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白陌遥来说,“成功”一词更像在赌。她之所以给岳景辰开那样的药方,就是看准了他内心尚存的一丝善良。如果没有这一丝善良,就是再好的药方,也救不了他。

    一场雷雨过后,默默园内的空气更加清新。

    白陌遥带着林珊珊到后院,和刘阿姨一起修整园子。黄瓜架倒了,需要重新搭起来。金桂树上面的枝叶被打落不少,落了一地,也需要清理。

    林珊珊边捡树叶边抱怨:“肖迪温都半个多月没来了,这次一定要扣他工资。”

    白陌遥没忍住笑了。他哪儿有工资?

    刘阿姨示意她们两个去休息会儿,她一个人能干完。

    林珊珊懂一点手语,她告诉刘阿姨:“人多力量大!”

    前院传来吵嚷声,让她们不得不停下手里的活儿,仔细听了听,好像有人闯进来了,范大爷正在阻拦。

    白陌遥把手里的枯枝烂叶丢到一边,摘下手套,让林珊珊跟她去看看。

    她们刚走到前院,就看到大门口处,一个约摸四十岁上下的女人已经闯了进来。在她身后还站着一个不知所措的大男孩。

    范大爷一遍遍地跟那女人说“没有提前预约不可以进去”,可那女人就是不听,非要往里走。

    林珊珊看范大爷快招架不住了,便快步走过去,拦在那女人面前,问她有什么事?

    “他要带儿子来看病,可是没有预约,”范大爷先一步开口了。

    “我预约了,我预约了快半年了,一直没有得到你们的回复。我真的不能再等了,请你们帮个忙,让我见见白老师吧!”那女人带着哭腔说道。

    “你先别急,”林珊珊最见不得有人在她面前哭哭啼啼的,“你说你预约过,那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韩艳,这是我儿子,他叫平昊聪,我们需要白老师的帮助!”那女人一把拉过她身后比她还高半头的儿子,奈何儿子只是低着头,没有任何反应。

    “韩艳……”林珊珊想起来了。她让他们稍等,她去跟白老师说一声。

    韩艳已经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白陌遥,虽然是第一次见,但她能看得出来,那就是她要找的白老师。她拉住林珊珊的手,请求她无论如何帮帮她,一定让她和白老师见上一面才好。

    林珊珊不敢随便答应,转身向白陌遥走去。

    “她就是半年前那个出高价预约的韩艳。儿子的心理出了问题,最初她不忍心把儿子送去做封闭式的治疗,这才使儿子一错再错,现在肯接纳他的只有看守所了。”

    白陌遥也想起来了。不过现在不是接待时间,她还从来没有为谁破例过。况且她根本帮不了这样的病人,所以从一开始就让林珊珊回绝了。

    “要不我还是让他们走吧!”林珊珊看白陌遥十分为难,便对她说道。

    “算了,让他们进来吧!”白陌遥看那女人的样子实在可怜,谁能想到曾经她也是光鲜亮丽的总经理夫人。

    她先进去洗了洗手,略微整理了一下衣服便坐下等着他们进来。

    林珊珊去请韩艳母子,还不忘叮嘱她一会儿进去后记得说重点,因为她只有一个小时的时间。

    韩艳说她知道,她都知道。

    漂亮的园子并没有吸引平昊聪的注意力,他就像一个机器人,任由妈妈操作控着,往东或是往西。

    进到描绘描绘厅事,韩艳和大多数人一样,都对这个布置简单的地方产生了怀疑。别说一些稀有的辅助器材,连档案柜和电脑桌都没有。

    “也许都在另外两个房间里,”韩艳这样安慰着自己,在林珊珊的引导下,忐忑不安地坐在了白陌遥对面。

    白陌遥让林珊珊先把平昊聪带到贰号描绘室,然后放七号、八号、九号音乐给他听。这就意味着,她要先和韩艳作十五分钟左右的谈话。

    韩艳看到儿子被单独带进去,心里非常紧张,“他,他什么也不会表达,你看要不要……”她没有说完,因为白陌遥正紧紧地盯着她看。

    “你不用紧张,如果你不相信我们,就不应该过来。”白陌遥说话的语气并不冷淡,分寸掌握得非常到位。“你有十分钟的描述时间,这十分钟对你儿子非常重要,你要把这几年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情总结一下,讲给我听。”

    “是,是!”韩艳考虑了一分钟,然后才开始讲。

    她的儿子平昊聪原本是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高二那年,他收到了班上一个女生写给他的情书,正好他也喜欢那个女生,便在暗地里开始交往。

    不巧的是,她在帮儿子收拾房间时看到了那封情书,她不敢相信、也无法接受儿子在这么关键的时期早恋。

    只从那封信上看,她觉得是那个女生的错,是她主动向她的儿子示好。于是她拿着信跑到学校,找到他们的班主任,让班主任警告那个女生,还儿子一个清静的学习环境。

    她不知道,老师的办公室外面正好有经过的学生,她在办公室大吵大闹的事很快便在学校传得沸沸扬扬。

    儿子跑回家,不但埋怨她偷看他的信件,还埋怨她不该跑到学校,至少应该先问问他才对。

    她并没有觉得自己哪里做错了,反而教训儿子,不要为这种没有可能成功的事情耽误了明年的高考。

    儿子冒雨跑出家门,她担心儿子会也事,便打电话让丈夫回来一趟。

    谁知儿子只是淋了场雨感冒发烧,但那个给他写情书的女生,却因承受不了闲言碎语带给她的压力,穿着一条红色的裙子从教学楼跳下来,摔死了。

    看到出了人命,她才有了一丝愧疚感,于是拿出一笔钱给了那女生的家人,学校为了息事宁人也作出了赔偿。

    那女生的家人没有再闹下去,她本来还暗暗庆幸,可是儿子偏偏不让她安生,一直折磨她到现在。

    他不再去上学也就罢了,还每天都像发烧一样糊里糊涂的。饿极了才找东西吃,困极了才会随便找个地方睡觉。

    更为严重的是,他不会说话了。整整一年的时间,他没说过一句话。

    她以为这就已经是最坏的结果了,没想到更让她追悔莫及的事情还在后面。

    有一天儿子跑出家门,在外面乱逛,看到一个穿红裙子的女人,就突然向人家扑过去,紧紧抱住人家不放,还在人家身上乱啃乱咬。

    那女人被吓得生病住院了,儿子也因此被警察带走了。

    她终于意识到,儿子的心理出现了问题,而且还很严重。后来心理医生得出的结论也是如此,大概属于“应激性创伤心理”的一种,因为没有及时得到治疗,导致他已经出现幻觉。

    她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自己当初的冲动会带来如此严重的后果。有了第一次以后,儿子后来便经常偷偷跑出去,见到穿红色衣服的女人就去抱人家。几次之后,警察都认识他们了。

    韩艳已记不清这是第几次讲这段不堪的往事了。每次抱着一点希望找到一个新的心理医生,她都要重新讲一遍。

    “最初的时候,有个心理专家建议我把儿子送去封闭的康复中心,他爸爸也觉得这是唯一的办法。可我当时在跟他爸爸赌气,我气他对儿子不管不顾。儿子出事前,他忙他的事业,三番五次打电话都不回家;儿子出事后,他借口为了二儿子能有个安静的学习环境,就带着老二搬家了。他不乱出主意还好,他越说应该怎样,我越来气。所以便没有听从医生的建议,再说我也心疼儿子,一听说‘封闭治疗’就觉得他会受什么委屈。直到儿子学会砸门、跳窗离开家,到外面去闯祸,我才知道我又错了。”

    白陌遥一直非常认真地听着,同时分析着眼前这个女人的心理。很显然,这是一个自私自利、又目光短浅的女人。她说她知道自己错了,实际上并没有真正认识到自己究竟错在哪里。

    用一句话总结就是:她用她的愚昧无知一步步把儿子逼到了现在这个境地。

    “事到如今,你想要个什么样的结果呢?”她直接问她。

    韩艳愣了一下,擦了擦眼泪回答说:“我想让儿子回到四年前,不管让我付出什么样的代价都可以。”

    “你这个要求太高了,恐怕没有人能做到。”白陌遥淡淡地回了她一句。

    “那,那让他恢复意识也可以,至少能控制住自己的行为。我真的,真的快支撑不住了。警察对我们说,如果下次再有人报警,就要采取强制措施了。”韩艳说着,又哭了。

    白陌遥非常理解作为一个母亲的心情,但她半年前已经拒绝了她,说白了,就是她对这样的患者根本无能为力。

    她有一条没有公开的原则,那就是绝不接待已经进过看守所的心理疾病患者。她毕竟不是医生,对完全没有自控能力的人束手无策。

    看时间差不多了,她让韩艳在外面稍等片刻,她进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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