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宫人还在喊:“太子你别尿在那里啊!快下来!快下来!”
孟弗抿着穿没有说话,她尽量保持冷静,不让自己露出没见过世面的表情。
“陛下?”跟在一边的高喜见她停在这里不动,叫了她一声。
孟弗回过神儿来,对高喜说:“朕……朕先过去看看。”
她寻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很快看到两个小太监在假山下面又蹦又跳,一脸着急,假山上则是站着一猫一狗,猫是一只浑身雪白的长毛狮子猫,碧色眼睛,狗是一只黑色的小土狗,爪子和肚子是白的,个头没比那只猫大多少。
两个小太监看到皇上来了,赶紧跪下行礼。
孟弗让他们起来,仰头看着假山上的猫狗,她抿了抿唇,有些艰难地叫了一声:“贵妃?”
猫蹲在那里自顾自地舔着爪子,根本没有理会孟弗,小狗则是吐着舌头,用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看着她,好像受到了莫大的委屈。
孟弗看到这一猫一狗都没有反应,微微松了口气,觉得陛下不能这么离谱,但若不是陛下离谱,哪个宫人敢随便这么叫?
孟弗试着又叫了一声:“太子?”
“汪!”
果然,那小胖狗像是个黑色的毛绒球,非常灵活地从假山上跳了下来,冲到孟弗面前,对她吐舌头摇尾巴,那尾巴都摇出虚影来了。
孟弗还是有点不能相信,她又叫了一声:“太子?”
“汪汪!”
太子还搭着两只前爪,站了起来。
“太子……”
“汪汪汪!”
孟弗叫一声,太子跟着汪一声,她停下声,太子便在她的面前躺下,翻了个身露出白白的肚子,一副求孟弗抚摸的模样。
这个世面她是真没见过,这哪有把小狗取名太子的,陛下到底是怎么想的。
这事说来其实有段时间了,陛下刚登基时,百官整日在朝堂上劝着陛下该广开后宫,绵延子嗣,陛下跟大臣们吵了好几日,那时大臣们对陛下的性情还没有足够的了解,谁也不肯退让,某天晚上,李钺气得狠了,喝了些酒去御花园打拳,性至酣处,见一只狮子猫趴在树上,尾巴垂下,轻轻摇着,月色朦胧,树影婆娑,连带着一只猫看起来都颇有姿色,李钺当即指着这只狮子猫要封为贵妃,宫人们听闻后大惊,纷纷前来阻止,就连高喜也劝说这样不好,且不说这有损皇家威严,九泉之下李家的祖宗们如何能瞑目,就是单让朝中的大臣们知道了,那肯定也要闹上段时间的。
李钺这个人非常叛逆,听到他们摆出的各种理由,他拍着大腿说:“这可真是太好了!”
于是不仅弄了个贵妃出来,还把一只刚出生的小狗给取名太子。
宫人们傻眼了,贵妃也就算了,这……这还有太子?陛下也太不把祖宗朝臣当回事了。
等他酒醒了也没把这两个名字收回去,只说金口玉言,认了吧。
高喜没办法,只能看开了,行吧,叫就叫吧,至少陛下没让他们把太子给上到皇家的玉牒上,是了,玉牒这事可不能在陛下面前提,一旦让陛下知道了,说不定哪天陛下脾气上来了,真就给太子上了玉牒。
高喜勒令宫人们不许乱说,要是让宫外的人知道,就把他们的嘴都全给撕了,所以大臣们至今都不知道他们的陛下早就“有妻有子”了。
这对大臣们来说未尝不是一桩好事。
陛下就只有这么一只贵妃,然贵妃对陛下却总是不假辞色,即便陛下身手不错,能在御花园里抓到贵妃从次数也是屈指可数,想让贵妃老实待在紫宸殿里侍寝那更是想都别想。
太子对陛下倒是很热情,见了陛下就像是见了亲爹似的。
此时太子好像完全忘记自己耳朵上的伤,疯狂地讨好孟弗。
原本高高在上的贵妃不知道被哪股风给刮错了,竟然从假山上一跃而下,它优雅地迈着四方步走过来,绕着孟弗走了两圈,似乎是在对这个人类进行一次全面的检查,最后,它停下脚步,仰起头,屈尊纡贵般用毛茸茸的蓬松的大尾巴蹭了蹭孟弗的靴子,同时还抬起爪子,对着旁边的太子受伤的耳朵狠狠拍了一下。
本来乐颠颠的太子一下子趴到地上,叫声都变了调子,嘤嘤可怜,仿佛是受了很重的伤,它巴巴地望着孟弗,想要孟弗为它做主。
贵妃看到它这副样子忍不住呲了呲牙,目光凶狠地盯着它头顶上那只受伤的耳朵,身体拱起,尾巴上竖,嘴里发出呼呼的声音,而太子则是抬起白色的小爪爪捂住自己的脑袋,呜呜叫着,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宫人们一时不解,刚才这俩在假山上不是挺能打的吗?你来我往过了好几百招都没分出个胜负来,太子怎么一到陛下面前就这么怂了?
而且,这一幕怎么看起来还有点眼熟。
孟弗抬手,赶紧让宫人把它们两个给分开。
她可不想在御花园里再看一场猫狗大战,而且太子要是再被贵妃咬一口,日后皇上可以给太子殿下重新赐个封号,叫“一只耳”了。
孟弗暗自叹气。
高喜走过去蹲下身检查了耳朵,对孟弗说:“太子的耳朵伤的不重,只是出了点血,等下让奴婢们给包扎一下就好。”
听到高喜都把太子叫得这么顺口,孟弗感觉自己此刻是有很多话想要说的,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贵妃蹲在路边的石灯上,微微歪着头,看向孟弗。
高喜问:“陛下,要不您试试能不能今晚把贵妃抱回紫宸殿去?”
“不了。”孟弗拒绝。
高喜疑惑,平日里贵妃都是躲着陛下的,今日好不容易自己凑到陛下面前,陛下不赶紧把它抓回去侍寝,怎么还冷淡起来了?不至于跟一只猫也要玩欲擒故纵的把戏吧?
孟弗心里想的是,这毕竟是陛下亲封的贵妃,自己要是把它抱到紫宸殿,这算不算是给陛下戴了绿帽?
“摆驾慈宁宫吧。”孟弗说。
夜凉如水,晚风带着袭人的花香盈满衣袖,慈宁宫内小王爷和往常一样,乖乖巧巧地坐在桌子前面,拿着笔写写画画,孟弗走过来,在他的身边坐下,她准备了许多算术方面的书,只为了引诱这位小王爷开口,然这位小王爷定力很不一般,坚决不愿开口。
晚膳的时候,太后脸上一直带着笑意,她看看孟弗,又看看小王爷,笑道:“看到他这样我心里松快多了。”
即便小王爷现在依旧不会说话,不愿意搭理人,但至少让太后知道了他并不是什么都不明白。
太后拿着筷子不停地往孟弗的碗里夹菜:“不说他了,来来来,尝尝这藕的味道怎么样。”
孟弗知道劝不住,只能将太后的好意一一收了,闲聊时她与太后说:“我刚才看了一眼内务府给您送来的衣服首饰,花样都有些老气,您不如让内务府做些新的吧。”
太后道:“你有心了,只是哀家都这把年纪了,戴什么都一样。”
虽然嘴上是这样说的,太后的眼角眉梢都是笑意,从前皇上哪里会注意到这些,果然是有了心上人,比以前细心多了。
想到这里,太后突然回过味来,皇帝这是不是想让内务府做点新样式,好送给自己心上人?
孟弗不知太后的思绪已经飞到别的地方去,“您看起来也就三十出头,穿戴得再鲜艳也不为过。”
太后抬手抚摸自己眼角,笑道:“你啊,现在居然还会说这话逗母后开心了。”
皇帝不近女色这么多年,现在都会哄人高兴了,小儿子什么时候也能给自己一点回应呢?
太后正想着,那小王爷盯着他们看了半天,然后学着她的样子,往孟弗的碗里夹了一片藕。
太后看着小王爷的动作一下子站了起来,这小王爷在她的慈宁宫住了多年,可从来没有给自己夹过菜。
她看着孟弗碗中的那片藕,又是羡慕又是激动。
倒是孟弗一下就明白小王爷此举的目的,她笑着对小王爷说:“不行,你什么时候能开口说话了,我什么时候把它们给你。”
小王爷噘了噘嘴,伸出筷子把孟弗碗中的藕又夹了回来。
孟弗失笑,太后重新坐下,也跟着笑起来,说:“我见他这几日比从前活泼了些。”
孟弗安慰太后说:“慢慢会好起来的。”
从前听到人说这话,太后只当对方是随口说点好听的话来哄自己开心,现在不一样了,太后看到了希望,等小儿子有朝一日可以像正常人一样生活,那她百年之后也能瞑目了。
太后今晚是真的高兴,吃到后来还喝了两杯,只是酒量实在太差,喝完就有些醉了,她坐在那里默默流泪,先皇的后宫有诸多的妃嫔,太后在其中着实不算是聪明的,争宠的手段也不会多少,就是长得还行,才能再众多美人中分得先皇的几分宠爱,可这宠爱有限。当年李钺被先皇派到北疆的前两个月,太后成宿成宿的睡不着,怕他刀剑无眼伤了他,怕寒风凛冽冻了他,最怕他这一去再也回不来了。
那时太后日日夜夜烧香抄经,求佛祖保佑他能平安,还做了许多李钺小时候最喜欢的布偶兔子,一直放在柜子里面,从来没有告诉李钺,直到今天借着醉意才把它们全部送到孟弗手上。
孟弗接过这些布偶小兔子,她无声笑了笑,没想到陛下小时候竟然还会喜欢这个,她将要离开时,太后依旧没太清醒,被陈姑姑搀扶着,望着她欲言又止了好一会儿,才慢吞吞地开口问:“刘嬷嬷怎么样了?”
孟弗说:“还在查。”
刘嬷嬷的嘴硬得很,各种酷刑都轮了一遍后,还是从前的那一番说辞,可暗卫已经去看过了,她儿子的坟好多年没人去,若真如她说的那么爱他,怎么可能任那坟冢这么荒芜了多年,只是她行事谨慎,暗卫在她的房间内也没找到其他线索,她这几年做出的唯一出格的事似乎就是小王爷身上的那些伤。
她这么做到底是因为什么呢?
太后叹了一声,她每每想到是自己把小王爷交到刘嬷嬷手上的,心中就充满了愧疚与悔恨,眼看着太后又要落泪,孟弗忙对陈姑姑道:“快扶太后回去歇息吧,再准备些醒酒汤,今晚早点睡吧。”
陈姑姑连连应下。
孟弗抱着一堆兔子布偶回到紫宸殿,打算等会儿让暗卫给陛下送去一个,然后坐在案前,处理今日的奏折,奏折里提的大部分都是不甚要紧的小事,只有一桩引起了孟弗的注意,在奉天书斋修书的官员们说大典的第一部已经修完了,想请陛下前去御览。
孟弗将这本奏折单独挑了出来,等问过陛下再做打算。
而另一头的李钺回到宣平侯府时,就看到花小菱站在霁雪院的外面,似乎等了他多时。
“你来做什么?”李钺冷着脸问。
花小菱已经习惯李钺的冷酷,比起被夫人骂两句,还有更为可怕的事就要发生了,这九天马上眼看要结束了,自己连谢文钊的边都没挨上,花小菱突然反应过来,谢文钊比她高比她壮,而且小时候还跟在老侯爷身边学过一点拳脚工夫,就算是现在忘得都差不多了,那花小菱想要打过他,把他制服,没个两三年根本没可能。
花小菱可等不了那么久,两三年过去后,谢文钊说不定孩子都抱上好几个了,所以今天她厚着脸皮来请教李钺:“那个夫人,我想跟你请教一下,有没有能一下把人制服的招式啊?”
李钺斜睨了她一眼,问:“你想做什么?”
花小菱嘿嘿笑了一声,她又不是个傻子,当然不会跟李钺说实话,只说自己想学点武功防身。
李钺身体不舒服,懒得与她废话,直接道:“不想说实话就滚。”
花小菱看李钺是真不想搭理她,也急了,不敢再藏着掖着,看四周没有下人,偷偷将自己的打算说给李钺听。
李钺听到花小菱的计划后,第一个想法是这姑娘很有想法,第二个想法则是,谢文钊真的有毛病吧。
他微蹙着眉头,说:“谢文钊是不是真的不行啊?要不还是找几个大夫给他瞧瞧吧。”
花小菱诶呀了一声,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对李钺说:“夫人,您都嫁进侯府这么久了,怎么还是不懂侯爷的心啊。”
他为什么要懂谢文钊的心?懂了那得多恶心啊!以后还吃不吃饭了!
花小菱这是第一次能给夫人讲道理,她心中很是骄傲,抬了抬下巴,说:“这侯爷啊,他不是身体有毛病,他是心里藏着人,看不上其他人。”
李钺呵呵冷笑,对花小菱的话不以为然,道:“他心里要是有人,还能纳了三房姨娘?那他心里的人挺多啊。”
花小菱道:“这不是身不由己嘛”,她顿了一顿,道:“好像也不是那么不由己,您知道曲寒烟为什么得侯爷宠爱吗?还不是因为曲寒烟会弹琴,又有几分像侯爷的心上人,这才被侯爷看上,带回侯府,不过即便得到了曲寒烟,侯爷还是放不下心里的人。”
李钺嗤笑一声,这世上像老侯爷的人那么多,以后老侯爷去了,谢文钊是不是也要把这些人接回来给自己当爹?
那他可真要对谢文钊刮目相看了。
他对此评价道:“癞□□骑青蛙,长得丑玩得花。”
花小菱噗嗤一声嘎嘎笑起来,她知道这样不好,但是夫人说的真的太好笑了嘎嘎嘎嘎!
她好不容易停下自己的笑声,对着李钺正色道:“夫人您怎么能这么说侯爷?这多不好,什么癞□□骑青蛙呀嘎嘎嘎嘎嘎!”
花小菱说这话的时候如果她不发出这么难听的笑声,应该会更有说服力。
李钺最终还是教了花小菱一招,因为身体不舒服,他没有亲自演示,只是借着青萍的身体给花小菱讲解了一下,青萍站在那里听着他们要怎么坑谢文钊,一脸麻木。
花小菱的力气不大,半点底子都没有,想要成功一招制敌,就必须得对方不设防的时候下手,可以考虑给谢文钊下点药,但如果下了药,花小菱就算把他给制服了后面也什么都发生不了。
今晚是成是败,就看花小菱自己的了。
晚上,谢文钊来到玲珑馆,找了个僻静的地儿开始看书,翻书时他眼睛的余光看到花小菱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那眼神很不对劲,究竟是哪里不对劲,他一时间也说不上来,想要开口,话到了嘴边咽了回去,他怕自己一开口,花小菱肯定以为自己对她有意思,好在在花小菱这里的九天已经快过去了,之后他就可以到孙玉怜那里去。
孙玉怜向来善解人意,肯定不能让他像在玲珑馆里这样难受。
他敛去这些无关紧要的思绪,继续看书,谢文钊被书中那些美丽的诗句所感动,他想起自己曾与孟瑜花前月下,与她海誓山盟,然最终却不得已娶了她的姐姐,日后她也会嫁与旁人,他们两人就只能沦为陌路,为什么深深相爱的两个人却无法相守?谢文钊沉浸自己的苦痛中无法自拔,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后的花小菱正轻手轻脚走过来,对着他的后背比量来比量去,确定好李钺提到的几处穴位后,又快又准地按了下去。
谢文钊只觉得后背一麻,直接傻眼,只听扑通一声,他根本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就被花小菱整个人给压倒在地上。
作者有话要说:谢文钊:救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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