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张宣儿沉迷于八卦时,一个低沉的声音不紧不慢,却又有着不可忽视的威严,在她脑中响起,“不要想东想西,重点是那姑娘是何许人。”
“是是是,白大仙……”张宣儿语说完不禁翻了个大白眼。
通过张宣儿对他们的观察——
白日,谢公子在房中除了读书,就是作文,别无异样。
而那女子,也仅是为他收拾房间,做饭,洗衣。
两人的相处,在不知情的人看来,或以为两人是成婚多年的夫妻,一颦一笑中默契十足,但通过细细观察,不难发现,谢公子的举手投足之间的疏远、恭敬,无一不表露着,他最多视女子如知己,而并未旁生男女之情。
夜间,女子服侍谢公子歇息下,关上房门,坐在门外的台阶上,静静仰望着天上散落的玉带银河,脸上浮现着隐隐约约的勾笑,或是在回忆白日里丝丝温存。
待屋内谢公子呼吸放缓,沉沉入睡之后,出乎预料的是,姑娘并没有就此回房休息,而是轻轻推开院子的大门,回头再次确认谢公子已入睡,便向着漆黑的森林,头也不回地往深处走去。
女子脚下的步伐越来越快,很快她便离别院越来越远,周围的环境也渐渐黑了下来,快要伸手不见五指之际,女子浑身上下由内而外蒙上了一层薄雾般的微光,越往深处走,那光越亮。
不远处草地上窸窸窣窣好似有人说话的声音,“槐姐姐,你可算是回来了,我们都担心你在那人类住所待久了,灵气耗尽,恐会干死在路上。”
定睛一看,出声的是在草坪中零星漂浮着的草木之灵,那它们口中的“槐姐姐”想必就是这位照顾谢公子的姑娘了。
槐姑娘一回到舒适圈,听着亲切的小家伙们的声音,紧绷的神经瞬间松弛,一下跌坐在地,鬓边滑落一滴豆大的汗水,此时她脸色苍白,嘴唇紫乌,不知是因为跑急了,还是如它们所说的灵气消耗殆尽?
她虚弱的笑了笑,摆摆手,示意自己没关系。
草木之灵们一边埋怨,一边为她输送着灵气,“槐姐姐,那人类小公子有什么好的,看起来病殃殃的,哪有我们豹哥哥那么强健帅气……”
“是啊,姐姐,虽然上次他将你从树下救起,但是你作为在此树上吊的女子怨念化成的花魄,是断不能长时间离树太远的,如果执意远离,仅需十二个时辰便会身体干枯而死的,而且你现在还强行化作人形,这也只会大大缩短你的寿命……”
小家伙们不解,槐姑娘为何豁出性命都要去见那弱小的人类公子。
只有槐姑娘自己明白,当第一次被谢公子捧在手心时,感受着他掌心冉冉升起的温度,那时她便全身心只属于他一人。忽闪的睫毛,清泉般的眼眸,温热的呼吸……这一切的一切都令她为之着迷。
幻化成人已耗尽了她所有的灵力,作为花魄,她生来便无法言语,无法将自己向公子通过语言的方式传达深藏心底的喜欢。即使如此,能日夜相伴谢公子左右,槐姑娘深感此生足矣。
可惜好景不长。
谢公子作为世家公子,他始终是难逃家族联姻的责任。
某天入夜,一如往常,谢公子歇息之后,槐姑娘回到树林吸收草木的灵气。
她前脚刚走,一群人风风火火来到了别院大门口,驻足。
“嬷嬷,据周围樵夫提供的信息,公子应该是躲在这里的。”
“好,来人,进去将公子带出来,夫人已经定好了时间,明日就是大婚之日,我们此番出来寻人,定不能有任何闪失!”
“是!”
一会儿工夫,谢公子便被一个家丁模样的男子背了出来,嬷嬷确认了一下长相,是公子无疑。
“这个地方留不得,给我一把火点了。”
须臾间,火焰点亮了整个别院,原本黢黑寂静的森林,烈火熊熊蔓延,鸟兽瞬间逃窜,幸得天降一场及时雨,将火势限制在了别院范围内。
待槐姑娘赶回别院,整个房子已经烧得残破不堪,她在残垣断壁中翻找了一夜,却不见谢公子踪迹,她反而长舒一口气。
他还活着。
被烧得黑漆漆的小草从土中探出头,叫住了槐姑娘,“姐姐,昨晚我看是有一群男男女女将公子掳走了,听对话是要抓他回去成亲的……”
槐姑娘大惊,公子这是要娶别人了?
可……她的喜欢还没有来得及说出口……
槐姑娘张开嘴巴,竭尽全力,却始终发不出任何声音,她右手反复捶着胸口,难过的感觉扯着心一阵绞痛,晶莹的泪珠早已挂满脸颊,可就连哭泣,她都只能默默流泪。
旁边的小草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小脑瓜一转,“姐姐,要不你将新娘带回来,我们帮你跟她谈谈,或许她被你的深情打动,就放弃跟谢公子成婚了呢?”
此话一出,槐姑娘渐渐收住了眼泪,愣在原地,平静了一会儿,看看小草,又看看眼前这烧成黑炭的房子,眼神坚定的点了点头,慢慢从地上爬起来,朝着镇上的方向进发。
谢家是宣州城的大家族,成婚这么大的事情,市井人人得知,槐姑娘很轻易便混入新娘府内,神不知鬼不觉,将新娘带了出来,她担心谢公子找不到新娘着急,还留下了之前送过给他的相似的槐树叶,以便他能知晓是自己带走的。
被掳走的姑娘醒来时,发现自己身处荒山的树林中,一时间被吓得瑟瑟发抖,大喊大叫。
一片散发着幽绿色光亮的草木之灵升起的时候,更是将姑娘吓得魂不附体,又晕厥了过去。
槐姑娘就这样静静待在她身边,等她醒过来好好聊聊。
姑娘好不容易醒过来,又见到一片绿油油的光,欲昏倒的瞬间,忽然发现身边坐在一个白衣姑娘,翻身过去,抓住槐姑娘的手,“姑娘救救我。”
槐姑娘只是对她笑笑,不语。
这一笑反而令那姑娘全身发毛。
“啊!娘亲救我!”姑娘坐在地上一个劲往后退,最后抵在了一棵树上,被草木之灵和花魄包围,退无可退。
见姑娘窘迫的模样,在一旁的草木之灵“咯咯”直笑,终于闹够了,方才开口,“姑娘莫怕,我们只是这林中的草木的精灵,不会伤害你的。”
姑娘定睛,观察着眼前这飘忽不定的绿光,大着胆子问道,“你们掳我来,意欲何为?”
小绿光将槐姑娘与谢公子之间的故事给姑娘说了一通。
那姑娘已经蹲坐在地上泣不成声,脸上的妆已经被泪水浸花了,伸手握住槐姑娘的双手,“原来你们还有这样一段过往,太感人了。”
“槐姑娘,你不用担心,其实你掳我出来也是正合我意,我本就不愿被父母包办婚姻,随意嫁给一个素未谋面的男子,我从小的梦想就是要做一个女侠行走江湖,现在我正好可以去圆梦,祝你和谢公子能幸福。”
话刚说完,新娘的凤冠被女子取下,随手一丢,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跟槐姑娘告别之后,就朝着远方走。
第二个被掳出来的姑娘,得知缘由之后,她就跟情郎私奔了。
第三个被掳出来的姑娘,得知缘由之后,她说自己从小向往田园生活,之后便归隐山涧中。
而槐姑娘依旧痴痴等着谢公子回来林中找她。
仅是因为谢公子曾经说过,喜欢这个林子,想一直住这里。
回忆到这里戛然而止。
张宣儿已经大致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了,现在需要醒过来,再跟谢公子确认一些疑问。
“白锦,快叫醒我!”
白锦沉默了一会儿,幽幽抛出一句,“求我。”
通过这语调上扬的两个字,张宣儿都能想象到他此时蔫儿坏蔫儿坏的表情。
她恨得牙痒痒,可还能咋办呢?
“白大仙,咱们说好的拯救苍生,除恶扬善呢?”
“我没说过?你应是记错了。”白锦可不吃张宣儿阿谀奉承这一套。
“白仙,求你……”张宣儿一咬牙,咱们仙家弟子,能屈能伸,先醒过来,再来收拾这只臭狐狸。
等待片刻,张宣儿发现手能动了。
她抹了一把嘴唇上残留的余温,恶狠狠得盯着白锦似笑非笑的侧脸。
她喃喃自语地抱怨着,“这到底是个什么奇怪的咒法,难道一定要白锦才能叫醒吗?下次或许可以找师兄试试……”
此话一出,白锦脸上得意的表情一沉,眉头微蹙,“你敢!”
张宣儿听到了他的威胁,却没有跟他继续争辩,只是朝着他甩了个大白眼,将自己从记忆中看到的结论告诉白锦。
“说回正题,掳走谢公子新娘们的妖是花魄,她并没有伤害那些姑娘,她们现在都在别处生活得好好的,虽然她应该不会伤害人,但是保不齐她得知小铃姑娘跟谢公子真心相爱会不会做出过激行为。”
白锦点点头,确实,这种不经世事的小妖,心思自是最难猜测。
“那接下来应该怎么办呢?约出来谈谈?此事的难度在于如何找到藏匿在偌大森林中的槐姑娘呢?”张宣儿自是知道,能纾解槐姑娘对谢公子的执念是当前重中之重。
“我倒是有一个办法,我扮成谢公子,你扮成小铃姑娘,我们俩假结婚,大婚之日,引蛇出洞!”白锦一脸“他也别无他法”的表情,无辜地盯着张宣儿,待她给个答复。
假结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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