晾干,好存放,可怕对方听不懂,只好换种说法解释。
冯掌柜摸着那张纸的手感,以他多年做这纸墨斋的经验来看,这纸跟他们店里最贵的文轩纸有一拼。
“我刚才看了你拿来的这种纸,你能告诉我,它是用什么原料做的吗?”
“主要材料是竹子。”还加入了一部分枯树皮,不过姜子延不会说的那么全乎。
“竹子?”冯掌柜更惊讶了,要知道他这店里卖的最贵的文轩纸可是用了名贵的花瑶花。花瑶花珍贵且培育不易,制作文轩纸又需要大量的花瑶花,所以文轩纸才比较名贵。
现在他居然听到有人用低贱的竹子造出了效果如此相似的纸来,他怎能不震惊!
“你这纸当真是用竹子造的?”
“当真。我在城西开了一家造纸坊,若是不信,等冯掌柜有空了可以随我前去看看。”
“你开的?”
“是的,就是城西那家姜记造纸坊。”
冯掌柜本以为对方是哪家纸商派来谈合作的,却没想到这位面冠如玉的郎君就是造纸坊老板。
“怎么样,冯掌柜有没有兴趣跟我合作?”
冯掌柜思索了一下,说道:“约个时间吧,带我去你的造纸坊看看。”
听见这话姜子延就知道对方有兴趣,他也不急,光看见成品就决定合作是生意人的大忌,除非是有熟人中间牵线。像他们这种彼此都很陌生的人谈合作,要求看厂子看作坊看生产车间才是正常的流程。
他的造纸坊虽然规模不大,可只要找到销路,拿到定金,他就可以扩大规模生产。
“那后天上午辰时三刻,我让人过来接冯掌柜过去。冯掌柜意下如何?”
“可以。”
谈妥了时间之后姜子延便离开了纸墨斋,他并没有回家,而是按照原定的计划前往了下一个商家铺子。
同样的说辞,同样的理由,他一下午逛了城东四家有名的纸墨铺子。毕竟不能把希望全都放在冯掌柜这一家身上。
万一冯掌柜这里临时出了什么意外,合作谈不成,他也得有下家的目标才行。而且买卖东西都知道要货比三家,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否则会被吃的死死的,那就太被动了。
上午姜子延去了四家,有三家都同意来造纸坊看看。那家直接拒绝的铺子是城东第二有名的纸商铺子,叫博纸轩。
博纸轩里面各种各样的纸都有,给他们供货的是府城里有一家很大的造纸商,而且他们铺子只卖纸,生意很好,压根瞧不上姜子延这种造纸小作坊。
姜子延这批纸主要就是往城东卖的,城西的人们大多贫困,买不起贵纸,平时最低贱的纸对他们来说价格都是贵的。
之前用麻料做的麻纸在城西这边的纸墨铺子都没几家愿意收的,更别提竹纸了,这价格在城西基本都卖不出去。
好在城东这一趟没白跑,最起码有三家大铺子都愿意过来看看。姜子延有信心,只要价格谈的拢,这合作十有八/九能成。
城东城西情况不一样,应该区别对待,针对实际情况分开应对。姜子延这次明显感觉到城中经济差异。本来城西的人们普遍收入低,相对贫困,若是纸张卖的也贵,那贫困人家里的读书人更难有出头之日。
这个时代的书籍价格昂贵,主要原因就是纸张价格高,一本手抄书都要一两银子。那若是他用造价低廉的纸找人来抄书,以更低的价格将书卖出去,这样既能赚钱,也能让城西的学子们买到更多的书。
姜子延想等竹纸赚到了第一桶金就在城西开个书铺,请人抄书。这个年头有很多贫困的读书人为了挣钱贴补家里都会选择抄书挣钱,这样也能变相为别人提供了赚钱的机会。
这个时代贫苦人家的孩子想要读书真的是太难了,他不是圣母,可每每看到一些人大冬天为了读书写字手脚皲裂他心里就有一股说不出来的滋味。
姜子延约了三家铺子的掌柜的前来造纸坊看情况,不过不是约的同一个时间,而且全部都错开了。
第一个来的是冯掌柜,他坐着马车过来,下了马车后看到造纸坊的位置,心里有些惊讶,这地方选的倒是有些心思。
进去之后是个大院,大院里的汉子们都在埋头苦干。虽然是十月天,已经有些含量,可大部分人依然是光着膀子在那干活,热的一身汗,津湿了衣服回头还要洗,他们嫌麻烦,干脆就不穿了。
姜子延提前打过招呼,就算冯掌柜仔细转了一圈,也看不到什么机密的东西。况且造纸和卖纸不同,冯掌柜未必看的懂这些流程技术。
姜子延猜的是对的,冯掌柜的确看不懂,可他看过其他供货商的坊子,里面的流程跟她现在所看的有一部分是相通的,比如都用到了生石灰,其他的他就不懂了。
看到旁边堆放的那些产品竹纸,冯掌柜忍不住上手摸了摸,和他之前看到的那张纸一样,顺滑厚实。
那天在姜子延走了之后,冯掌柜特地拿笔蘸墨在纸上写了几个字,发现这纸的品质确实很好。他又用店里最差的墨试了试,发现洇墨的程度大大降低了不少。
在姜记造纸坊走了一圈,冯掌柜心里大致有了了解,这个造纸坊规模不大,可能是因为刚开始的原因,一旦让他们找到了合适的买家,有了固定的销售渠道,一定会慢慢壮大起来。
这是个打好关系的好机会。毕竟也不是让他换供货的纸商,只是在店里增加一个销售位而已,也占不了多大地方。
不得不说冯掌柜眼光副毒辣,十分有先见之明。毕竟是城东最大的纸墨铺子的掌柜,能做到这个位置上眼光自然是独到的。
从造纸坊出来冯掌柜就想邀请姜子延到他那里商议具体的合作事宜。可想了想,又觉得不能太着急,若是太迫切容易失了优势。
刚好姜子延下午还约了其他铺子的掌柜,两人时间定到了后天下午。
下午来的两个铺子掌柜,一个既是掌柜,也是老板,姓程。他的这间铺子不是属于哪家贵人的陪嫁财产,而是他自己用家里的祖产开的。另一个是铺子掌柜,姓邱。不过他和冯掌柜一样,虽然是掌柜,但像这种采货的事情自己能够做主。
程老板自己家的铺子有些难,毕竟他没有任何后台,要跟其他几家大铺子竞争确实没什么优势。不过好在铺子够大,所在的地段也好,姜子延这才上门去谈了谈。
程老板很发愁,自己家的铺子最近两年基本都在亏本,各大纸铺卖的纸是差不多的,他的铺子虽然大,但毕竟财力有限,装潢方便比不上其他家,只能靠着位置优势,在他这一片生存。
当看到姜子延拿出的纸时,他一下子就看中了。这种纸新颖独特,其他地方也没有卖的,而且造价低。如果他能够揽下这桩生意,做独家销售,那店铺就能走出困境了。
所以在姜子延刚开口表明有合作意向时他丝毫没有犹豫,立刻答应来造纸坊看看,想要第一时间签下这个单子。
尤其是在看了造纸坊之后,程老板更加确定了想要合作的念头。
另一个邱掌柜就是程老板的极端,程老板是积极合作的态度,邱掌柜则是十分傲慢,他一下马车发现这是城西一处偏僻巷子,脸上就有几分嫌弃,谁家会把造纸坊开在这种脏乱的地方。进去一看,好家伙,这规模也太小了,一天能生产多少纸,像这种规模小的供纸商他们铺子压根就看不上。
然而邱掌柜并没有明确拒绝,他看不上别人的造纸坊规模小,可对这项造纸技术却很有兴趣,打算后续谈合作时把价格压一压,争取拿个好价,不然他是不可能跟对方合作的。
韩愚知道今天有铺子掌柜来看造纸坊,前一天就吩咐下去,将造纸坊内外全都打扫的干干净净,就连他们平时随便乱放的木桶今日都摆放的整整齐齐。
姜子延看三个掌柜的态度,心里有了底。虽然他这造纸坊规模小,但也只是暂时的。但如果对方把价压的太低,他宁愿去找一些小铺子合作。
跟三个掌柜的约好了商谈合作的时间,姜子延放心了不少。只要有技术,这竹纸是不愁卖的。
不过还没等到约定的时间,那位程老板就主动过来找姜子延了。
程老板回去后思前想后,还是觉得自己应该早些下手,抢到这个独家销售的机会,他的铺子才能改变如今的现状,走出困境。这对别人来说可能只是一个不同类型的纸张,但对他来说却是个转折的好机会。
程老板不知道在哪打听到了姜子延的住处,直接到葫芦巷来找他了。
不巧的是姜子延刚好出门去了城西,不在家,程老板没让下人通知他回来,而是又坐着马车去城西找他了。对于一个商人来说,这就是在展现他的诚意。
到了城西后姜子延正在查看他们新做的一批竹纸是否合格,有人传话过来说是有人找。姜子延出去一看,竟然是程老板,说实话,他有些意外。
“程老板,咱们不是约好的后天商量合作的事吗?您今天过来是……”
“哦,姜老板,别误会,我今天来也是来谈合作的。不用客气,叫我程金就好。”
姜子延没想到他竟然是来谈合作的,如此积极的态度,让他着实有些惊讶。
“不敢不敢,还是叫程老板吧。这里不是说话的地儿,程老板,请跟我来。”
造纸坊人多眼杂,而且基本上所有的房间都用来给工人们住宿用了,这里不适合谈事情,姜子延便带着程金去了一个安静的茶楼。
茶楼上下两层,楼上人少,姜子延直接要了一个包间,又点了几个小菜,两壶茶。这里幽静,平时来的人大多都在一楼听人说书,二楼基本没什么人。
坐下后程金这不废话,他是个少见的爽快人,直入正题。
“姜老弟,实不相瞒,我今天来主要是想跟你谈谈关于竹纸的合作。我今天是带着诚意来的,当然了,也知道你不止我们巷陌斋一个选择,不过我还是希望咱们能合作。”
对于这家巷陌斋,姜子延本来是最不看好的,毕竟这家的客流量没有另外两家大,而且听说这两年生意不太好,不过既然对方主动来谈合作,可以先听听看。
“程老板,您请说。”
“我这个铺子很大,实际上这是我祖上传下来的铺子,被我改了改,开了个纸斋。我想拿到你们姜记竹纸的独家售卖权。”
“独家售卖?您是想要独家代理权?”
“对,是这个意思。我想跟你合作,以后姜记的竹纸除了你们自家开的店铺外,其余只能在我这里售卖。”
姜子延没想到这人上来就要买断销售权,他应该是打算多找几家进行销售,毕竟销售的渠道多,造纸坊的竹纸才能卖的更快。
“那程老板您给出的条件是?恕我直言,您一张口就想买断售卖权,这代价可不小。”
“这个我当然知道,我既然能说出这个要求,自然也能拿出足够的诚意。”
“只要你答应姜记竹纸在我这里独家售卖,不卖给别的铺子,除了给你收购价之外,利润二八分,我二你八,你看如何?”
不得不说,这程老板确实有十足的诚意,直接让了八分利出来。
姜子延心动了。
其实他本来只是想把底价提高一点,以高价卖出去,这样能赚的就多一些。却没想到对方直接给他让利。
“恕我冒昧问一句,程老板为何如此执着姜记的竹纸?据我所知,你们巷陌斋也不比同规模的纸墨铺子差多少,地方又大,即使生意没他们好,还有可能问题出在营销策略上。”
“营销策略?”
“就是售卖的方式。”
“不不不,其实我们几大铺子的售卖方式都差不多。我也不瞒老弟你,他们在城中的关系比较复杂,而我是实打实的白手起家,能有今天全靠蓝老天眷顾。这城中大部分的客流都被他们吸引走了,所以这两年我一直在寻找改进的办法。这次你们姜记的竹纸对我来说是个机会,我不能错过。”
姜子延觉得这程老板是个实在人,这般掏心窝子跟他说这些,确实盛情难却。
“程老板,你刚才说的让利,可以你三我七,只是我还有一个条件。”
“你说。”
“我这个造纸坊之前用麻料造的麻纸也是经过改进的,造出来的纸要比你们店里那些用麻料造出来的纸好,只是我没有门路,一直销售不出去,这才钻研改进造出了竹纸。”
“我希望我们生产的麻纸能够在你铺子里售卖,至于价格就按照你之前跟别人合作的市价就行,分成我只要一成,你觉得如何?”
程金想了想,他心里其实已经有了具体的售卖计划,按照姜子延的提议,就是相当于把竹纸的一分利挪到麻纸上去,这对他来说其实还是占了便宜的。
“好,没问题。”
姜子延没想到程金答应的如此爽快,两人又敲定了一些合作细节,大体上把这件事情定下了。
从茶楼出来程金直接回了巷陌斋,而姜子延也没回造纸坊,而是回了葫芦巷。
到家后进了屋,姜子延明显感觉到暖和许多。今天起了风,又是个阴天,他穿的稍微薄了些,在外面一直觉得有些冷。
韩孝给他递了杯茶,他今天一直跟在姜子延身边学着处事,和程老板谈合作时他也在。回来后便问道:“郎君今日怎么答应的如此草率?另外两家还没谈呢,万一比这家更好呢?”
“不会,今天这个程老板诚意十足,而且他是要买断销售,肯定是做足了准备来的。况且我也想过了,他的铺子虽然生意没有另外两家生意好,可正因为如此,他更加需要引进我们的竹纸来改善现状。”
“那另外两家呢,我看那个纸墨斋的冯掌柜也挺有诚意的,他家的铺子可是城东最大最好的纸墨铺子,郎君为何不先跟他谈谈再下决定呢?”
“本来我也是这么想的,可今日看来,我们的竹纸对于纸墨斋来说只是锦上添花。对于巷陌斋来说就不一样了,这是雪中送炭。就不说让利这块,巷陌斋也是我们最好的选择。”
“为什么?”
“因为我们是他最好的选择。”
姜子延仔细给韩孝解释了一下这其中的道理,相比较冯掌柜那边来说,即使和他们达成合作,他们店里能给他们的竹纸增加的曝光率和推荐情况肯定不是最好的,毕竟上头还有一个使用名贵的花瑶花做的文轩纸。
但如果到了巷陌斋就不一样了,这个程老板肯定会全力推荐他们的竹纸,竹纸能得到最大力度的营销,这样卖出去的销量肯定能提高,而且还能扩大知名度。
听完后韩孝又提出了疑问,“可即便是能得到很好的推荐和曝光,万一仍然比不过在纸墨斋那边的曝光怎么办?那个是一家老字号了。”
“你要对我们的竹纸有信心。你想想,少花将近一半的钱,能买到品质和文轩纸相媲美的纸,你说那些平时用文轩纸的人会不会买?”
不差钱的人可能会不在乎,但能便宜一半,买得起的都会来买,不愁卖。
“所以和巷陌斋合作,是互相成就。他需要我们这项技术走出困境,而我们需要他为我们的竹纸打出知名度。”
“那冯掌柜那边怎么办?还有那个邱掌柜,不是跟他们说好了后天下午谈的吗?”
“没事,不用担心,不能合作就先不合作了。明天你带着王大桥过去走一趟,带点东西,就当是赔礼,说我们这边有人抢先定下了。总之,礼数要周全,谈不成合作没关系,但也不能招来记恨。”
有王大桥那个大个子在,韩孝不至于受欺负。这傻大个吃的虽然多,但好在人勤快,而且很听话。说做什么就做什么,从来不多话。
“好的郎君,我记住了。”
……
纸墨斋。
冯掌柜回去后一直不太安心,他其实是中很中意这份竹纸技术的,有心想买下这项技术,可从姜子延的态度来看,八成是不可能,所以想要晾一晾他。到时候谈合作的话他能占点优势。
然而也才过去一天,姜子延那边就派人来说这次合作和纸墨斋没有缘分,已经有人抢先一步去和他们洽谈了,而且双方意见已经达成了一致,以后有机会再一起合作。
冯掌柜听到这个消息先是惊讶,他问韩孝,“你们姜老板什么意思?合作怎么不可以谈了?他这东西即使在别家铺子里卖了,我这纸墨斋也不介意的,咱们可以同时合作的。”
韩孝按照姜子延的叮嘱说道:“实在是抱歉,冯掌柜,和我们郎君谈合作的人不一样将纸卖给别家。”
冯掌柜听完瞬间就明白了对方什么意思,这是被买断了,以后这竹纸只能在一个地方售卖了。
他心里突然开始后悔,为什么当时不答应这个合作呢?
这个竹纸前景他十分看好,可他一直觉得大家都是在藏着,想再等等,等姜子延那边着急了再出手,到时候顺理成章的压一压价。
可没想到,有人竟然不按常理出牌,提前一步下手了直接把售卖权给买断了。
韩孝看冯掌柜没说话,又接着道:“这是我们郎君送来的赔礼,还请冯掌柜不要嫌弃,以后合作有的是机会。”
伸手不打笑脸人,冯掌柜就算是生气,也让人规规矩矩的把人送出去了,他不能让底下人觉得他没有容人的气量。
送走韩孝后,冯掌柜叫来小厮吩咐道:“去查一下,城里哪家铺子和姜记谈合作了。”
不过半天,小厮就带来了消息,说是巷陌斋的程老板。
程金那个巷陌斋冯掌柜是知道的,早几年有贵人想将他那个铺子盘下来,威逼利诱之下他硬是坚持没有卖,后来明里暗里有人给他使绊子,所以生意一直不太好。
这次是拿这个竹纸技术当做救命稻草了吗?竟然直接买断。
然而冯掌柜心里是有所忌惮的,毕竟他也害怕对方的铺子靠这个竹纸兴盛起来,到时候势必会拉低他店内文轩纸的销量,影响他这铺子的收入。
冯掌柜吩咐道:“你这段时间一直盯着巷陌斋,有什么情况第一时间汇报给我。”
小厮只当是同行竞争,没多想,毕竟搜集对家的信息能最快的做出应对措施,这是同行竞争常有的事。
而博纸轩的邱掌柜听到姜子延的竹纸供货被别人买断时的消息后,没有一丝慌张,本来他就没太把这个竹纸放在眼里,又是一家小作坊,对他的这个铺子根本构成不了多大的威胁。
所以在韩孝带着东西来赔礼时他十分不屑的看了他一眼,东西都没要,直接说不必了,就把人撵走了。
不过好在都没闹出什么大事,不然影响了和程金的合作就不好了。
自从和程金商议好契约内容后,程金回去后立刻找了个靠谱的人,将契约内容按照一二三四五的顺序将契约条款写了下来。
过了一日,姜子延和程金约了个地方正式签了契约,一式三份,签字盖手印后一人一份,还有一份要拿到官府备案,省的产生纠纷。
备案的时候姜子延顺便去官府做了登记,把造纸坊登记在册,他这作坊虽然还没有正式开始盈利,但已经和程金签了契约,要在官府正式登记一下,以后造纸坊就会根据盈利情况纳商人税了。
镇上的造纸坊和酿酒坊因为规模很小,只能算是一个小营生,就没有登记。但县城的宴江南酒楼就需要登记了,这个是在县衙登记的。而府城的造纸坊是在府衙登记的。
登记后拿到了一个官府盖过印的纸质证明,相当于是一个许可证,姜子延简单的把它理解为营业执照。有了它,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做纸坊的生意买卖了。
从府衙出来,程金和姜子延告别。两人之前说好的,姜子延明天会派人将第一批竹纸送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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