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浑噩噩了几日许是内里多了那股气,郁菀很快恢复了精神,能坐能走,人到中午的时候就退了热。
夜里更是添了饭,双梨笑得脸都要烂了。
院子里的下人都不喜欢理会她们主仆,幸而这几日厨房送来的饭菜很好,郁菀正好落得清净。
她身体还没好全,夜里早早便吹灯睡下了。
一夜好眠,翌日她醒得早,双梨噔噔跑上跑下端水送药。前几日愁得都要皱成一团的圆脸,今日尽是欢喜的笑。
不想这欢喜还未过早上,恶心人的事就又起了。
郁菀用了饭后正要吃药,门外就传来了响动,房门口坐下了两道熟悉的身影。
两婆子放下板凳,一人手里拿了把瓜子,先啪啪地磕了起来,然后说:
“咱府里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摊上这么个玩意儿。眼瞅着就要过年了,搁这闹得要死要活的,晦气。”
“可不是倒霉吗,摊上这样的事,老夫人都气得病了好几日了。
要我说这亲的跟不亲的,到底是有区别,养得再好,也是个不知道要孝顺的。”
“咱侯府养了这么些年,活脱脱养出个白眼狼,屁大点事,恨不得让全府的人都把她给供上。”
“这自打来了人就没安生过,搅风搅雨的,府里谁不讨厌她。老婆子我活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心这么毒的人。”
“我呸,养条狗还知道摇摇尾巴呢?这养出来不如条狗呢。
人都说上梁不正下梁歪,跟她那外祖母一个模子,人家心大着呢。”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根本没打算避过其他人,扯着嗓子的说,生怕这翠鸣居里的人都听不见。
双梨立刻气红了眼睛,恨不得把门口的人给打出去。
可是连姑娘在侯府里都只能忍气吞声,她更不敢给姑娘招惹麻烦。
如此她只能小心看着郁菀的脸色,急急地说:“姑娘,你别听她们胡说八道,她们是故意的。”
“我知道。”
郁菀淡淡地说,说完端起药碗慢慢喝完了药。
双梨一愣,歪着头看着自己姑娘面露疑惑。
姑娘真的不一样了,以前听有人这么说,她都很难过的,会偷偷哭一场。
今日居然没什么反应。
“去把水倒了。”
“啊?哦哦。”
双梨走过去端起放在一旁架子上的水盆就要去倒水。
“记得,往门口泼,泼在那两婆子身上。”
双梨人不机灵,小小年纪跟着她一直在宣平侯府里受尽磋磨,不给她说清楚些,她怕是领悟不到。
果然,听她这么说双梨错愕地看向郁菀:“可,可是姑娘不是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吗?”
在府中,郁菀说的最多的就是别惹事,忍一忍就过去了。
双梨听得多了,也把这话记在心里了。
所以这会儿听见她这么说,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郁菀脸上露出浅淡的笑意,屋子里的光线并怎么亮,这让双梨不怎么看得清她的神情。
“以前是我没想明白一些事,以为忍气吞声就能过好日子。以为不惹事,旁人就不会欺负我们。
双梨,没有什么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把我之前说过话都忘了吧。
你记得往后如果谁要是欺负我们,就还手,打回去。”
双梨从来没有听过郁菀用这种语气说话,不由得呆呆看着她。
郁菀面上凛冽的表情一变,温柔地对双梨说:“去吧,记得对准那两个婆子,泼准一点。”
双梨不可能像郁菀一样,立刻就能转变想法。但她一直很听话,姑娘说什么,就是什么。
再想着那两个婆子说得话,双梨气得难受。
且她也不会忘了,不止这次,之前这两婆子就爱欺负她们。
冷嘲热讽都是家常便饭,有几次,她还抓住孙婆子跑来翻姑娘的首饰盒子。
幸好夫人病亡前给姑娘的手镯,姑娘一直都是随身携带,才没被她得逞。
越想越气愤,双梨一想到能把这盆水泼在那两婆子的身上,顿时觉得能报仇了,因而一张小圆脸都亮了。
她端着水盆走到门口,接着打开门。
吱呀一声,门开了,两婆子停下说话的声音转头轻蔑地看了双梨一眼。
其中一婆子,还将嘴里的瓜子壳呸地一声往双梨身上吐。
“开门之前不知道说一声,你个死丫头。”
双梨瞪眼,她们就是这么欺负她和姑娘的!
新仇旧恨一起,双梨咬牙,端着盆使劲儿往两婆子身上一泼。
哗啦一声,没料到她会这么做,毫无防备下,两婆子被淋个透心凉。
大冬天的,虽然今日天上又出了太阳但还是冷。
两婆子一个跳脚从凳子上起身,声音尖得像鸡打鸣,怒声骂到:“你个死丫头,小娼货没长眼往哪儿泼?”
“小贱人,看老娘今天不收拾死你。”
两婆子被激怒一拥而上挤进门里齐齐上手就要扇双梨巴掌,揪她的肉。
这来势汹汹的模样把双梨吓了一跳,忙把盆往她们身上一扔,跳脚往屋里钻。
两婆子哎哟一声,随后不甘示弱,大步就追了上去。
“住手。”
双梨靠在半坐在床上的郁菀身边,躲避着她们。
两婆子气急败坏,哪儿还记得什么郁菀,听了她的话也不松手,不依不饶的整个人都要挤上床了。
啪!
一声脆响落地,屋内立刻安静了下来。
两婆子住了手,面色僵硬地看向离得不远的郁菀。
郁菀收回砸碎杯子的手,面无表情地看着两婆子:“你们是想把我也拖下去打吗?”
两婆子顿时一个激灵清醒过来。
虽说上面给她们传话是折腾郁菀,可没说要对她上手。
看她这病歪歪的模样,她们都怕手重了能把人打死。
郁菀虽说在府中没什么地位,但到底还占了表姑娘的称号。且这次大夫人还下了令,要好好侍候她,养好身体。
为此还派了个丫头在院子里待着呢。
那丫头看着不管事,可要郁菀真出事了,她们自然跑不了。
另外,今日这庶表姑娘怎么看着有几分渗人呢。
两婆子把事情想了个透,眼睛咕噜一转,对视一眼后,便往后退了几步。
脸上挂起个笑,不阴不阳地说道:“庶表姑娘误会了,是这死丫头不长眼睛往我们身上泼水。我们正教训她呢。”
“是啊,我们教训她,免得出去了,给你惹事。”
郁菀讥讽地看着两人,冷声道:“我是死了吗?我的贴身丫头,何时轮到你们来教训了?”
两婆子闻言惊愕地抬头看向她。
这位什么时候这么硬气了?
“双梨是我的贴身丫头,她有错我会教。”
说完,她话锋一转,又说,
“况且,她没错,是我让她泼的。”
两婆子又是一惊,这,这,不对啊。
郁菀性子软弱从不敢招惹是非,以前她们冷嘲热讽,她都只是避开不当面还嘴。
这是吃错药了吧?
“钱婆子的意思是大夫人害我,专门让人给我抓错药了吗?”
听到这话钱婆子眼睛一鼓,变了脸色。
原来她刚刚因为太吃惊,所以那话竟然脱口而出了。
“这,庶表姑娘,老婆子我可没这么说,你别冤枉了我。”
钱婆子急急地否认道。
郁菀看着二人,心里好笑。
不过都是欺软怕硬的主,她以前居然被这样的人欺负地抬不起头来。还让人偷了母亲留给她的手镯。
想着,郁菀摸了摸手腕的银镯子。
这般想着,郁菀忽然眼睛一红,接着眼泪一颗一颗地从眼眶滑落。
她委屈又怯怯地问:“是表姑娘让你们来的吧。”
钱婆子和孙婆子同时一愣,一是愣郁菀这突然变脸模样,二是愣她说的话。
随即两人忙否认道:“庶表姑娘,话可不兴乱说。”
“老婆子本来就是翠鸣居的伺候的,怎么能扯到表姑娘身上。”
郁菀任凭脸上的眼泪流淌,她微微抬起满是泪痕的脸:“我知道的,是表姑娘让你们来的,她让你们在我房门前说那些话的。
还有我屋里的窗户也是她让你们开的。”
“冤枉啊,庶表姑娘,饭能乱吃话不能乱说啊。老婆子我是什么身份,怎么高攀得上表姑娘。”
“庶表姑娘就是要给老婆子扣罪名,这也不能攀扯到表姑娘身上啊。”
两婆子哭天抢地地喊冤枉,可比起两人扯着嗓子干嚎,郁菀捂着胸口哭得不能自抑的模样看起来更不像假的。
“那日她推我落水,我就知道了,表姑娘不喜欢我,她讨厌我,她想让我淹死……”
“庶表姑娘……”
正在这时,门口传来的声音打断了郁菀的话。
郁菀抬眼看去,两婆子也转头看向门口。
一身穿粉衣的丫头,皱眉走了进来。
她瞥了一眼孙婆子和钱婆子,两婆子对上她的眼神眼神躲闪缩了缩脖子,讪讪唤道:“莹茜姑娘。”
这莹茜正是大夫人派来翠鸣居的人。
莹茜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郁菀,冷声说:“庶表姑娘还请慎言,大夫人治家最是公平慈善,害人性命之事是绝不会发生的。
庶表姑娘落水那是与表姑娘玩闹时,不小心掉下去的。表姑娘有错,但不是故意害之,大夫人也罚表姑娘禁足了。
庶表姑娘就不要不依不饶了。”
三两句话就堵得人说不出话来,再说下去就是郁菀不懂事了。
郁菀垂下鸦羽般的长睫,啜泣着不说话。
莹茜知道她是什么性子,总归是心里不服气委屈,但又不敢与她顶嘴。
自己立不起来,就怪不得别人总是欺负她。
莹茜收回目光,又看向两婆子:“还不快滚。”
“是是是,老婆子这就走,这就走。”
两婆子连滚带爬地往外跑。
其后莹茜也没说什么,直接转身离开了。
屋里瞬间就只剩下主仆二人了。
双梨心里难受,用手背擦掉眼泪,正要安慰安慰自家姑娘。
转眼却见郁菀脸上早就收起方才可怜巴巴的模样,眼眶里也没了泪。
她面色淡淡的看不出喜怒,只余眼角的一抹飞红和脸上的泪痕,能让人看出她才哭过。
双梨呆傻傻地看着郁菀这变脸的速度,张大了嘴。
郁菀看她,眉眼柔和了起来,笑到:“别怕,她们不敢来了。”
这个她们指的就是钱婆子和孙婆子。说完她摸了摸眼角,又说,
“重新打盆水来,我洗洗。”
“哦。”
双梨满脸茫然,但听了她的话后,还是马上就往外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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