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梯上的人脚步平缓而有力，鞋跟与楼梯接触发出的声音像是一把小锤，咚咚咚的一下又一下的敲在了艾莎的心头。
艾莎说不上此刻是种什么感觉，她只觉得长时间盯住一片黑暗的眼睛干涩又眩晕，那种被未知刺激而产生的电流令人战栗，像是顺着背部的脊椎一下子冲到了头皮。
如果不是时机不对，她真想伸手摸摸自己的头发是不是一根一根地竖了起来。
但现实气氛远没有艾莎心理活动那般轻松，她举着魔杖保持警戒一刻也不敢放松，就那样看着那人的身影从光与暗的交界处显现，一步步踏入仅有的光的范围内，在距离她不远处停下了脚步，与她相对而立。
来人穿着黑色素袍带着兜帽，艾莎目测了一下，比自己要高不少，像是个成年巫师。就是过的似乎不是很好，长袍低端还带着被火焰灼烧过的痕迹，看起来比她这个没钱的家伙落魄多了。
明明这样一件简单的素袍在对角巷十几银西可就能买到。
这人站定后沉默不语，反而在用一种奇怪的眼神打量着艾莎。似乎对她很陌生，想要好好观察一下她，又似乎对她很熟稔，带着一种莫名的怀念。
寂静了片刻，就在艾莎终于忍不住要提前开口的时候，那人动了。
她默默地把头上的兜帽摘下，露出了利索无比的金色短发，以及那张艾莎几乎天天在看的、分外熟悉的脸庞。
那双弯起的绿色眼睛像是蒙了层看不清的毛玻璃，长大后趋于成熟的声线在此刻听起来轻松又快意。
她笑着轻声道：“好久不见啊，艾莎。”
而艾莎，她在那人摘掉兜帽的时候就怔在了原地，原本警惕指着那人的魔杖尖端也下意识撇开垂落，嗓子里好像被塞入了尖锐的石块，让她的声音听起来颤抖又干涩。
一个完全不该出现在这的人。
“柏妮？”
感谢她那被夺魂咒练傻了的大脑，这么诡异的时刻竟然还能走神回忆一遍家谱树。
她家貌似没有过什么姓怀特的祖先吧？
“你怎么进来的？还有你这什么情况？恶作剧？增龄剂？你怎么把头发剪成这样了！拜托啊朋友！增龄剂失效后头发不会长回来的！”艾莎觉得自己脑袋乱成一团，她不知该从哪里问起，注意力全被柏妮怪异的头发和袍子吸引，颤颤巍巍地指着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啊你那些被装饰的乱七八糟的袍子呢？五颜六色的指甲呢？你不是说就算世界末日魔法部倒闭也不剪你那宝贝头发吗！！”
她们是一个暑假没见吧？
不是十年吧？？
成年版柏妮被一脸惊恐表情扭曲的艾莎给逗笑了，她肩膀一塌，像是卸下了什么重担般放松了身体，漫不经心地笑着承认：“是啊，真的末日了。”
“大魔王重生归来，救世主英勇救世，还死了好多傻兮兮的家伙，我的世界简直被他们弄得一团糟。”
“还有这不是恶作剧也不是增龄剂，你魔药学的真是一如既往的差啊。”柏妮叹了一口气，注视着傻掉的艾莎一个个耐心回答着她的问题，“头发这样是为了打架方便，袍子没有新的了，指甲也没心情弄了。”
“至于你的第一个问题，”柏妮用食指挑出脖子上戴着的门钥匙，声音平静道：“你对这个应该不陌生吧，三年级让我带上的门钥匙。”
“还有能让我能站在这儿最重要的条件——”她抬手指向自己胸腔的位置，垂下了眼睫，“心脏。”
“因为我的胸腔里，正跳动着戈沙克的最后一颗心脏。”
“虽然现在也没什么用了吧。”
大厅又重新陷入了死寂，被巨大的信息量冲击着的艾莎愣愣地说不出一句话。
“艾莎。”
柏妮重新抬头，她平静地唤着艾莎的名字，与她对视着的艾莎就这样怔怔地看着那大颗大颗的泪珠从那双漂亮的眼中溢出。
“我真的找了你好久好久啊。”
久到所有人都在劝她放弃，久到她几乎看不见任何成功的希望。
“好在我成功了。”
柏妮勒紧了手里的门钥匙，脖颈处传来的窒息感让她的大脑体验到了从未有过的清醒，她明明在流着泪却露出了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容。
“感谢梅林，这倒霉的人生终于眷顾我一次了。”
冷静过后，两人在沙发上面对面坐下。
屋内的窗帘被一一拉开，从高大的落地窗外重新照进了阳光。
艾莎毫无形象地盘腿坐在沙发上，一头黑发被抓得炸起，她表情微妙的问道：“所以，未来我们到底是输了还是赢了啊？”
柏妮刚刚那副模样简直像亲眼见证了黑魔王统一世界似的。
“赢了。”规规矩矩坐着的柏妮挺直着腰板，她点点头惜字如金，艾莎从她身上完全看到不任何她所熟悉的样子。
“可是赢了你为什么还要来找我呢？这不应该是个好结局吗？”艾莎有些迷惑，她欲言又止道，“还有你你话突然这么少我真的好不适应。”
柏妮愣了一下，随即笑笑抱歉道：“可能因为我一个人呆惯了，我很久没跟人说过话了。”
“虽然赢了，但现在的未来对我来说和输了也没什么区别。”柏妮垂下头，盯着自己放于膝盖上那双伤痕累累手喃喃着，“未来真的比你想象的还要糟。”
先是她的家人，再是她的朋友，最后还有她的爱人，等到最后的最后，她身边留下的竟然就只剩她自己了。
“我没法对你透露太多，时间的魔法对我有太多约束和限制。”本来平静坐立着的柏妮突然有些焦躁不安，她抬头盯着艾莎加快了语速，“你一定要记住，记住冈特这个姓氏，顺着这个姓氏就能找到你们想要的东西，要小心诅咒，不要贪心。”
“其余的，一个真品在布莱克家，一个在莱斯特兰奇手里。”柏妮顿了一下，盯着艾莎仔细看了几眼，“顺便冒昧的问一句，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呃，升四年级的暑假，马上就要开学了。”艾莎神色跟着紧张了起来，她明白柏妮刚刚在说的都是什么，魂器的详细地址啊！看来爸爸关于魂器的猜测方向是正确的。
“暑假，竟然是暑假”谁成想听到她回答的柏妮身子颤抖了起来，脸一下子变得惨白，她攥紧了双手死盯着艾莎，加重音调的声音变得急迫又尖锐，“你没有时间了，你一定要快，一定要先把莱斯特兰奇的那个毁掉！”
“它就在——就在——咳咳咳——”柏妮突然捂住嘴掐住嗓子剧烈地咳了起来，惊得艾莎蹭的一声就跳到了她身边。
“不用，我没事的，”随手擦掉嘴中咳出的血迹，柏妮侧身躲过了艾莎的碰触，她哑着嗓子问道，“还记得你的愿望清单上一直没划掉的第二条吗？”
“记得，”艾莎咬紧了下唇与坐着的柏妮对视着，“我要在古灵阁开一个属于自己的金库。”
“没错，就是这个。”柏妮重复道，“莱斯特兰奇，一定要先解决这个。等你回去后就立刻去办，去找邓布利多校长，或者斯内普校长。”
“我记住了。”艾莎赶紧点点头，她掰着指头一数，加上解决了的笔记本和金冕，“就这五个吗？”
谁成想柏妮沉默着摇摇头，她的眉间染上了化不开的郁色，捂着嘴轻咳几声与艾莎对视着：“还有两个，分别是救世主”
“以及你的父亲。”
“我的父亲？”艾莎茫然地重复了一遍，“塞缪尔·戈沙克？”
“是也不是。我不知道伏地魔是怎么做到的，但那具身体确实是属于你的父亲。我只知道他需要心脏才能实现真正的完整，但他找不到戈沙克庄园的地址，所以除了现在正在我手里的门钥匙外，只有你能带他回家。”柏妮看到手指搅动在一起一脸迷茫的艾莎，叹了口气提醒道，“艾莎，我知道你现在一定很乱，但你要分辨清楚，那并不是你的父亲，你不能再重蹈覆辙了。”
“我只记得你跟我提过，他确实是在这个暑假出现的，但我不清楚他究竟是先得到莱斯特兰奇的东西还是先拿到了心脏，所以你们一定要快。”
“至于这里面牵扯到的其他东西我就不清楚了，你还没来得及跟我说。”柏妮闭了闭眼，深呼一口气后睁眼再道，“至于波特，如果你慢一步，那么他与伏地魔之间的一战就是不可避免的。如果你快一步，解决完那六个后你可以去找辛西娅。”
柏妮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我不知道为什么会牵扯到她，但你们之间好像有过什么约定。而且在灵魂这块她比我们谁都要精通，她能帮波特解决那个问题的。”
看着艾莎沉默着点头，柏妮舒展眉头笑了笑，拿起魔杖隔空点了点艾莎的肩膀，故作轻松道：“别紧张我的朋友，最困难的一步我们已经走到了。既然我们现在能领先他一步，那么未来我们就能领先他千千万万步，所以放轻松。”
艾莎呼出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伸手去抓柏妮的胳膊：“那我们现在就去找邓布利多教授，他现在——”
话音未落，艾莎一个踉跄歪倒在了沙发上，她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手心，不可思议地挣扎爬起来，在柏妮的沉默中一下又一下的，看着自己的手穿过她的身体。
“这是为什么”艾莎哆嗦着嗓音，“为什么我碰不到你？”
“因为你并不是真正存在于这个时空的啊，”弯起眼睛的柏妮神情变得生动起来，她狡黠一笑，“这个世界上也就只有我这种天才才能完成你留下的半截子魔法了。”
她放松身体翘起二郎腿，支起胳膊撑着下巴，另一只手朝着大厅随意一比划：“这真的是你家吗？这么大的变化你都发现不了吗？”
艾莎随着柏妮指的方向看去，正是挂着米兰达画像的地方。上面画着的女士展开扇子半遮脸，优雅又美丽，就像一幅被放置在那过了很多年、被迫蒙上岁月痕迹的旧画一样。
她听到柏妮用懒洋洋的声线道：“下面的心脏都被伏地魔偷走了，你还能指望这座庄园的保护魔法和魔力供给生效吗？”
“那比尼呢？”
米兰达不在了，比尼呢？它又能去哪呢？
“死了。”
死了怎么会呢？
家养小精灵明明有那么厉害的魔法。
见艾莎怔怔的半天没反应过来，柏妮放轻了声音道：“所以我才说，这里是最糟糕的未来。”
随后柏妮便不再作声，直到静了许久，僵直站立的艾莎眨动了一下发涩的眼睛：“也就是说，不是你穿梭到了过去？而是我来到了未来？”
可是是什么时候实现的？
“也可以这么理解，”柏妮举起两个拳头简单解释道，“现在的情况就相当于在一条时间线上的两个端点间连上了一条新的时空隧道，以我们共同拥有的心脏为锚点，然后将过去端点处的你暂时拉入到我这里，这样魔法就完成啦。”
“也就是说，从你踏进庄园的那一刻，你就进入时空隧道来到我的世界了。”柏妮眨眨眼，得意的神情像是完成了什么了不得的恶作剧，“或许我该说点什么值得庆祝的话，比如欢迎来到你惨我惨大家惨的未来？”
“不过我真要说说你，你家可真没意思，到处都光秃秃的，我天天研究你留下的那些烂摊子连个解乏的花花草草都没得看。”柏妮摊开手抱怨道。
而无视柏妮碎碎念的艾莎则觉得自己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这真的是魔咒能实现的东西吗？”
还时空隧道？这是什么麻瓜三流的科幻小说吗？简直太推翻她的魔咒常识了。
“嗯——魔咒只是一部分吧，”柏妮摸着下巴说，“炼金、禁咒、黑魔法之类的，乱七八糟的其实还挺复杂的，还有很多不能说的。”
“哦，但有一点可以说，”柏妮突然咧开嘴笑得很是幸灾乐祸，“未来的你为了研究时间魔法去偷了魔法部的时间转换器，要是能被抓到的话估计能去阿茨卡班养老终生了。”
艾莎瞪大了眼，未来的自己竟然已经从脑子不好使的小孩进化到成脑子不好使的小偷了吗？
对于未来的自己心痛万分的她决定无视柏妮的调侃，珍惜时间赶紧进入正题：“也就是说，如果我离开庄园就回到自己的时间线了？那要是我改变了过去——”
未来时间线上的你们呢？
像是听懂了艾莎的未言之意，柏妮撇开了与她对视着的目光，撑着下巴平静道：“或许会在你的时间点重新走出一条新的时间线，又或许我一觉醒来睁眼见到的是新未来。这谁能说得准呢，毕竟时间这东西没人玩的明白……”
人又怎么能如此贪心呢？
她们能再次相遇，已经是付出所有代价了。
“还有什么问题吗？我怎么没记得你小时候这么啰嗦啊——”仰头看着一副欲言又止表情的艾莎，柏妮嫌弃地翻了个白眼竖起两指，“我先提前说好两点，我已经把关于未来能说的都说了，至于你挂了几次科，和多少个小男生谈恋爱这种小事就别问我了。再者，别想着再研究关于时间的魔法了，结束一切后好好学习好好长大，也别再祸害可怜的我给你擦屁股了。我都快40了，这么多年都没时间去谈段新恋情。”
“啊——”注意力再次被引歪的艾莎张大了嘴，“你，你快40了？”
可她看起来和十六七没啥区别啊。
而柏妮则是冷哼一声表示：“老娘童颜无畏、青春永驻。”
“所以还有什么问题赶快问，过期不侯。”
“心脏！”艾莎赶紧举手提问，“我要怎么才能找到地下室的心脏！”
她都去过好几次了，除了墙还是墙。
柏妮则是摊摊手表示爱莫能助：“具体的我也不清楚，你告诉我的东西太少了，而我知道的又都不是能告诉你的。关于心脏、关于你的父亲、关于你家的那些小秘密，总之这些都去问你家的画像，她瞒着你的事可不少。”
“好吧，”艾莎顿了顿，“那我就没什么问题了。”
没有问题，就意味着该是离别的时候了。
望着艾莎的柏妮笑了笑，终于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她整理了一下自己带着褶皱的黑袍，认真地看着艾莎道：“那就到这吧，我就不送你了。”
一次就够了，她不想再送她第二次了。
更何况这次是彻底的永别。
艾莎看着那双她分外熟悉的眼睛，突然上前两步，虚空抱住了这个现在比她还要高一头的朋友，声音像是被哽住一样轻声道：“谢谢你，柏妮。”
艾莎不知道，在那被柏妮轻描淡写‘糟糕’两字的未来里，她一个人究竟经历了多少痛苦才一步步挺到了现在，也不知道究竟是多大的执念，才会让她十几年如一日的去研究那些曾被她自己吐槽无聊透顶的炼金和魔咒。
她认识的柏妮明明那么宝贝自己的漂亮金发，明明那么喜欢五颜六色的衣服，明明臭美的要命，明明娇气到吃不得一点疼，练个魁地奇都老是边哭边崩溃，明明那么喜欢热闹和八卦，明明……
有那么多爱她的人在她身边。
情绪控制不住的艾莎忍不住抽泣起来，吧嗒吧嗒的泪珠子砸到地摊上晕开了一个又一个深色的印记。
“嘿，你知道自己现在的姿势像什么吗？”被抱住的柏妮笑着嘲笑道，“像那种在竹竿上攀爬的大猩猩。”
“爬竹子的才不是猩猩！”下意识呛回去的艾莎松开柏妮狠狠抹掉了眼泪，她就不该多余去心疼这个没心的人！
“哈哈哈哈——”见艾莎红着眼不高兴地撅起嘴，柏妮咧开嘴笑得很是开心，她伸手在艾莎肩膀的上方拍了拍示意，“行啦，走吧。”
“记住我跟你说的话。”
“嗯，我都记住了，回去后我会尽快解决一切的。”
“不，”抿嘴笑起来的柏妮歪着头，看向艾莎的眼中温柔极了，“我是说等一切结束后。”
“这次你要好好长大。”
“我想和你一起毕业，一起去开自己的糖果店，一起去完成你说的那种发财药剂，一起去环游世界，一起再去做好多好多事。”
艾莎抽抽鼻子，快速抹掉了眼前模糊的水汽，点点头坚定道：“会的，这一切在未来都会实现的。”
“那再见？”柏妮笑着朝艾莎挥挥手。
“嗯，再见。”
再见，是离别的再也不见，也是要在未来的再次相见。
头也不回的走到大门处，即将离开的艾莎突然莫名的问了句：“那个时候，很疼吗？”
而背对她而站的柏妮并没有搭腔，直到脚步声彻底消失后，她才慢慢悠悠地抬手捂住了心脏处。
许久，在空当又寂寥的房间里，响起了一句颇为无奈的感叹——
“当然疼啊——”
“你个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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