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戚澄越来越讨厌梁沉了。
这个梁少卿,整天霸着他哥哥不说,还像一只该死的花孔雀一样在湘灵上下胡乱撩拨,君绫姑娘好不容易跟自己说上两句话,结果这么一来一去,怎么他又被梁少卿压了半头呢?
而且虞蔷姑娘现在也不拿箭射他了。
这日,在学堂上,梁沉又伏案睡了一个时辰。
“梁少卿!”苍松长老拿戒尺戳了戳他的脑门,“梁少卿!你昨日又下山喝酒了么?”
“啊?”梁沉迷迷糊糊地抬头,眼神茫然地转了一圈儿,“什么酒?你这儿还有酒么?”
一阵哄堂大笑。
“你这个…”苍松长老气得捂脑门,“梁少卿,你简直太过!你剑也不学,书也不听,那你来湘灵究竟来做什么?你可想得清楚?”
梁沉叹了口气。
“长老。”戚无染款款起身,“昨日我陪少卿温书,他习得晚了,方才格外累,绝非有意睡觉的。”
“你啊你!”苍松长老抚了抚下巴,“回回我说教他,你总会站起来帮他找各种理由。今日温书、明日练功、后日又要下山帮老太太搬家?小染,你这不是帮他!你这是纵容他、娇惯他!回回在课上不听,回回又在课后找你!小染,你这次也别想着拦着了,你也出去---你俩一起在外面给我罚站到晌午!”
“不是吧…”苏念予小声念叨,“戚公子可是全湘灵上下的宝贝,怎么今日连他也一起罚?”
“哎哎哎,长老,罚我可以,您看外面天这么热,就别让戚公子出去晒着了---”梁沉低眉顺眼,“要不,您让戚澄代他受罚吧!”
“什么?”戚澄七窍生烟,“梁少卿,你少在这里卖乖!我自会帮我哥哥去认罚,还用你来安排?”
“行行行都闭嘴!”苍松长老敲了下戒尺,“您二位请吧?”
众人哗然,眼睁睁地看着戚无染跟着梁沉一同去了廊下。梁沉本就不想听书,这么一出门倒是如了愿,只是觉得连累了小公子,终是有些心疼。戚无染倒是觉得没什么,从从容容地就陪他站着了。
“手腕怎么红了?”
昨晚从君绫姑娘那里回来之后,两人没说上几句话,今日梁沉看到他白皙的腕子上的红印未消,下意识便问了出口。
戚无染藏了藏腕子,没说话。
梁沉猛然想起来,该不会是自己捏的吧?
他顿时又心疼起来,恨不得现在就捧过来吹吹。隔窗望见长老让弟子们伏案看书,苍松自己也落顿在案几前拿起了毛笔。梁沉索性凑到那小公子身侧,拉起手腕一看。
“别闹!”小道长低声制止,“会被看到的!”
“怕什么?”梁沉坏笑,“看到了又怎么样?谁能往那个方面想?来,我帮你揉揉。别生我气啦,我昨晚不是被落落那副倒霉相惹火了么?要不今晚我去芳菲院找你,你打我一顿出出气?”
“满口胡言。”戚无染一边躲,一边骂他,“你再这样我走了!”
“你走?”梁沉喜笑颜开,“先生罚你站呢!你走去哪里?”
这日的光线尚好,眼看戚无染出去罚站了,戚澄本就没什么心思温书。他在位置上伸长了脖子左看右看,发现梁沉那厮竟然还腆着脸对自家哥哥拉拉扯扯,不禁勃然大怒。
“这个登徒子!”他咬牙切齿,“他什么时候能放过我哥哥?”
他想了一会儿,又从衣服里摸出个飞镖出来。
自从上次挨了打之后,他那一盒子的暗器全被亲爹没收了。不过幸好他机灵,床底下竟然还藏了一个。
戚澄偷偷苦练了许久,自觉准星已经比上次强了不是一星半点儿,要是这回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扔出去,刚好把梁沉削成个秃子,岂不妙哉?
这么想着,他竟然莫名开心了起来,悄悄地瞄了准,只见梁沉那厮又在嬉皮笑脸地凑着跟自家哥哥说话,戚澄越发气恼了起来,他拿书本一挡,暗器便利落地飞了出去。他赶紧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往桌子上一趴,只听一声惨叫“啊---”
一回头,那飞镖正不偏不倚地扎到了长老的屁股上。
原来刚才长老见罚站的二人在长廊上勾肩搭背,正要起身去窗口教训,没曾想刚一转身,这屁股便遭了秧!
学堂里顿时乱哄哄了起来。
戚澄登时魂飞魄散,苍松长老一边惨叫,一边摸摸索索地去拔身后的暗器。陆雪凝见了,赶紧憋着笑阻拦,“别!别乱摸!哎呀苏念予你快过来,你来帮长老!”
“何…何人偷袭我?!”苍松长老趴在窗棱上,“梁少卿!是不是你又在搞鬼?!”
“我…”梁沉哭笑不得,赶紧跑进去帮忙。戚无染刚进门就看到了戚澄那一脸畏畏缩缩的模样,当下就明白了怎么回事。
院子里的玉兰花落了一片。
苍松长老休息了七八天才再回来学馆。
戚澄又被打了一顿,直接歇了一个月。
梁沉从芳菲院回去的时候又碰到了虞蔷姑娘。
坦白说,他已经许久没被冰箭射过了,可是心里还是会有些打怵。虞蔷姑娘明显和善了不少,连说话声音都轻柔了一些。
“下个月,就是你们出门试炼的时候了。”夕阳如火,虞蔷还是一身红衣,“如今月老摊子的事情在湘灵有些愈演愈烈了,你们这批人,没准都要被派出去查一查青鱼镇的月老祠。”
“这种小术法还值得我们去查?”梁沉笑笑,“不就几根红绳子么?也就是给那些苦命的求个好姻缘,怎么就不能用了?”
“若是能止于此,那便是极好了。”虞蔷叹了口气,“可是这红线却邪性无比,任谁得了红线,便能为自己强扯一段姻缘,你说,强来的合婚,会是如愿的么?”
梁沉愣了愣。
只听那虞蔷道,“西城里有个乞丐也凑了几个铜板,买了一根红线。本以为他买着玩,谁料他不知用什么手段,将红线的那一截缠到了一位如花似玉的年轻姑娘的手上---咒语一生效,那姑娘便哭着闹着求父母将自己嫁给他---据说,还绝食了呢!”
“还有这种事?”梁沉诧异不已,“这红线竟有如此之大的灵力,这么一想,竟比真月老还要灵光了。”
“是啊,”虞蔷点点头,“若真是如此的话,一旦任由其发展下去,天下岂不都要乱了?所以此事可大可小,家主让你们前去查,也算是看重你们了。”
梁沉沉思片刻,只觉得此事并不简单。晚风微微吹起他前额的发丝,虞蔷站了一会儿,突然缓缓开口,“梁公子?”
“嗯?”
她的凤眸有些躲闪,“那日岑荼送我回湘灵,我在想…莫非你是神夜的友人?”
“是啊。”梁沉笑笑,“神夜于我不光是友人,还是陪我长大的故人,怎么,你也想去见神夜么?”
虞蔷低下头,眼眸有些颤了。
“若是你下次得见神夜,能否帮我带句话?”
“什么话?”
“谢谢他。”虞蔷的眼帘低垂,“帮我向他说声谢谢,顺便告诉他,我已经平安长大了,西城夜游神殿里的灯火…也可以熄一些了。”
梁沉久久无言。
“你…有故事么?”
良久,他才开口道。
“嗯。”虞蔷竟然笑了,“所以,你想听么?”
“好啊。”梁沉轻笑,“我这里正好有些青梅小酒,姑娘,请吧?”
虞蔷微微一行礼,就跟他去了。
神夜…梁沉说不清自己究竟有多么想念神夜,只要是神夜的故事,他怎么会不想听呢?
他在院子中的红枫侧摆了小酒桌,虞蔷姑娘少见地松下状态,把夜游神殿的故事,娓娓道来。
原来她从小父母早亡,寄人篱下。在她才六七岁的时候,有一次被族里的顽童欺负了,便跑了很远,天黑透了,只能藏进了夜游神殿。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真正的神明。”
虞蔷深深地陷入回忆中。
“我只记得那个时候,我缩在一个角落里。外面的雨越下越大,神殿里很黑,突然之间,我就听到了一阵又轻又安然的铃声。”
“那个时候,周围的气氛仿佛一瞬间就变了。”
大门开了,小姑娘不敢探出头去看,只看到两个影子,在月光下被风雨撕开。
原本白日里好好待在原地的那一对神殿童子,突然就从石像中脱身而出,蹦蹦跳跳地去迎。
“大人大人!您来啦!外面雨那么大,您快来歇一歇吧!”
是巡夜时碰巧来这间神殿里躲雨吗?
自始至终,虞蔷都不敢探出头去,只觉得那是一个极为温和善良的神明,要不然,怎么会如此静心地听小童儿东扯西扯呢?
雨小了些,他要走了。
“把灯都点上吧。”
“嗯?大人,晚上还要点灯么?”
“嗯。”神夜似乎笑了,“有个小客人来此避雨,她应该怕黑吧。”
八百明灯倏然亮起。
那份温暖,她永生难忘。
她终于鼓起勇气要追出去,却只看到一个黑衫背影,坐上牛背,短笛声一起,就消失在了夜幕里。
童子归位,神殿寂寥无声。
一亮,就亮了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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