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亲的流程在《礼记》中其实已经写得非常清楚,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皇家也是按照这一套程序来的,不过皇帝的身份贵重,这些流程自然要更繁琐些。

    去年孟弗在知道自己被孟雁行迁出族谱后,就去官府给自己重新办理了户籍,在这个世道下女子想要单独立户并不容易,需要经过多方的证明,好在孟弗从前人际关系处得还可以,即使与谢文钊和离,孟雁行将她赶出孟家,她也能找到人帮忙,花了一番工夫后到底将事情给办成了。

    如今她要与李钺大婚,太后担心她一个人在外这么直接出嫁会被人看低,想在帝都里挑个身份合适的王公贵族,让孟弗从对方的家中出嫁,只是这样一来难免会扯上些关系,再一个她的身份帝都里的人稍微一打听应该都清楚,着实不必做这些掩饰,孟弗便婉拒了太后的好意。

    李钺从自己的私库里拿出一半作为孟弗的嫁妆,剩下的一半则作为彩礼。

    他私库里的宝贝大多都是先帝在世时攒下来的,李钺清点后震惊地发现,如果没有先帝的这笔巨资,自己就是个穷光蛋,可能连媳妇都娶不上。

    先帝在世时总算是做了那么一两件好事,虽然这可能并非出自他的本意,但李钺还是大度地决定今年祭祖的时候给先帝多上一炷香,希望先帝在九泉之下能过得开心点。

    将私库里的宝贝分完之后,李钺就跑来与孟弗一起张罗大婚的事,这是他自己的大婚,他自然要关心的,而且他多费点心,阿弗就能少费点神。

    李钺过来的时候,孟弗刚将迎亲的名单罗列好,见李钺来了,便递给他看了看。

    这名单上面的大部分都是当年和李钺一起在北疆打过仗的王公子弟,与李钺的关系都不错,只是李钺把名单从头到尾看了两遍,抬头问孟弗:“迎亲我不用去吗?”

    孟弗嗯了一声,点头道:“按照礼法,您不用去的。”

    民间男女成亲,是要新郎亲自去新娘家迎亲的,但皇帝不同,皇帝是九五之尊,天下之主,迎亲之事一般会派遣使臣来代替完成。

    “我想亲自去迎亲。”李钺将手中名单放下,“阿弗。”

    孟弗托着下巴,抿唇望向对面的陛下,似乎在考虑这件事可不可以。

    “我成亲怎么能不去迎亲呢?”李钺催促她说,“阿弗,把我加上,把我加上吧。”

    “行,那您记得去跟百官们说一下吧。”孟弗拿起笔,把使臣那一行给圈了出去。

    李钺歪了歪头,疑惑问道:“这事也和他们有关系吗?”

    孟弗猝不及防下被陛下可爱到了,她握笔的手顿了一顿。

    “不一定有关系,”孟弗将笔放下,弯起嘴角微笑道,“但是他们一定觉得与他们有关系。”

    事实也确实是这样的,皇上的事就没有跟百官们没关系的,他们凡事都要插一插手。

    知道陛下想要出宫迎亲后,百官们纷纷表示这不合规矩。

    李钺登时就怒了,怎么了?别人成亲都能去迎亲,凭什么皇帝不能去?

    朝上的百官们顿时被陛下的逻辑震慑到了,本来不用皇帝去迎亲是为了体现陛下身份尊贵,结果被陛下这么一说,倒像是苛待了陛下一样。

    于是百官赶紧换了中说法,他们这是为了陛下的安全着想,迎亲路上可能会有人行刺。

    李钺坐在龙椅上面,望着廷下百官冷笑问道:“那朕以后不能出宫了是吗?明年的桾山围猎朕也不用去了是吗?”

    这下官员们安静了,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而且陛下不愧是陛下,总能带给他们一些出乎意料的小惊喜,大周自建国以来,皇后们大多都是住在坤宁宫的,少有的几个不得皇帝宠爱,会被迁到西南角那些偏僻的宫殿里去。

    结果当宫人来请示李钺是否要给坤宁宫里再增添些摆设的时候,陛下直接发话说坤宁宫不必收拾了,大婚后皇后入住紫宸殿。

    紫宸殿共有前、中、后三座殿宇,后殿虽为皇帝的寝宫,但前殿是日常召见官员的地方,中殿则是皇上用来处理奏折的,皇后实在不合适跟皇上一起住在这里,陛下如果实在不想让皇后住的太远,可以在紫宸殿附近再修建一座宫殿出来。

    但李钺如果能听他们摆布便也不是李钺了。

    陛下真心觉得这群官员们实在操心太多,他都不管他们回家后睡在哪里,那凭什么来管他!大家下朝之后各自安好不好吗!

    魏钧安和刘长兰这两位老大人如今算是被磋磨得没脾气了,见陛下态度坚决,最后也就没再说其他的。

    往大了说,这事关乎礼法关乎社稷,《礼记》中云:上以事宗庙,下以继后世,这在皇家显得格外重要,可往小了说那确实是陛下的家事,对他们也无多大的影响。

    陛下单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想要立个皇后,要是搅和黄了,最后他们不知道要到哪里哭去。

    而且孟雁行那老头不认自己这个女儿,相当于没有了外戚,就算有人想给送礼讨好皇后为自己进言,应该也不敢送到紫宸殿里去吧,这么想想,陛下的这个决定居然还不错。

    他们见了皇后再对皇后恭敬点,别出了岔子,那皇后即便是想要插手朝政,她都没理由,最多也就是宣平侯府可能会遭点罪。

    牺牲谢文钊一家,幸福千万家,挺好挺好。

    李钺将这两件大事办好,也觉得挺好。

    在陛下的迫切期待中,五月十八终于到了,钦天监是有点本事在身上的,五月仲夏,本是个炎热的时节,这一日那烈日却避到了云层后面,天色有些阴沉,却始终不曾有雨点落下,凉风习习,将这几日的燥热都吹散了。

    孟弗在宫中筹备大婚的时候顺便让人将她的宅子从里到外也收拾了一遍,书坊老板来过一次,一看门上挂的红绸就知道是有喜事要办,还向青萍打听自己能不能随个礼也去蹭蹭喜气,后来得知了孟弗的身份,老板差点没吓死过去。

    老板醒来后两眼放光,抓起算盘开始算账,如果将《岐山夜谈》的作者身份公开了,那这书还不得卖疯了!

    只是此事与皇家有了关联,他要是真想做点什么,必须得先得到皇家的首肯。

    天蒙蒙亮时,孟弗便已起床坐到镜前,许多宫人围在她的身边为她梳妆打扮,孟弗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她想起前天晚上陛下还特意往她这边跑了一趟,与她说了半宿的话。成亲前一天新人最好不要见面,以免冲撞了双方,陛下向来是不相信这些迷信的,但是这一次却很谨慎,乖乖听了话,老实待在宫中。

    孟弗这两天没什么事做,又静不下心去写书,便缝了一只兔子布偶,昨天晚上才做完,让暗卫带到宫里送与陛下。

    她的女红一直不算很好,但她想陛下应该会喜欢的。

    孟弗想着想着嘴角便弯了起来,忽听到青萍在她耳边低低叫了一声:“小姐……”

    孟弗转过头,见青萍眼睛上蒙着一层水雾,问她:“怎么了?这么好的日子,怎么还哭了?”

    青萍赶紧擦了擦眼泪,吸了吸鼻子说:“我替你高兴嘛。”

    多年前,孟弗嫁给谢文钊的那一天,青萍也哭了一回,不过是在孟弗嫁进侯府以后,那天晚上谢文钊始终没有出现,孟弗独守空房。

    青萍守在孟弗身边默默流泪,她还不敢发出一点声音来,怕惹得孟弗更加难过,可孟弗这个做新娘的是真不难过,她没有对那桩婚姻抱有任何幻想,谢文钊心中有没有她对她来说都不重要,这完全不影响她做好一个侯府的夫人。

    孟弗垂下眸,等宫人将她头发梳好后,起身换上礼服,礼服上金色的凤凰展翅欲飞,栩栩如生,若是走到阳光下定然能更加的绚烂夺目,不过这样看着也很不错。

    “小姐你今天真好看,真好。”青萍感慨说。

    皇宫里皇帝陛下更是兴奋得昨天晚上一宿没睡,天还没亮便换好喜服,神采奕奕地站在镜子前,他一会儿拨弄拨弄头发,一会儿又整理衣袖,转头问高喜:“朕今天看起来怎么样?”

    高喜心中无奈叹气,这话从早上到现在皇上都问自己八遍了,他换了两个词语再次夸赞道:“陛下您今日真是玉树临风,风流倜傥,傥——”高公公文化水平不够,但脑子灵活,接道,“倘若皇后娘娘见了,肯定会喜欢的。”

    李钺给了高喜一个肯定的眼神:“会说话。”

    陛下将自己收拾好后,距离出宫迎亲的吉时还剩下一个多时辰,这一个时辰好像比一天的时间都要漫长。

    封后大典与大婚是并在同一日举行的,先由正使来孟弗这里宣读封后的册文,之后孟弗在这里接受百官的跪拜,再换上喜服,等李钺来迎她入宫。

    孟弗在宅子里接受百官的拜礼时,李钺正在迎亲的路上,他准备了许多的金银叶子和喜糖,伴随着欢快的喜乐声洒了一路,算是与民同乐。

    唢呐的声音很有穿透力,远远地就传进了宅子中,孟弗已经换好了喜袍,宫人将红色盖头落在她的头顶,她的心一下子安定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李钺带着迎亲的队伍来到她的宅子里,乐声停下,风也停了,树梢上嫩黄的花蕊无声地飘落,宅子里明明有许多人,可是在这一刻,没有人敢说话,全部噤声,这间院落里仿佛就只剩下孟弗与李钺两人。

    陛下走到她的身边,牵起孟弗手里的那根红绸,轻声说:“阿弗,我来了。”

    孟弗呼吸微窒,而随着陛下的话音落下,院中的鼓乐声再次奏响起来,霹雳作响的爆竹声盖过耳边的其他所有声音,门前大红的长绸随着微风缓缓起舞。

    孟弗坐进喜辇,喜辇里备着糕点,应该是陛下偷偷准备的,不过可能是因为心情比较激动,孟弗并不觉得饥饿。

    迎亲的队伍到达皇宫的时候已经是黄昏了,又花了小半个时辰拜了天地,天色就全暗了,好在没人要闹陛下的洞房,将喜辇停在紫宸殿前众人便散去。

    孟弗被扶进紫宸殿的后殿,宫人们陆续退了下去,孟弗坐在床榻上,四周寂静无声,她脑中一片纷乱,像是被悬在半空中,找不到落脚的地方。

    直到一道推门声响起,孟弗握着如意的手下意识地收紧,她知道是李钺来了。

    她顶着盖头,看不到什么,只是听那脚步渐渐走近,每一步都踩在她的心上,不过片刻,一双黑底金纹的靴子停在她的面前,孟弗的心跳一下子变得快极了,耳边响起一片巨大的轰鸣声,像是暴雨中倾泻的山洪,又像是夏日树间不休的蝉语。

    她握着如意的手又紧了些,下意识地屏住呼吸,望着前方的那双靴子,直到一杆喜秤轻轻挑开她眼前的盖头,视野这才变得明亮宽阔起来。

    紫宸殿中一片大红之色,处处透着喜庆,孟弗无心去在意这些,她缓缓抬起头来,李钺就站在她的面前,宫灯葳蕤,烛火摇曳,他身穿一袭红色的喜袍,比平日里少了几分冷峻,多了几分温柔。

    李钺低头定定地看向孟弗,他的眼睛里清晰地倒映着孟弗此时的身影,又像是藏了许多的星屑,他的喉结上下滑动,声音低沉说:“阿弗,我想亲亲你。”

    没等孟弗开口,陛下弯下腰准确地含住她的唇,不疾不徐地研磨着,吮吸着。

    孟弗双手紧紧攥住床上的被褥,仰着头任由陛下索取。

    好一会儿李钺终于放开孟弗的唇,他目光沉沉,似有火光跳动,孟弗的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她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呼吸中带着微微的颤抖,她提醒李钺说:“陛下,该饮合卺酒了。”

    听到“合卺酒”三个字,李钺像是突然间回过神儿来,刚才的气势瞬间少了大半,他深沉地嗯了一声,转身过去斟酒,只是走路的时候差点同手同脚。

    每次见到陛下这样,孟弗紧张的情绪都能消散几分。

    不久后陛下端来两杯酒回来,将其中一杯送到孟弗手中,喝了合卺酒,是不是就该洞房了?回忆起自己看过的那些避火图,刚才被美色所迷霸气侧漏的陛下忽然之间有些无措起来。

    他抿了抿唇,问道:“阿弗,这杯酒你喝下去不会醉了吧?你要是喝醉了我们两个还能洞房吗?上次太后千秋的时候你就喝了三杯就醉了吧,用的还是我的身体,你真的能喝酒吗?要不我们换个其他的酒吧……”

    孟弗见陛下唠叨着似乎没完,要是让他这么一直说下去他说不定能说到天亮,只好开口打断他的话:“陛下,您现在是不是很紧张?”

    “怎么可能?”陛下佯装镇定笑着说道。

    孟弗举起手中的酒杯,唇角含笑淡淡地看了陛下一眼,仿佛已看透了陛下的心思。

    陛下一时有些羞恼,随即他挺直胸膛理直气壮道:“我没经验紧张点怎么了!”

    他说完举起酒杯,绕过孟弗的胳膊,与孟弗一起将这杯合卺酒一饮而尽,随后没经验的陛下侧身吻住孟弗的唇,想将她口中未尽的酒水全部扫入自己的口中,可惜晚了一步,酒水已经被孟弗咽下。

    李钺以公谋私多亲了她会儿才把她松开,然后打量着她,见她脸上不显醉意,眼中清明,才站起身道:“凤冠戴着沉不沉?我先帮你摘下来吧。”

    他小心翼翼地将孟弗头顶的凤冠凤钗和步摇全部取下,放到一旁的桌子上,孟弗青丝如瀑,垂落在身后。

    陛下又问:“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

    孟弗摇了摇头。

    “今天累不累?用不用再歇——”

    李钺的话没说完便被孟弗打断,孟弗问他:“陛下,您怎么了?”

    “我……”李钺深吸一口气,在原地转了两圈,他说,“我准备一下。”

    孟弗觉得好笑,此时心中也没有多少紧张了,她歪着头问:“您还要准备什么?”

    见陛下不说话,孟弗笑问:“要不我让高公公送本避火图进来?”

    “那倒也不用。”李钺回到孟弗身边坐下,他拉起孟弗的手,嘴唇微动,最后说了一句,“等下阿弗要教教我。”

    “我……”孟弗想说,她其实也没有经验,可这话到底没有说出口,那些事看书也都能看明白,她来教陛下应该没问题吧。

    满头青丝散落在大红的被褥,衬得孟弗的肌肤雪白,像是从天上坠落凡间的仙女,李钺跪在床上,缓缓抽开她的腰带。

    陛下的手掌很热,手指灵活有力,还带着薄薄的茧子。

    孟弗感觉自己像是漂浮在云间,许久后,她睁开眼,陛下的指尖沾染了些水光,他身上的衣服虽有些松散,但却也好好地穿在身上。

    倒是她自己,身上的衣物早已经散落到四周。

    陛下真的需要她来教吗?

    陛下没有给她思考的机会,他俯下身,将嘴唇贴在她的耳边,一声接一声地唤她阿弗。

    孟弗张开唇想要回应他,却发不出清晰的声音来,只剩下喘息,陛下吻了吻她泛红的耳尖,对她说:“阿弗等会儿要是觉得不舒服,告诉我一声。”

    孟弗垂下眸,浓密的睫羽微微颤了一颤,她轻轻嗯了一声。

    红纱垂落,红烛高燃。

    ……

    作者有话要说:以及,我个人比较抗拒生孩子,所以不喜欢写怀孕生子这些过程,不是说阿弗和陛下没孩子啊233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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