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华珍收回手,见陛下脸上的笑意还没有褪去,他实在太好奇了,便开口问道:“陛下您这是为宣平侯高兴?”

    李钺像是看傻子一样看了庞华珍一眼,道:“朕又不是他爹,朕为他高兴什么。”

    庞华珍嘴角抽搐,陛下刚才那副样子看起来可比老宣平侯都要高兴,他问:“那您高兴什么呀?”

    李钺咳了一声,他正了正脸色,非常郑重地对庞华珍道:“朕要大婚了。”

    庞华珍面露疑惑,虽然他之前觉得陛下可能是要红鸾星动,但是在不久后他就看到有新进宫的精心打扮的小宫女故意往陛下的身上撞,高公公及时上前一步,挡在陛下面前,那小宫女一屁股摔到地上,她哭得梨花带雨,我见犹怜,结果陛下直接让人把那宫女给拖走。

    小宫女长得是真不错,听说还是靖国公的小孙女,靖国公也是老得糊涂了,才会想出这么一出来,结果陛下不仅没动任何怜香惜玉的心思,连靖国公的面子也是一点没给,在朝上将他狠狠训斥了一顿,可怜的靖国公今年都七十多了,跪在地上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陛下有许久没在朝堂上发火,他们渐渐以为陛下是真改了性,这下他们算是明白过来,陛下还是那个陛下。

    那小宫女虽没什么好可惜的,但庞华珍还是觉得,即便是换了个人,陛下的态度也不会有任何转好,这世上可能没有一朵花能沾到陛下的身上。

    万花丛中过,陛下有特殊的躲避技巧。

    那他这要跟谁大婚啊?他不会是自己一个人举办大婚吧!

    庞华珍觉得也不是完全没有这个可能,他小心试探道:“……在梦里?”

    李钺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道:“你找打是不是?”

    庞华珍见李钺的表情不像是在玩笑,他刚想再打趣两句,突然想起来在好几个月前,皇上好像专门带自己出宫给个姑娘看诊,当时他还纳闷了好久,猜皇上与那姑娘到底是什么关系?因后来他再没在陛下身边见到这人,他就把这事给忘了。

    他这一下明白过来,压低声音问:“您有心上人了?”

    李钺嗯了一声,庞华珍还是不能理解,就算陛下有心上人了,要大婚了,那与谢文钊成亲又有什么关系呢?

    而且这么大的事,皇上之前怎么一点风声都没透露出来?

    庞华珍怀着满肚子的疑问被陛下赶出了紫宸殿,李钺换了身衣服,赶着马车去了孟弗那里。

    关于谢文钊与孟瑜的事孟弗多多少少也听闻了些,不过孟雁行中风的事她倒是第一次听说的,孟雁行情况听起来似乎还挺严重。

    孟弗被李钺抱在怀中,李钺温热的嘴唇擦过她的耳垂,她握着他的手低头沉思许多,最后轻轻叹了口气,说:“我该去看看的。”

    李钺嗯了一声,世人对为人子女的要求向来是比对父母更加严格,孟雁行现在一副随时要离世的样子,孟弗回孟家看一眼也是应该。

    他亲了亲孟弗的脸颊,对她道:“想去就去吧。”

    孟弗对孟雁行并无多少感情,她只是在仔细分析了利弊后才做出的这个决定,她这个人的确是有些凉薄的。

    她派青萍出去买了几样贵重的药材,下午便去了孟府,门口的下人见到她,愣了一愣,这是孟弗与谢文钊和离后,她第一次回到孟家,孟府中的下人们都知道孟雁行如今是不想认这个女儿的,但想到他们毕竟是血脉相连的父女,下人也不知道孟雁行日后会不会心软,故而见了孟弗还算气,只是没敢让她直接进府。

    下人躬身道:“大小姐,小的先进去为您通传一声。”

    后面的青萍听了这话立即露出不忿的表情,孟弗倒是很平静,淡淡道:“去吧。”

    下人立刻转身往孟府里跑去,青萍气得跺了跺脚,却又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床上的孟雁行听到下人说孟弗来了,他想也没想直接道:“不见,让她走。”

    坐在床边伺候孟雁行喝药的孟夫人听到这话,她张开唇欲言又止了一会儿,最后什么也没说。

    孟弗听到下人的回报,不觉得有任何意外,她让下人将药材送进去,算是她的一点心意。

    下人提着两盒药材走进来时,孟夫人正在与孟雁行钊两人的亲事,她轻声轻语地劝说道:“我知道你是为了面子不同意这门亲事,可是面子能有阿瑜的幸福重要吗?她当年是一时糊涂做了错事,她也吃到苦头了,这么多年过去,她一直放不下谢文钊,我们做爹娘的,不就是让想儿女过的好些吗?”

    孟雁行的病才刚好些,说话的时候会伴随着粗重的呼吸声,像是在拉风匣子,呼哧呼哧的,他道:“她放不下也得放下,那是她姐夫!”

    孟夫人凝眉道:“都是过去的事了,阿弗与谢文钊已经和离了。”

    孟雁行声音忍不住提高了些,他道:“和离了也不行,我孟雁行的两个女儿先后嫁给同一个男人,是天下的男人都死绝了吗?还是我们孟府一定要扒着他们侯府不放?外人要怎么想?”

    “外人怎么想是他们的事,我们将自己的日子过好了便够了,”说到这里,孟夫人顿了一顿,又道,“其实大家族联姻,若是出了意外,再娶个姐妹做继室那也是常有的事。”

    孟雁行气得双手抖个不停,声音里带着一种扒拉树皮的粗糙与含糊,他道:“那能一样吗?我宁愿她到庙里当姑子去,也不想她嫁给谢文钊!”

    “你就只顾着你自己的面子!这种话也说得出来!”孟夫人将手中的药碗放下,转过身,露出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孟雁行最见不得她露出这副样子,但也不想服软,见下人提着个匣子站在门口,就向下人撒气道:“你怎么又进来了?孟弗还没离开吗?”

    不等下人开口,孟雁行继续道:“她是不是遇见什么麻烦了?知道和离后日子不好过了?她这还有脸回孟家?若是她不与谢文钊和离,怎么会有这样的事!这下孟家的脸面都要被丢尽了!”

    下人开口道:“大小姐——”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孟雁行给打断:“孟府里还有什么大小姐?”

    孟夫人转过身轻轻抚摸着孟雁行的后背,安抚他说:“你消消气,消消气,身体才好些,怎么好再生这么大的气。”

    然后又对门口的下人说:“你让孟弗回去吧。”

    “那这些?”下人指了指自己手里的盒子。

    孟夫人道:“让孟弗一道带回去。”

    不久后,下人将这些东西都送了出来,青萍气得小脸通红,她没想到孟雁行真能如此狠心,都这样了还不愿见小姐一面,他们算是白来一趟了。

    孟弗听着青萍的抱怨始终没有说话,这怎么算是白来呢?

    孟家今日待她是怎么个态度,够让外人看个分明,下人直接将那两个盒子扔出来才好。

    世人总说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可总有些父母没有将自己当成父母。

    李钺从青萍那里得知下午在孟府外面发生的事,他担心孟弗会伤心,从后面走过来,将孟弗轻轻揽入怀中。

    孟弗转过头,见陛下一脸心疼,她笑道:“我没事,挺好的,我看下人的态度,父亲应该还说了不少难听的话,可见他的身体还不错,《男德》也能继续编写下去。”

    李钺听完孟弗的话,却是将她抱得更紧一些。

    当天晚上,宫里派了人到孟府慰问孟雁行,孟雁行简直受宠若惊,结果那宫人还没说上两句好话,话锋一转,向孟雁行问道:“不知孟大人的《男德》写得怎么样了?陛下正急着要呢,孟大人若是身体不舒服写不了,陛下也不会让孟大人你为难,已经找好人替您了。”

    孟雁行听到这话,是又气又急,那《男德》里的每一字每一句都是他的心血,他怎么能将自己的心血拱手让人?还由着别人随意更改?

    孟雁行立刻向宫人表示自己的身体没有问题,一定不会辜负陛下的期望。

    宫人一离开孟府,孟雁行便让人把他书房里的几本书都搬进卧室,躺在床上琢磨《男德》该怎么往下写,一旦想到佳句,立刻让孟夫人过来帮他记下。

    孟夫人见他这样也很心疼,但知道他是在做一桩大事,只能更尽心的照顾他,几日过去,也跟着他一起消瘦不少。

    转眼间这一年过去了,因正月成亲不吉利,孟瑜与谢文钊不得不把成亲的日子往后拖了一个月,定在二月的上旬,这段时间孟瑜待在孟府为自己准备嫁衣,她看着嫁衣上的龙凤,心中颇为感慨,她机关算尽,最后还是要走回老路上,早知如此,不如一开始就老老实实嫁给谢文钊。

    可凡人又怎么能未卜先知呢?

    若是她提前知道先太子那样短命,她怎么可能还要与孟弗争呢?

    谢文钊或许是有所怀疑,总想让她弹琴,她倒是会弹琴,只是弹得怎么样她心里也有数,幸好当年那个誓言发的够毒,她有足够的理由来拒绝谢文钊。

    孟瑜觉得自己应该感到满足了,至少她现在过得一定比孟弗好了,她刚想到这里,手里的银针没有拿稳,刺破她的手指,鲜红的血渗了出来,滴在嫁衣上面。

    孟瑜低头看着嫁衣凤羽上的血迹,心中不知为何生出一丝不安来。

    她费了番工夫打听到孟弗如今的住址,来到宅子附近的时候,正好见到孟弗与一赶车的车夫一起进了宅子里。

    孟瑜觉得车夫的身形有些眼熟,这样高大的男人在帝都中并不常见,她蓦地想起孟弗与谢文钊和离的那日,濛濛细雨中,也是这样一个男人站在她的身边,为她撑伞。

    孟弗真与这个男人在一起了?

    孟瑜有些不敢相信,但她很快说服了自己,孟弗与谢文钊和离了,帝都中有头有脸的人家谁会再娶她做正妻?

    她这个的姐姐,最后竟然要再嫁给个车夫,或许不是车夫,但看这人的打扮,身份绝不会太高。

    想到这个可能,孟瑜只觉得多年来堆积在胸口的那团郁气总算是消散了不少。

    她终于强过她这个姐姐了。

    孟弗与李钺进门不久,外面就想起敲门声,青萍过去打开门,然后就见到孟瑜站在门外。

    孟弗抬手将陛下直接给推进了屋子里面,陛下还没反应过来,身后的房门已经被孟弗给关上了。

    陛下微微叹气,这真的好像在偷情啊!

    孟弗转过身,走到院中,问孟瑜:“你来做什么?”

    孟瑜弯起嘴角,好像当年的事从来都没有被揭穿,她对孟弗说:“我许久没有见姐姐了,想姐姐了,便来看看姐姐过得好不好。”

    她说完往孟弗身后望了一眼,问孟弗:“对了姐姐,我刚才好像看到有人进了你的屋子里,是你什么人啊?”

    这话其实并不需要她多嘴问出来,一个男子能随意进出女子的闺房,还能是什么人?

    孟弗冷淡道:“你看错了。”

    孟瑜理解孟弗的嘴硬,她如果是和一个下人好上了,肯定不好意思让旁人知道,她今日难得的高兴,愿意给她姐姐留点面子,她问孟弗:“姐姐,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何必因一个不在意的人去生气呢?那实在是不值当,没有任何益处。

    孟弗无声地看着她,光秃秃的树枝在冷风中瑟瑟摇动,乖张嶙峋的影子映在脚下的青石板上,孟瑜被看得有些心烦,她继续道:“我就要嫁给谢文钊了,姐姐你知道吗?”

    “恭喜你。”孟弗平静道。

    孟瑜心中生出些许不满的情绪来,孟弗为什么总是这样平静?衬得自己像是个没长大的小孩,从前孟雁行就总让她学孟弗稳重点。

    孟瑜咬了咬唇,她道:“我其实也不想嫁给谢文钊的,他这个人太傻了,不过有时候傻也是个优点,我知道你在宣平侯府的那几年过得不好,但我不会像你一样的。”

    “说完了?”孟弗问。

    她看出来孟瑜今日过来既是想要奚落自己,也是想要向她炫耀一番的,可是这有什么好炫耀的呢?

    即便谢文钊喜欢她,依她的性子也必定忍受不了他后院里三房姨娘的吵闹和老夫人的种种规矩,以后的日子未必像她以为的那么完美。

    孟弗对孟瑜说:“说完就走吧。”

    孟瑜的脸上露出一抹错愕,孟弗转头对青萍道:“青萍,送阿瑜走吧。”

    青萍走上前来,“阿瑜小姐,您请吧。”

    孟弗都开始赶人了,孟瑜自然不会再赖在这里,她虽然没有在孟弗的脸上看到一丝失意,但是知道她现在跟一个车夫不清不楚的,也足够让孟瑜感到满足了。

    她脚步轻快地回到孟府,她对自己的成亲后的生活充满期待。

    孟夫人一见到孟瑜回来,忙上前问她:“你又跑去哪里了?知不知道你爹到处找你呢!”

    孟雁行这几日稍有点空闲就在孟瑜的耳边叨叨着《女诫》之类的书,他实在担心孟瑜会成为第二个孟弗,以后一言不合就与谢文钊和离,只是每次教孟瑜读书,孟雁行都要后悔当年没有好好教导她。

    “我去看望姐姐了。”孟瑜低着头小声说。

    “她……”孟夫人张了张唇,终于问出一句,“她现在过得怎么样?”

    “我看到姐姐的宅子里有个男人,可能是个车夫,”孟瑜一脸担忧地问道,“怎么办?姐姐不会是要嫁给一个车夫吧?”

    房间里要休息的孟雁行听到这话差点从床上跳起来,他好不容易接受孟瑜要嫁给谢文钊,现在孟弗又要嫁给个车夫?他这是做了什么孽!

    不是说太后喜欢她吗?她何必要这样作贱自己!

    说起来太后有许久没有没召孟弗进宫,是不是忘了孟弗。

    孟雁行强撑着身体的不适走出来,沉声向孟瑜问:“你说真的?”

    孟瑜点头:“我是亲眼所见,我见到那个男人进了姐姐的屋子。”

    孟雁行能看出来自己这个小女儿没有在说谎,但此事过于离奇,他还是找了个口风紧的下人偷偷去跟了几日,发现那车夫确实是有经常出入孟弗的宅院,至于进了院子里做了些什么,旁人就不得而知了,但孟弗一个刚和离的女子,不会不知道瓜田李下的道理,她既让对方进了家门,两人的关系定是非比寻常。

    她现在真是疯了!

    听到这个结果,孟雁行只觉得眼前一黑,双腿发软,他身体晃了晃,扶住一边的房门才勉强站稳,许久后,他发出一声长叹,道:“将孟弗从族谱中移除出去吧,只当孟家没有她这个人。”

    孟夫人刚要开口,被孟雁行打断,他说:“谁也不必劝我,我心意已决。”

    此事孟雁行已经考虑许久了,念在孟弗是他亲生女儿的份上,他一直没有狠下心,但这次的事让他意识到,再不彻底断了与孟弗的关系,以后孟家的名声可能还要为她所累,孟家的旁支可还有许多女孩不曾出嫁。

    更重要的是,他若是有幸能在青史上留名,史书上会怎么写这些事。

    孟夫人本来想再劝一劝孟雁行的,只是转念一想,这对孟瑜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而孟弗,她既然真与一个下人有了私情,想来也不会在意这件事,日后她若是过得不好,自己也会出面帮一帮的。这么想着,最后孟夫人便什么都没说。

    二月初五,春寒料峭,冰雪未消,一轮新月挂在天边。

    谢文钊明日就要成亲,很奇怪的,他竟没有感到太多的喜悦,也不觉得紧张,心里像是装着一潭死水,又好像是明日要成亲的那个人并不是自己。

    他走到霁雪院前,抬头看了一眼上面的匾额,不知怎么的想起孟瑜之前曾与自己透露说,孟弗现在似乎是与一个车夫在一起。

    谢文钊皱了皱眉,孟弗的条件不差,即便与他和离了,也不必如此委屈自己。

    不过他也听说孟雁行前段时间将她迁出了孟家的族谱,孟弗算是个真真正正的无家之人了,太后虽几分喜欢她,又能持续到什么时候呢?

    谢文钊突然间很想要去看一看自己这位前任妻子。

    他也不知道自己去见了她要说什么,但冥冥中觉得或许见了孟弗,能让自己安心一些。

    说到底,是他和孟瑜欠了她的。

    谢文钊转身向侯府外走去。

    清风皓月,良夜良辰。

    孟弗坐在院中调试李钺从皇宫里带来的几张琴,月光下她一身白衣胜雪,身后披着间红色的斗篷,李钺坐在她身边,低笑起来。

    孟弗转头看了他一眼,问道:“您笑什么呢?”

    李钺将她揽进自己怀中,整个抱住,笑道:“我想起高兴的事啊。”

    青萍端着盘糕点从屋里出来,见他们两人抱在一起,很识趣地摇着头转身走了。

    直到现在,青萍都不知道李钺的真实身份,还以为他是别人家里的管事,不过待李钺的态度比从前好了不少。

    青萍单纯就是觉得,这人把他们小姐伺候得不错,也不是一点可取之处都没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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