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朝后,魏钧安与刘长兰等人一个个喜气洋洋地出了宣政殿,好像是遇见了天大的喜事。对他们来说也的确是这样,他们竟然真的扭转了陛下的心意,这可是自陛下登基以来从未有过的事,等下他们得找个地方好好庆祝一番。
李钺今日闲来无事,来到午门外的长街,坐在西侧的一家早点摊子前,等着官员们下朝。
临近中午时,百官从午朝门出来,魏钧安和刘长兰两个走在最前头,李钺把椅子拖到靠路边的位置,不久后官员们从他身边的经过,他看到刘长兰眉开眼笑满面春风道:“魏大人刚才在朝上说的那一顿可真是慷慨激昂,妙语连珠,感人肺腑,能让陛下回心转意,魏大人可谓是功不可没。”
魏钧安谦虚道:“哪里哪里,还是刘大人您说得恳切,您在朝上说的那一段现在都还在我脑子里回荡呢,那真是铿锵有力,振聋发聩,您的风采不减当年啊!”
刘长兰摆手道:“魏大人过誉了,我也是听了魏大人您前面说的那段,才有了灵感,还是魏大人您的功劳大。”
魏钧安摇头道:“什么功劳啊,其实我们也没做什么,不过就是同僚们不必提心吊胆,担心自己被陛下派去北疆罢了,顺便压制了下那些个武将。”
他话是这样说的,但是脸上的表情看起来分明非常骄傲。
今日这事能够让他吹嘘到进棺材的那一天了。
不对,等进棺材了他也要自己那些早死的同僚们详细地说一说。
刘长兰点点头,他很能理解魏钧安此时的心情,咧着嘴假惺惺道:“是啊是啊,我们不过是做了一点力所能及的小事而已。”
两人对视一眼,随后齐齐哈哈大笑起来。
李钺听着这两人你来我往互相吹捧,还有他们身后的那些官员同样一副很得意的样子,仿佛是从陛下的手上占了好大的便宜。
他眯了眯眼睛,把手中的汤碗放下,他突然感觉,自己手底下的这些官员们一个个看起来好像不大聪明的样子。
算了,不聪明还是有不聪明的好处的。
这样也挺好的。
等到这些官员们乘坐轿子离开,李钺付了钱起身来到街上,他抬头向宫城里望去,忽然想到,不知道这个时候孟弗在做些什么。
侯府的老夫人注意到李钺这段时间外出太频繁,不禁有些怀疑他是不是外面有人了,宣平侯府的夫人不想管家,想要练武,想要找些乐子,这些忍一忍都过去了,但若是真在外面有了别的男人,那绝对是不能够容忍的。
老夫人派出下人悄悄跟在李钺后面,想要看看他每日出去到底都做了什么,很多时候竟然连一个贴身的丫鬟都不带。
对方跟踪的技巧太拙劣,几乎是一出了侯府就被李钺给发现,于是李钺进了云兮楼后就让暗卫扮成自己的样子一个人在雅间里坐着,直到傍晚他回来了两人再换回来,这种把戏虽然不够新颖细致,但是要糊弄几个侯府里的下人那还是绰绰有余的,到现在都没人发现宣平侯府夫人每次出府,其实是与皇上私会。
“私会”这个词听起来还挺暧昧的,李钺摸摸下巴,有点想约“皇上”再出来私会一下。
不过这几日应该没什么时间,改革这事刚确定下来,孟弗得忙上一阵子了。
李钺去了云兮楼,打包了一份孟弗平日里比较喜欢的糕点,让暗卫给她送去,然后回了侯府,打算趁着还没到中午去一趟孟家,如果孟夫人病得实在严重,应该得想办法让孟弗见上一面吧。
老夫人从下人口中得知少夫人这几日每次出门都是去了云兮楼,点上一壶茶水,一盘花生米坐上一整天。
老夫人听完后心说这是什么毛病,侯府已经容不下她了吗?她问:“只有她一个人?”
下人道:“只有夫人一个人。”
老夫人放了心,但依旧不能理解孟弗为什么要专门去云兮楼坐着,难不成是那里的花生米格外好吃?转念一想,觉得孟弗去外面待着也挺好,省得她日日在侯府里面弄出那些个动静,自己跟着闹心。
老夫人的身体比前几日已经好了许多,这几日也能跟自己的那些姐妹们出去走走了,她知道现在是侯府里谢文钊在管账,按理说她向来疼爱谢文钊,不舍得让他太过劳累的,但前不久她管账管得实在难受,那只能让谢文钊多承受一点了。
而且她发现让谢文钊管家也有点好处,从前他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花钱总是大手大脚的,现在好了,谢文钊也知道侯府的情况,又没时间外出赴宴,开支一下子节省许多。
霁雪院里,李钺换了件衣服带着青萍前往孟府,孟府离宣平侯府倒也不算远,马车走了一个多时辰也就到了。
府中的下人见孟弗来了连忙进府通报,不久后就带着李钺往府里走去,李钺感觉很奇怪,这一点不像是回娘家。
不过在此之前他也没回过娘家,像不像的他说的也不算。
路上青萍开口问了两句,下人说孟夫人病了有一段日子了,近来才有些好转。
孟夫人坐在正堂迎接孟弗,见李钺进来,她也没有起身,有些虚弱地说了一声:“你来了。”
她今年不到五十岁,嫁给孟雁行后并未吃过什么苦头,保养得宜,如今依旧是个美人,只是脸色稍微苍白,确实是病过一场,但是病得应该并不严重。
那他们叫孟弗回家要做什么?难不成是想她了?
孟夫人笑着说:“可惜今日有些不巧,你父亲没在家。”
李钺心想着哪里不巧,分明是巧极了!
李钺垂眸看着孟夫人,问道:“您怎么样了?身体好点了吗?”
孟夫人轻轻叹了一口气,对李钺道:“就是年纪大了,身体经不起折腾,前段时间着凉感染了风寒,一下子就起不来了,没事的,养两天就好了,有阿瑜在我身边照顾,你也不用担心,说起来阿瑜这段时间也累坏了,我看着她憔悴了不少,怪让我心疼的。”
李钺哦了一声,他点点头,道:“你既然没事,那我走了。”
他转身就向外走去。
孟夫人:“?”
这连客套都不客套一下的吗?
孟夫人没想到李钺会这么不按套路出牌,眼看着李钺已经转身走到门口,她连忙出声叫住他:“孟弗?”
李钺停下脚步,回头看了她一眼:“您还有事?”
孟夫人本来想要与李钺再寒暄两句的,可是看他这个态度,恐怕自己再说一句废话,他这一条腿就能迈出去了,孟夫人只能开门见山道:“我听说前些时候太后千秋,你进宫去了,太后与你逛了御花园。”
因得到的信息不够完整,许多不明真相的人都认为太后不可能无缘无故地拉着孟弗单独出去逛园子,不是为了宣平侯府的事,就是为了孟家。
他们在宣平侯府没有问出有用的消息,就厚着脸皮来孟家旁敲侧击各种打听,当年陛下登基,孟雁行不知是因什么原因,在朝上直接辞官,而陛下对这位当世有名的大儒没做任何挽留,众人便知道陛下对孟雁行是有些不满在的,怕被陛下一起清算,当时的许多王公贵族朝中官员都与孟雁行断了来往,曾经门庭若市的孟府一时冷落下来。
而这下孟府又热闹了起来,孟夫人也不知道是好是坏,然而等了这么多天宫里都没有动静,孟夫人不免心急起来,这不管将要发生什么,总要给他们一个心理准备,再加上小女儿孟瑜对这件事格外关注,孟夫人这才想着把孟弗叫回来问一问。
李钺站在原地,他看孟夫人这副样子就不像是想念孟弗。
孟弗在宣平侯府委屈成那个样子,也没见孟家派人去看一看她,现在倒是想起孟弗来了,真有意思。
他随口答道:“是啊,怎么了?”
李钺的态度这般随意,倒是让为这件事着急上火的孟夫人心里生出几分尴尬来,只是有些话她必须要问个明白,她道:“那太后在你面前,可有提到你父亲?”
“没啊,提他干什么?”李钺估计这位孟夫人一时半会儿不会放自己离开,便随便挑了把椅子坐下,对孟夫人说,“这么多年过去,估计皇上都把他忘了吧。”
这话是真的,如果不是与孟弗互换了身体,他真想不起还有孟雁行这个人。
孟夫人听到这话感觉自己的胸口被插了一箭,一时无语,自己这个女儿从前挺聪明的,今日怎么这么不会说话?
她这是在侯府受了气了?所以说话才这么夹枪带棒的?可是她从前也不是这样啊。
孟夫人觉得今日见到的孟弗有些奇怪,但也没有深想下去,毕竟她其实也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有见过自己的这个女儿了。
她想了想,又问:“那太后为何会带着你去逛御花园?”
李钺抬手将额前垂下的一缕发丝拢到耳后,对孟夫人道:“那可能是太后喜欢我吧。”
孟夫人:“……”
她这个大女儿什么时候这么不谦虚了?这种话也能这么理直气壮地说出口。
她怎么想的?太后喜欢她?太后凭什么喜欢她啊!
孟夫人沉下脸,对李钺道:“我是认真在问你。”
李钺嗯了一声,道:“我也是认真在回答。”
孟夫人本来觉得自己的身体已经大好了,但今日发现这可能是她的错觉,她这和孟弗才聊了几句,就觉得自己头疼得厉害,今晚可能要再多喝两碗汤药了。
“不说这个了。”孟夫人直觉这件事定然不会像孟弗说的那么简单,只是孟弗不想告诉她,她这也逼问不出来,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这话倒是一点没错。
孟夫人喝了口茶,缓了缓神,对李钺说:“其实还有一桩事娘亲想要请你帮帮忙。”
李钺没应声,就坐在那里,等着孟夫人把下面的话说出来,他来到这里这么长时间,孟夫人没有问过他这一路走得累不累,有没有吃过饭,在宣平侯府过得怎么样,她只关心孟家怎么样。
孟夫人见他不搭话,有些难堪,但依旧把要说的话给说完了:“阿瑜的年纪这么大了,还没有嫁人,你周围有没有未曾婚嫁的合适青年?”
李钺拿起茶杯的手停在半空,他转头问孟夫人:“您是想让我叫谢文钊把她纳了?”
孟夫人没想到李钺会这样说,一时气急都咳嗽起来,好一会儿她的咳嗽声才停下,拍了拍桌子,恼怒道:“孟弗你怎么能这么说?孟瑜是你的亲妹妹啊。”
李钺觉得这话听起来有些耳熟,前不久谢文钊也这么说过,他把茶杯放下,身体往后一仰,一副没办法的样子,他问孟夫人:“那怎么办?还能让谢文钊把她给娶了吗?”
孟夫人很久没这么生气过了,她本来苍白的脸颊被气得通红,眼前的地面似乎都有些扭曲,她从牙缝间挤出声来,责问道:“你怎么总要提谢文钊?这天底下难道没有别的男人了吗?”
李钺哦了一声,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颇为阴阳怪气道:“原来天底下还有其他的男人啊,那孟瑜怎么就喜欢与谢文钊一起出去?她一定是喜欢谢文钊吧,我说的有什么不对的吗?纳也不行,娶也不行,还能怎么办?是要谢文钊收她为义女,还是认她做干娘啊?”
站在李钺后面的青萍并不清楚谢文钊经常出去与孟瑜见面,此时听到这话不禁瞪大眼睛看向李钺,夫人,这是可以说的吗?
孟夫人又是吃惊又是气恼,样子看起来有些狼狈,她这番表情不似作伪,看来她也是第一次知道孟瑜私下里经常与谢文钊见面。
好久过去,孟夫人开了口,她仍没有要责怪孟瑜的意思,只是说:“这件事到底是阿瑜为你受了委屈,她现在这样——”
李钺开口打断孟夫人的话,道:“等一下,先把话给说明白了,什么叫孟瑜为我受了委屈。”
孟夫人抬头看向李钺,又低下头叹气,对他说:“那时阿瑜担心你,怕你日后会内疚,让我们不要告诉你,其实在那之前,阿瑜和宣平侯就认识了,他们两个互相有了情意。”
李钺听到这话,眉头一下就皱了起来,道:“她有病吧,他们两情相悦,她干嘛不嫁给谢文钊。”
这孟夫人和孟雁行也有病!心里知道小女儿心属自己的姐夫,还乱点鸳鸯谱。
孟夫人感觉自己的病情好像又要加重了,她强忍住自己想要晕过去的,对李钺道:“孟弗,你是不是忘了当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李钺抿唇没有说话,他是真不知道当年是怎么一回事。
孟夫人有些怨恨道:“当年若不是有下人看到你与谢文钊在私会,阿瑜何至于要嫁给先太子?”
这又有先太子什么事?先太子都死了这么多年了,怎么哪儿都有他!
见孟夫人还没说完,李钺克制了一下,决定再听听还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
想起孟弗与他提起这桩婚事,只说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说不定这其中有些事可能连孟弗自己都是糊里糊涂的。
孟夫人在那里继续说道,当年孟雁行是太子太傅,又得先皇看重,先皇与先太子都有意要与孟家结亲,他们原本是将孟弗嫁给太子的,孟雁行对这门亲事或许早有预感,所以对大女儿格外严苛,而小女儿孟瑜是被他们娇宠长大的,应付不了皇宫里的那些琐事,只盼她找个自己喜欢的如意夫婿,无忧无虑地过一辈子。
谁曾想出了孟弗与谢文钊私会这一档子事,那时候先皇已经在为先太子准备彩礼,若是日后让他知道孟弗曾与谢文钊有过牵扯,那整个孟家可能都要跟着完蛋。
思来想去,他们只能让孟弗嫁给宣平候,谢家倒是应得爽快,只是谢文钊似乎有些不乐意,但不久之后不知发生了什么,他也同意了。
而孟家还不想放弃与皇室的这门亲事,又觉得让孟瑜嫁进皇家去太难为她了,孟瑜偷听到父母的对话,主动站出来表明自己愿意为孟家担起这个担子,嫁到皇室去。
而在孟弗与谢文钊的亲事定下好久后,孟夫人才知道,孟瑜是喜欢谢文钊的,但她不想让家里人为她起了争执,哭着求孟夫人不要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从此孟夫人更加怜惜自己这个小女儿。
然孟瑜实在命苦,孟雁行怕日后她嫁进皇室闹出笑话,将她留在家中悉心教导了一段时间,可没等这门亲事定下来,先太子就早早地去了,三月之内不可嫁娶,之后又赶上国丧,再后来新皇登基,孟家江河日下,不复往昔,孟瑜的年纪大了,又有些挑剔,便更加难找到如意郎君。
孟夫人说完后,长叹一声,这些事她本不想再提起的,只是她怕孟弗对孟瑜心怀怨恨,她道:“阿瑜也算是为你挡了这一劫,她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地方,你也别怪她了。”
语罢,她就等着孟弗给自己一个肯定的回复。
然而李钺根本没怎么在意后来孟瑜的那些悲惨遭遇,他问道:“你说先皇收集了几张名琴添在彩礼里面,那本来是要给孟、给我的?”
孟夫人:“……”
他会不会抓重点啊?
孟夫人有些不高兴,沉声道:“那是先皇留给自己儿媳的。”
李钺:“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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