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退了出去,  南欢沉默了一瞬,方才开口,  “殿下,  对不住。是我唐突了。”

    她的目光不太敢往宋暮的脸上放。

    人前,别人的目光会给她一种压力,尤其在魏玉面前,  她拼命的想要展示自己与宋暮是情投意合。

    但私下里,她与宋暮并没有她所展现出的那么恩爱。

    在意外同床睡了一晚上,又遇上魏玉这件事,她激动之下亲手扒了宋暮的衣服后,  她有些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宋暮。

    宋暮挑了挑眉,“这会儿你不该说对不住。你知道你该说什么吗?”

    南欢一怔,  “说什么?”

    宋暮倾身靠近她,  他一靠近,南欢的上半身就往后仰。

    宋暮按住她的肩膀,笑着看着她,  “你应该说多亏夫君在,  夫君真好。”

    南欢眨了几下眼睛,  感觉面上发热。

    但眼下还有另一件重要的事情一定要说清楚。

    南欢抬起眼看着宋暮,  夫君当然是叫不出口的。

    她岔开话题,  认真解释,  “今日的事情,我事先并不知道。殿下,你一定要相信我。”

    魏玉突然闯进来,这是她根本没有料到的事情。

    他说的那些话,  讲给旁人听,  又加上她曾经与魏玉的关系。很容易生出一些是她事先与魏玉商量好私奔的猜测。

    如果不解释清楚,  她怕会让宋暮心生嫌隙。

    南欢的表情认真,宋暮的神态也正经起来。

    发现自己的心意之后,宋暮做出过一些努力,也想过用权势从魏玉的手中抢人,逼迫南氏嫁女。

    但那些疯狂的想法都终止于他偷偷的跟在南欢身后,看她虔诚的跪在佛前,在并生的古树下供上象征姻缘的红牌。

    他在她走后,取下那块红牌,红牌上是她的笔迹,娟秀的小楷一字一句写着对魏玉与她未来美好的祈愿,字字句句都是钟情。

    他从来都不是什么好人,与君子这两个字扯不上半点关系。

    但权势或许能让他不择手段的抢来南欢,但南欢并不是一件物品,而是一个人。

    人心与恋慕,不是权势能够强夺的。这样浅显的道理,他还算清楚。

    放弃两个字太难,他做不到,却又看不到任何希望,苦闷难消,只能离开京城,逃避她的幸福。

    最是桀骜不驯的少年,生平第一次尝到了伤心的滋味。

    听说魏家出事,他们的婚事未能如约举行,南欢为了魏玉被赶出家门。

    宋暮回到京城,这几年她在等魏玉,他又何尝不是在等她。

    他旁观了她这些年的固守与坚定,比谁都更清楚曾经魏玉在她的心中占据多么重的分量。

    他思索片刻,方才抬眸看着她,试探着开口道:“我相信你。如果你对他仍有些许不忍亦或者念及旧情,我也可以理解。”

    这个回答实在出乎了南欢的意料,她拧眉看着宋暮。

    这种心绪很难形容,他的信任让南欢先觉得高兴,可很快又想生气。

    高兴是因为他愿意这样相信她,没有小心眼的因此而不虞,对她心生间隙,生气则是因为他未免也太容易相信她,太宽宏大量。

    她发现自己好像更希望他小气一点,斤斤计较一点。

    复杂的心态反复拉扯,南欢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想。

    她按下思绪,面色冷淡,“我与魏玉早已没有任何干系,我对他没有任何旧情可念,最多也就是有些仇怨要报。”

    若说宋暮全然不在乎魏玉方才那些话,一点都不会记恨情敌,当然是不可能的。

    这几年他明面上并没有跟南欢有过多的接触,私下却一直在派人看顾着她,当然魏氏一族的动向,也瞒不过他的耳目。

    魏氏与肃王勾结在一起,魏玉娶了肃王小女儿的事情,他比京中大部分人都更早知道。

    这几年里,他对南欢没有表露出任何心意,只能艰难的保持着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生怕有一点越界会让本就讨厌他的南欢,发现他的心思更加憎恶他,甚至于躲避他。

    两个人没有发展出任何实质性的关系,几年的努力,宋暮自觉也不过是让南欢对他的态度从眼中钉肉中刺,变成了平淡的点头之交。

    他没能撬动南欢的心,但这并不妨碍他讨厌魏玉这个人。

    明明他与南欢也是自小相识,只是迟了魏玉一点点而已。

    魏玉不费吹灰之力就获得了南欢的心,这份感情几乎毁了南欢。

    最可恨的是魏玉拥有这样一份感情,却丝毫不懂得珍惜。

    魏玉今天的行为,更是踩到了他的底线。

    他愿意为南欢做出一定的退让,但前提是南欢仍旧在乎魏玉。

    既然连曾经深爱魏玉的南欢都这样憎恨他,那么他没有必要再对这个家伙留情了不是吗?

    宋暮轻笑了一声,眉眼都是掩饰不住的笑意,似乎心情很不错。

    “那么你想如何报仇?宫刑会不会太便宜他了?”

    他的语气好像在怂恿她去挑个更残忍的法子的出气。

    南欢迟疑了一瞬,“其实我刚才说宫刑,只是为了羞辱他而已。”

    说什么宫刑,让魏玉做太监,日夜伺候。

    不过是她知道魏玉心高气傲,故意折辱他罢了。

    实际上且不说她没有这种让太监日夜观摩夫妻生活的爱好,就说她与宋暮之间的关系,他多待上一个时辰,她都演不下去了。

    方才那一出,已经用了她毕生的演技。

    退一万步,魏玉愿意做这个太监,她都不愿意留他在眼前碍眼。

    谁敢把仇人放在身边,万一他鱼死网破下毒亦或者持刀行刺怎么办?她还有很多事没有做完,不想因为这种可笑的理由而死。

    宋暮目光凝在她脸上几秒,没作声。

    南欢领悟到宋暮眼神中的失望,解释道:“此人多诈,话不足为信。但总归是货真价实的郡马,殿下不如将他留下,细细拷问,问清他口中那个可以让肃王死的把柄究竟是什么。就算问不出肃王的把柄,能问出一些其他的信息,比如说肃王平日跟他的幕僚交谈内容,近期有什么打算也好。”

    她话音微顿,又补充了一句,“问出这个把柄究竟是什么,让他将所有知道的东西都吐出来。殿下再杀他也不迟。”

    她一开始很怕宋暮会拿她跟魏玉做交换,但转念,她又觉得这种担心毫无必要。

    魏玉是自投罗网,进了王府就自身难逃。

    这个送上门的把柄,他们想要知道,魏玉其实根本没有拒绝的权力。

    一顿刑罚下去,他不开口也得开口。

    圣人偏爱幼子,而肃王是皇长子,占了一个长子,朝中也有不少支持者。

    她即便身处市井,也常常听到百姓争论不休,这两个人谁更适合做太子。

    如今她作为宋暮的妻子,已经彻底绑在了这条船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不得不多做打算。

    她的确想要报复魏玉,他是自己撞进她手里的。

    强闯王府这样的行为,他作为御史,说出去就是知法犯法,轻的可以按一个冲撞王驾,重可以按一个心怀叵测,刺王杀驾。

    无论是法理,还是人情,他们扣住他都说的过去。

    他会这么蠢,真是出乎了她的意料。

    南欢本以为自己还要再等一等,精心谋划一番,才能让魏玉从云端跌落。

    搞清楚南欢要留魏玉一命,并不是因为旧情,只是要物尽其用。

    宋暮果断答应下来,“好。此事依你。”

    魏四站在窗棂后,推开窗户,仰头看着初升的朝阳。

    距离魏玉带着人进入王府,时间已经过去了三个时辰。

    魏四无从知晓魏玉的行动是否顺利。

    两个时辰前,王府上空亮起冲天的火光,滚滚烟雾笼罩了大半个王府。

    紧接着,大批禁军从北衙赶来,一车一车的水被运来灭火。

    一个时辰前,火灭了。

    王府周围一里地被层层禁军把守,城内各个要道都被禁军封锁,动静之大使城内的居民百姓都不敢上街。

    眼下到了开城门的时间,但魏四觉得今日城门是不会开了。

    等在王府角门的车马在北衙的禁军到达王府前就只能回撤。

    车马可以撤走,但王府内的人却没有按照计划出来。

    这一次行动本来就准备的很仓促,更没有提前排练的可能,失败在意料之中。

    他们这下有大麻烦了。

    魏四在心底叹了一口气。

    旁边的年轻人忍不住开口,“大哥。我们现在怎么办?怎么才能把公子救出来?你快想想办法吧!”

    魏四捏了捏眉心,“想办法。我能有什么办法。你光催我。有本事你来给我一个办法。”

    年轻人一副天塌了的表情,“那咱们这不是完了。大公子要是没了,咱们可怎么办?”

    这些死士从小接受的教育就是对魏氏一族尽忠,更具体一点就是对魏氏的宗子尽忠。

    魏玉是嫡支,更是长房长孙,一出生就板上钉钉的下一任宗子。

    他父亲死后,他本该接替这个宗子的位置。

    不过是因为魏家出事,族中子弟都在流放的路上,不好明目张胆的回到崖州在宗祠祭奠先祖,举行仪式,才耽搁了而已。

    魏玉若是死在这里,他们真的是命都不够抵了。

    魏四瞪了他一眼,“说什么胡话,什么公子就没有了?闭上你的乌鸦嘴。现在我是没有办法,但说不定金庭那位有办法呢?”

    年轻人眼前一亮,激动道:“对对对。金庭那位大人一定会有办法的。我们赶快给他去信一封吧。”

    魏四抬手去收回支开的窗棂,他瞥了一眼满大街的禁军,“再等一等吧。这会儿信鸽可飞不出去。”

    咚咚咚――

    门外传来一阵急匆匆的爬梯脚步声。

    一个人捧着一叠信推门而入,“大哥,金庭来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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