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梁沉:“……”
那小童子虽然单纯,但却极为细心,他认真想了想,“大人,您眼睛不红呀?”
“不是现在。”梁沉无语,“有时候会变红,所以我有些怀疑我要么是被下蛊了,要么是被什么妖魔鬼怪附身了…你想想,有什么眼睛红红的会俯身的灵怪么?”
“我知道我知道!”小花颜蹦蹦跳跳地又跑了过来,“大人!我知道!兔子精眼睛就是红红的!”
“哞哞(不像个兔子)。”岑荼埋汰他,“哞哞哞(猴子还差不多吧)。”
“嗯?”花颜歪了歪脑袋,“猴子?孙大圣的眼睛也不是红红的呀?”
“我知道了!”飞鸟突然小脸一鼓,“我想起来谁啦,我们嘲风大人…”
“胡闹!”花颜小大人模样打他,“不得乱提大人尊讳!”
“哞哞(说的是)。”岑荼严肃了起来,“哞哞,哞哞哞(九天上神,岂容小儿说着玩)?”
飞鸟连忙低下头不说话了。
梁沉看得糊涂,“怎么封了上神,连名字都不准提了么?”
“哞哞(那还用说)?”岑荼淡淡瞥了他一眼,“哞哞哞,哞哞哞,哞哞哞(凡人没见过真神,不知轻重也就算了。可是身在中天原,有几个没去过上天庭的?若是见过上神尊容,还敢妄自议论上神,岂非不敬)?”
梁沉听得一脸新奇。
岑荼没再说什么,甩了甩尾巴,便踏出了房门。梁沉急忙下床跟上,嚯!这竟然是一间四四方方的小院子!怎么,已经到白天了么?
这是神夜平常起居的庭院么?
院落虽小,却小桥流水,五脏俱全。岑荼低头吃了两口放在小石凳上的三叶草,一抬牛头,“哞哞哞(你怎么跟出来了)?”
“神夜住的地方,我怎么就不能看了?”梁沉摸了摸院落中海棠的叶子,“跟人间差不多啊。”
“哞,哞哞哞(废话,这又不是天界)。”
“等等,不是天界…”梁沉沉吟片刻,“这里,不会就是神夜常提到的…中天原吧?”
中天原,乃是天界之外的神域的统称,这里还有另外一个名字,那便是凡人口中的世外桃源。
所谓外殿在人间,内殿在神域。这个神域,便分为两处,一处在天界,另一处便在中天原。
像是神夜这种副神,在天界是无法配享神殿的,也就是无法在天界获得居处,所以,他的内殿,便设在中天原。
中天原不在天界,也不在人间,更像是一块衔接天上与人间的过渡之地。据说中天原中有一处通透之地,名为天渊,上可通九霄云外,下可通地底黄泉。
梁沉坐了一会儿,忽然想起来,“这里是不是住着许多神明?”
“哞哞(那还用说)。”岑荼扭头道,“哞哞哞,哞哞哞(所以醒来赶紧走,定不要在此处造次)。”
岑荼话音刚落,梁沉便一溜烟跑出了院子。
“哞?”
梁沉跑了半炷香的时间,歪七扭八地拐了九条街,才舍得停下来喘口气。
对…中天原这里到处都是神明,只要到处找找,一定能问到银筝姑娘下落的!
这个地方的地貌很怪,像是一个并不繁华的城镇。但是亭台楼阁、村居小院却错落有致地排布其中,还有云雾缭绕。桃花源记中写阡陌交通鸡犬相闻,却跟此处不大一样。
梁沉左看右看之间,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耳后响起,“神夜大人?您这么快就历劫回来了?”
梁沉一回头,呵,这不是那个小金狗么?
金狗吓了一跳,刚刚在背后它只能看到这一身夜行衫,哪里能想到是梁沉来了中天原?金狗支支吾吾地后退了两步,才大着胆子道,“梁公子…您…您怎么进到这神域里来了啊?”
“问得好。”梁沉俯下身子,“这就叫仙缘。”
“啊?”金狗的胡子还在发颤,怀里的小覆盆子掉了一地,“公子,要不,我把您送出去?”
“这倒不用。”梁沉扯了扯嘴角,“小麻黄,快带我去银筝姑娘的家吧。”
“什么?!”金狗瞪大了眼睛,“这…我家主人可不是凡人能够随随便便造访的。”
“不随便啊。”梁沉一笑露出一侧的虎牙,“这不正好被你领着么?”
可怜的小麻黄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突然之间,那小熊眼珠一瞪,“主子,您怎么来啦?!”
梁沉一转头,发现身后空空,只有几只小白蝶在飞舞。
不好!
他急忙回身,只见那小金狗早已一溜烟呼哧呼哧四爪并用地跑了。梁沉当即便追,小金狗越跑越快,梁沉从怀中摸出一排蝴蝶镖。森森铁影之间,那金狗左冲右撞地硬生生地躲了个干净。
一熊一人没一会儿便彻底跑出了街道,行到一处高大的狼尾草丛前,那小金狗突然间打了个滚,急转弯一般把自己甩了出去。梁沉躲闪不及,一头扎进了那毛茸茸的狼尾草中,这后面,竟然还藏着一个斜坡!
哐当哐当,他孤独地滚了下去,摔在了一处河边草地上。
斜坡不高,他也没有摔得多疼,可是却让那小金狗溜了。梁沉懊恼地站起身子,摘了摘头上的草叶。却发现,自己身前,竟然赫然立着一个人。
那女人手里挎着一个篮子,篮子里装着几块灵芝。
两个人都愣住了。
太像了。
对面的女人一身白衣,看不清年纪,确是一副与小公子如出一辙的出尘感。梁沉觉得她上半张脸像极了青丘门顾景行,下半张脸却像极了戚无染。
那个女人也愣住了。
两个人静静打量了片刻,几乎同时开口。
“你和洛瑶什么关系?”
“您和戚无染什么关系?”
他们各自愣了一下。
梁沉终于后知后觉地行礼,“晚辈南洛梁沉。”
女人的目光划过他腰间的玉清红梅扇。
梁沉理了理外衫,“晚辈南洛梁沉,乃是玄天圣女洛瑶之子。”
“”
女人的眼神一颤,“这…怎么可能?”
“失礼了。”梁沉拱手,“顾如笙前辈。”
顾如笙,青丘门长女,顾景行的姐姐。
也是戚疏雨的正妻,戚无染的生母。
戚无染六岁那年,顾如笙和戚疏雨便双双下山,从此行踪成谜。
只是机缘巧合,如今竟然让梁沉在中天原碰到了她。
顾如笙颔首,慢慢还礼。
“你是如何,来到这中天原的?”
“机缘巧合。”梁沉不敢造次,“晚辈年幼时偶然得到神夜真君的照料,才有幸结得仙缘。”梁沉顿了顿,“只是,不知前辈这些年,是一直滞留中天原么?”
顾如笙看了他片刻。
“谈不上滞留。”她淡淡道,“这是我的私事。”
“私事?”梁沉抬头,“那么晚辈斗胆打听几句,您可否知道这么多年来,那个孩子有多思念你?您当初一句话未留便下山,对他来说,是多大的灾难,你可想到?”
顾如笙被他问得愣了一下。
“不关你的事情,你莫要闲管。”她回身,“找条路回去吧,否则,就晚了。”
“不!”梁沉倔强地赶了上去挡住了她,“无意冒犯,但是我今日必要替我的小道长问问清楚。这于我而言不是闲事,是…家事。”
顾如笙难以置信地抬了抬眸。
“家事?”她有些犹豫,“戚疏雨他终究还是娶了洛瑶么?”
“……”
不是,这都哪儿跟哪儿?
梁沉无语片刻,那女人却悠悠道,“你快回去吧,任谁都有难言之隐。凡人也好、神明也好,有几个能把日子过明白的?你在中天原待得时间越长,跟这边的纠缠也就越深,对你这种凡人来说,没好处的。”
说着,她转头便要往回走,梁沉不死心地跟上去,那女人步伐稳稳地进了一个院子。梁沉抬头看到院前的石头上刻着几个大字,“死生无憾”。
这…
院门没有关,梁沉追了进去,见这小小院落里爬满了紫藤花,院子的东南角一座方方正正的青石碑安安稳稳地立在那里,石碑下面是涓涓细流不知流向何方。上面只有几个简简单单的字,“枕芳听雨庆余年”。
像是一个失落几百年的墓碑。
那女人将篮子中的灵芝堆在小石桌上,几只小白兔嗅着嗅着便爬上了小桌,顾如笙坐下身子,抚摸了一下小兔子的耳朵,轻声道,“既然来了,那便帮我将晒干的灵芝,磨成粉吧。”
既然是丈母娘发话,梁沉不敢不听,卷了卷袖子便走到了那个小磨盘旁边,中天原跟人间像又不像,这个时候人间磨灵芝粉哪里还用得到这种老式磨盘?梁沉试了试轻重,感觉若是女人家做这种活还是比较劳累的。可是她为什么要下山呢?
日色偏西了,梁沉才擦了擦汗,看着大功告成了。
女人给他上了一壶清茶,梁沉还了个礼,才敢去接。从刚才到现在,这间院子里一直都不像有男主人的样子,梁沉终于又鼓起勇气,“前辈,戚疏雨家主,不在这里么?”
“不在。”女人平平常常地回话,“他去到哪里,与我有什么关系么?”
“……”梁沉愣了愣,“你们不是夫妻么?”
“字面上确实是。”顾如笙想了想,“依着人间礼法,也确实是。”
“那不依着人间礼法呢?”
“寻常友人罢了。”她转身用小刷子将灵芝粉统统收进袋子里,“还有什么要问的么?”
“我能不能问问…”梁沉终于犹犹豫豫地开口,“你们两个,是他…真正的父母吧?”
“基本上是吧。”顾如笙认认真真地看了看他,“世人不都这么说么?”
“”梁沉突然有些无话可说,可是又太想继续问下去,思忖了许久,他终于一咬牙,直直地跪了下去。
“你…”顾如笙吃了一惊,“你这是做什么?你做什么亏心事了么?”
“岳母大人在上!”梁沉咬着牙开了口,“晚辈我,向您行叩拜大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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