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
柳轻点头道。
“闭嘴!”
曲晨几乎是同一时间制止道——上一次在归州城,也是差不多的这么一句话,耍得他们两个团团转不说,还把她自己置于险境!这次她还想故技重施动什么鬼心思?!
两个截然不同的反应,让江染霞一时有点不知所措。
曲晨瞪眼抬手指着卧舱方向道:“你给我乖乖回去睡觉,别想翻什么鬼花样!”
江染霞觑着他眸中升起的怒火吓得倒退两步,慌忙躲到柳轻背后
娇怯的模样惹得柳轻无声一笑,对曲晨道:“你且容霞儿说说看,用与不用尚在你我。”
“不许说!我不要听!”
曲晨点着遁在翩翩白衣后的人儿大声道:“上次就是她出的馊主意,连你都着了道,这次别又想捣什么鬼!”
他说着话,欺身上前便要去拿那鬼精灵,吓得江染霞惊呼一声。
柳轻忙偏身一护,抬手格开他的动作蹙眉低喝道:“成何体统!”
曲晨见他眸中已有警告之色,也知所行逾礼,只得悻悻地一甩手,满是威胁地瞪着躲在他身后的人儿。
江染霞见柳轻能约束于他,便有恃无恐起来,大声道:“你不要听,公子要听,我说给公子一个人听。”
言罢,她拉拉柳轻的衣袖,示意他弯身下来。
“你……”
曲晨还想说话,却被柳轻抬手阻止,只见他含笑俯身侧耳,江染霞扒着他的肩头轻轻耳语了一句,他的双眸蓦地一亮,笑容顿敛,望向她的眸中满是意外、惊喜和某种复杂的东西。
江染霞说完,对着柳轻笑笑地眨了眨眼,那模样便如刚吃了一条鱼的猫儿般,带着一丝得意,一丝满足。
曲晨的心底忽然生出一阵慌乱——看见柳轻缓缓直起身子,转过脸来瞧向自己,眸光闪烁不定,他就知道:那个该死的鬼丫头又成功了!
他忙道:“你别听她的,她又想耍阴谋诡计糊弄人!”
柳轻注视曲晨,心头无比复杂——江染霞在他耳畔只说了六个字:“无星,金蝉脱壳。”
又是一记兵行险着!
又是一场押上性命的豪赌!
但他不得不承认,这已是现在他们能做出的最好选择!
是他完全没有想过、没有想到的制胜妙计!
但是,这一计的关键却是曲晨,以他的性子绝无同意的可能!
柳轻犹豫了一晌,终于缓缓来到曲晨面前,拉着他的胳膊走回桌畔坐下,示意他也坐下。
曲晨见他如此凝重,心里更是没了底,坐下身不安地道:“听云你别理她……”
柳轻抬手制止了他的话头,缓缓开口道:“老鼠会已然出手,不达目的势必不会干休,咱们的虚张声势或许能瞒过别人,但究竟有多大损伤他们却是心知肚明,一旦再行来犯,恐怕红雪莲难免易主,咱们此行所有的努力便功亏一篑。”
曲晨知道他讲的都是事实:这艘船再禁不住一轮今天这般的猛烈攻击,而老鼠会说得也没错,他武功再高终究只有一人双拳,保自己全身而退是毫无悬念,但要保这一船人却绝无可能,甚至,想同时保住他生命中最重要的这两个人都是奢望。
如此的死局让他深感无力,只得妥协地道:“那你说要如何?”
“咱们此行的目的就是要将红雪莲带回岛上,”柳轻凝视他的双眸道:“因此,只要红雪莲归岛,咱们就赢了全局,老鼠会也就断了妄想。”
“所以呢?”
曲晨只觉得嗓子发涩,他隐隐感觉柳轻接下来的话可能会让他失控发狂。
“金蝉脱壳。”
柳轻一字一顿说出来,停了停,平静地解释道:“你带着红雪莲离船上岸,走陆路到入海口,乘海船回岛。”
“不可能!”
曲晨拍案跳起,饭桌在他的掌下碎成一堆木屑,他气得声音发抖道:“这种时候你让我丢下你们一个人逃跑?!”
“不是逃跑,而是锁定胜局。”
面对他的怒火,柳轻沉静如初地道:“现在,所有人都知道红雪莲在这船上,所有的眼睛都盯着这艘船无暇他顾,你暗度陈仓取道陆路,昼夜兼行,必能将它安全送至岛上。退一万步,就算此计有人识破,红雪莲在你身上也无人能夺。”
这句话不是恭维——当今世上能从曲晨手中夺物的寥寥无几,而这有限的几人中,无一有争夺红雪莲的可能。
“那你们呢?”
曲晨努力压制着的心头的怒焰,声音里带着令人恐惧的微颤。
柳轻语声平宁地道:“此去登岸,以你的功力,单人独行,七八日便可到入海口,只要上了海船更无人能阻你,我只需在船上虚张声势七八日光景,吸引他们的注意力便可大功告成。”
“你怎知七八日间无人来犯?你怎知他们攻船你就能守住?你怎么保证霞儿的安危!”
最后一句曲晨已是压抑不住低吼。
柳轻抬眸迎着他怒焰翻腾的双眸,目光坚定语声平稳地道:“我说过的话,永远有效。”
霞儿若是有事,我来偿命。
偿命!
这两字深深刺痛曲晨的心:一个是疼之爱之的女子,一个是亲之敬之的兄长,我如何让你偿命?
怒气攻心,偏又无言以对,曲晨猛地扭头怒不可遏地冲向一旁的江染霞吼道:“又是你出的馊主意!”
江染霞自他拍碎桌子就知不好,悄没声息地一点点向花厅门外退去,此刻已蹭至门口,被他这一声怒吼吓得一激灵,转身便跑,怎料双腿已是软了,在门槛上一绊,扑通一声摔倒在地,疼得直咧嘴,却又不敢则声,只有翻身坐在地上把身子往船亭挪。
柳轻急忙闪身挡在曲晨面前道:“你吓到霞儿了!”
曲晨瞪着蜷缩在地的人儿,重重地呼吸着试图压制心头的怒意。
柳轻伸手按住他肩头,示意他冷静下来。
曲晨一晃肩想震落他的手掌,却被他用力抓住膀子,只听他柔声道:“我不逼你,你且想想,咱们明日再议。”
曲晨的脾气上来是十头牛也拉不回来的,柳轻一开始也没有想过能一蹴而就。
瑟缩在地上的人儿泪汪汪的满眼恐惧,如此的柔弱堪怜,终究令曲晨无法将火气真的倾泻于她。
他瞪着江染霞冷冷地迸出几个字道:“我不会同意的!”言罢,转身头也不回地穿过花厅走回卧舱,“砰”地关上了卧舱门。
柳轻垂眸望向跌坐在地的人儿,犹豫着是不是要去扶。
江染霞却已经一骨碌站了起来,拍拍裙上的灰尘抬眸一笑道:“我没事,公子去忙吧。”
她脸色苍白,笑得也勉强,显然是真的吓到了,但偏又那般懂事,懂事得让人心疼。
心头有千般安抚的话语,但到了唇畔,柳轻只是低声说了句:“无星也是关心则乱,你不要怪他。”
江染霞点头笑道:“我知道,他就是那样的脾气,过一会就好了。”
柳轻微微偏过头,不敢直视那双澄澈的眸子,好像还有千言万语要说,到了喉间却化作沉默。
“公子……那你先忙,我回去歇着了。”
江染霞见他不说话,忙自觉地开口道。
“去吧。”柳轻柔声道。
江染霞退了半步,浅浅一礼,方才快步穿过花厅向卧舱而去。
直到娇小的背影消失在舱房门内,柳轻才收回视线,向着后船而去。
下舱里,一干船工仆役正紧张地赶工,柳轻略看了看,并无他事,便进总控密舱想校对机括数据,奈何拿着算筹半天无法集中精神,只得丢下算筹仍回自己卧舱去。
对面的两间卧舱各自亮着灯火,静悄悄的。
柳轻推门进了自己的舱房,倦然坐到桌前,信手拿起翻到一半的医书,看了半晌却一个字也没看进。
他颓然丢下书卷,阖眸支额,拇指轻揉着太阳穴——曲晨问得没错:七八日内肯定不会无人来犯,而他也完全没有把握能守住这条船、周全那个人儿。
但,若不如此又能怎样?
再来一次这样的攻击,非但江船不保,以曲晨的性子,他和江染霞无论谁有难都不可能袖手不管,最后的结局只会是满盘皆输。
想到江染霞,柳轻于眉头深蹙中扬唇微笑:这丫头的心思之巧常有胜于自己之处,只是,她总用那般仰视的目光望着他,让他误以为自己真的可以俯瞰于她,而事实上,她不仅智谋不逊于他,胆识和果决更是胜他一筹。
意识到输给这样一个人儿并未让他有丝毫沮丧,却反倒有一种棋逢对手的跃跃欲试。
正胡思乱想间,柳轻忽听脚步声响,继而对面曲晨的舱门被轻轻敲响。
是她?
已至入夜时分,她找他做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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