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邺迎上郁菀后, 便拉着人往屋内走。
边走边与她闲说两句,问她事情都处理完了?
“有陈婆婆和喜儿她们帮忙,一上午就忙完了。”
两人在书房内的椅子上坐下,很快有下人换了热茶上来。
等人进来出去, 走了个干净后, 郁菀方从袖带里拿出了手帕包着的络子, 给了霍邺:
“这条络子是我之前做好的, 一直没有机会亲手给你。恰好昨日陈婆婆回庄子帮我带了回来。”
把东西递出去后,郁菀一眨不眨地看着霍邺期待地问,
“你喜欢吗?”
霍邺把手帕拿在手上摊开,露出里面的络子。
络子样式简单但做得精巧漂亮,一看便是用了心的。
霍邺用手指摩挲了一下络子上的起伏不定的纹路,片刻后目光转向郁菀,宛若深潭的眼眸里浮现了星星点点的笑意, 衬得温和的眉目又柔和了几分:
“十分喜爱。”
他拿起络子在腰间比划了一下,
“改日我寻个玉佩挂上。”
郁菀视线也随着他手上的动作看去。
霍邺腰间只佩戴了一个荷包,是郁菀之前做的。
做荷包的布料子还是那匹从大夫人哪儿得来的云锦上剪下来的。
只是针线功夫做的一般,可惜了这好料子。
荷包做的不好, 络子做得倒是勉强能入眼, 只是不知会配一块什么样的玉佩。
郁菀正想着,就见霍邺已经细致地收起络子, 重新用手帕包好, 随后珍藏地放入了自己的袖带中。
郁菀看着看着嘴角笑意加深, 又忍不住说:
“又不是玉,摔不碎, 你不用这样小心。”
便是那支他亲手做的玉簪拿在手上时, 也未曾这样小心。
霍邺含笑注视着郁菀, 也没解释,郁菀却是先红了脸,有些慌乱地垂下眼睫,目光落在虚空中,耳边响起了心口处急促地跳动声。
屋内静了一瞬,日光穿过窗牖在屋中洒落,亮光处甚至能瞧见浮动的微尘。
忽然,郁菀余光瞥见了桌上铺开的纸上写了一半的字迹。
隔得有些,她零星只看见了几个字,但那几个字不是常用字体,显得有些生僻,再串起来一读,她顿时反应过来了。
霍邺今日在书房内原来是在默佛经。
她的注意力一下定在了那上面,也不由得起身走了过去,这才发现在书案旁已经你搁置了一叠抄好的纸。
这让郁菀想起了当初他们在恩济寺藏经阁旁的耳房内抄经时的景象。
“闲来无事写了几篇。”
霍邺踱步走至她身旁说道。
闲来无事?
其实也不是闲来无事,他们原是说好了今日去后山的,可她忙着处理从庄子上带来的行礼,自是去不成了
霍邺没有打扰她,所以这才一个人在书房内写佛经。
左右事情也忙完了,虽这会儿去后山是不成的,但她仍然可以同他一道,待在书房里。
郁菀仰头看向他,道:“我陪你一起抄。”
闻言霍邺没有反对,他命人搬了一张小桌来,放在他书案对面让两人相对而坐。
又在桌上铺设了笔墨纸砚。
等一切备好后,郁菀在桌前坐好,翻开了经书。
然后提笔沾了沾墨,落笔在纸上,一笔一划慢慢抄写着。
屋内二人专注于手中笔事,静下心来后,时间过得很快转眼的功夫一张纸上便写得满满当当。
她字写得又慢又认真,可效果却是差强人意。
她的字比之前其实已经好上不少,单看也勉强能入眼。
可当和对面霍邺的字放在一处时,便委实有些不堪入目了。
正巧这时霍邺也放了笔,眼睛看向了她这边。
郁菀顿时面红耳赤,扯下桌上的纸就要背到身后去,
霍邺拦了拦,看着那字,半响悠悠道了一句:“不丑。”
这话说是安慰的话,可他话里的笑意,怎么听怎么不像。
郁菀脸更红了,心里泛起了股别扭感,只觉坐都坐不舒服了。
片刻后,正想问一句,真的吗时,忽然又听见霍邺补了一句,
“只是不好看。”
这般直白点评让郁菀险些呛住,倒不是不高兴,就是觉得眼前的人怎么看怎么像是在逗她。
说起来霍邺这话的确含了几分逗趣之意。
不过这字不大好看也确实是事实。
这点郁菀自己有自知之明,也并没有恼。
她写满了经文的纸放在桌上,用手小心抚平,边轻声说:
“我没正经读过几日书,字写得不好,你不要笑话我。
等我再好好练上一段时日,写好了,你再帮我看看,成不成?”
她抬眼看着霍邺,眉眼间带着股恬静。
霍邺神色温柔,道:
“不笑话你,好好练即可。”
说完,他抽出了一张白纸,提笔沾墨在纸上游龙走笔,当最后一笔落成后,他放下笔,将纸翻转一下推到郁菀面前道:
“下笔时不要犹豫,手腕用劲。”
霍邺的字写得不仅好,且极具风骨,铁画银钩力透纸背入木三分,任谁看了都要喊一声好。
“不要怕写坏,写坏了重来一遍就行。”
郁菀听着他的话,眼睛定在那字上。
这字同她刚写的字一样,只是她的字迹虚浮也如他所说,下笔时多有犹豫,遂写出来的自是不好看。
郁菀若有所思,手指不自觉地在桌上按照他字的走势比划了起来。
“练字不是一朝一夕能成的,欲速则不达,不要急,慢慢来。”
霍邺看到了郁菀的动作说到。
郁菀目光从字移向他的脸上,轻轻颔首:
“我知道。”
郁菀觉得,她应当不比任何人差的。
所以待她好好刻苦地练练,一定也能写出一手的好字。
随即她似又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开口道:
“不如,你教我好不好?”
霍邺一愣。
郁菀紧张地看着他,像是生怕他拒绝了。
但霍邺自是不会拒绝她的。
“好。”
这件事就这么定下了。
而霍邺不仅教写字,平日里得闲了还会带着她读书。
不拘于四书五经,游记兵书,有时他似是起了兴致,想起了哪本书哪一篇写得好,适宜于郁菀,亦或是哪则小故事有趣,都会拿来给她念一遍。
而霍邺的学识见地总让郁菀忍不住倾慕。
外人总传他少年英才,不负霍家之名。却也不知他竟如此博学多才,满腹经纶。
一日郁菀问他,为何会这些的?
霍邺放下书卷,神情有片刻怅惘,随后才笑道:“我自小喜欢读书,本意也是想从文的。
当年兄长们都打趣,说霍家将来得出个状元郎。”
想起幼时家中父兄叔伯还在时,霍家热闹的景象,霍邺笑意里又添了几分。
他是家中幼子,出身霍家不喜武反倒喜文加之自小生得白净性子又安静。
所以每每看到他捧着书坐在树下诵读的模样,都让霍家人都觉得稀奇。
父亲当年还嫌弃他文弱,遂总在他书读到一半时,就把他拎到练武场去,顶着大日头蹲马步,非要蹲得满头大汗,脸晒脱了皮才放人。
为此祖母会在夜里一边给他上药,一边骂父亲狠心。
有时气不过了,还会把父亲叫到跟前来骂一顿。
只不过骂过以后,霍邺的药就白上了。
这导致,只要父亲一回京,他总会顶着一张晒脱皮了的脸。
来霍府做客的人见了,还曾私下传过,说霍家小公子长的其貌不扬,不像霍家人。
久远的景象渐渐清晰,霍邺不禁笑得更开心了。
他放下手,用手掌盖住眼皮,径自嘴角刚刚扬起了。
这一幕把郁菀都看呆了。
她还从未见过霍邺笑得如此开怀的模样。
可随之而来的,她心底涌起了浓烈的酸涩。
霍家众人,他的父兄叔伯都战死沙场,曾经热闹的霍府门庭只剩下了他和老夫人。
即便依然煊赫,但是真的冷清了下来。
他不再是霍家的小公子,而是独掌门庭的珵王。
郁菀抿了抿唇,压下来心底的那些想法,随后伸手拉了拉他的衣袖,弯了弯唇笑道:
“你是我见过最厉害的人。”
乍然听见这话,霍邺移开了手掌,一双笑眼颇为意外地看向她。
“状元之才万里挑一,能上战场灭掉匈奴的英雄,百年难出一个。
可是你都能做到,所以复归,你是我见过的最厉害的人。”
郁菀字字句句皆是出自真心,没有半句吹捧。
她相信很多人也都是这样看待他的。
不然不说别处,便是在京城,这样能人辈出,却又人情冷落的地方,依然会有如此多的人钦慕他,这说明了她话里的真伪。
“傻姑娘。”
霍邺不想还能从郁菀嘴里听到这样的话,这姑娘素来是个含蓄内敛的性子,
“我没有参加过科考,没中过状元,你怎知我能做到。”
他摇头失笑,可眼里的笑意不减。
“我不是神仙,没有那么厉害。”
不是神仙,也是神仙样的人物。
这句话郁菀没有说出口,她在心底悄悄说的。
即便如此,她也微微红了脸,
觉得自己如今委实大胆了些,什么都敢想了。
可她仍在心底又补了一句。
这样神仙样的人,是她喜爱的人,也是她的良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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