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粤驾的驴车,经过挂竹篮的山下,霜儿下了车。季粤说,他送完屠户,回头再来接她。
霜儿上到山腰的时候,木房子里,到处都是一片狼藉。她在屋外,一路看过去,发现在屋檐中的圆柱上,刻着“情愿粉身碎骨,绝不苟且偷生,庚思,到东京去。”的字迹。下面还有一行小字:“同去。渡梵尘。”
霜儿觉得有趣,天下之大,志同道合的人还真不少。她不也是想回东京吗?只不过,自己为了摆脱被嫁出去的风险,先跟来了辰州。感情是靠维系的,一旦疏远,冷漠就接踵而至。
苏知州四十多岁了,操不了太多的心。亲女儿也难保持久的爱,何况是养女。不到尘埃落定的那一天,她心里那条悬着的弦,都不会放下。
她走到屋后看,季叔还没有来。山间静悄悄的,她也孤零零的。好像天地间就只有她一人,自己的心事,只能诉说给山林听。她突然理解了,一句“到东京去。”,包含了多少寂寞,委屈,希冀。
屋前突然有人说话。
“我还是想来看一眼,十六岁时刻的这个。十年了,这次,也许就是最后一回了。从此前路茫茫,命还不知在哪里呢?”
“思哥,不要说丧气话。我可想长命百岁。有好多地方想去看,好多东西想吃。思哥,你别笑话。我喜欢孩子。自己生的孩子。
到时候,你是他们的义父,看着他们长大。像前二十年一样,我们做朋友,一直到老!”
“好。做朋友,一直到老。你最好生十几个,跟小鹅娘似的,扑啦啦一声,整个水塘都占了。”
“对呀。笑一笑挺好。就是别灰心。路还长呢。去东京罗。渡梵尘,同去!”
“干娘,多谢你留的房子。思哥儿,在这里磕头了!”
“干娘,梵妹子,也磕头啦。”
霜儿转到前面来,朝二人深施一礼,说:“打扰了。妾是苏暖霜,路过这儿。想认识一下你们。”
渡娘子见霜儿年纪相仿,又落落大方,首先还了礼,说:“妾是渡梵尘。欢迎来山里做客。”两人问了年纪,渡娘子大四岁。
霜儿说:“我原是东京人,很快也要回东京。刚才在柱子上,看到了你们的话。很有感触。渡姐姐真漂亮。不知能不能看得起妹子?我可以帮一点小忙的。不管是在辰州,还是在东京。”
渡娘子大喜,说:“霜儿妹妹说哪里话?就你这份沉稳,就胜过梵尘百倍。你要不嫌弃,我们就结拜为姐妹,如何呀?”
霜儿一看到她,就知道她是季粤说的渡娘子。姓氏对得上,美丽更是相符。她要苏家和睦,不妨就来个釜底抽薪。
渡梵尘提出结拜,她正有此意,两人就在山上焚香告天,成了干姐妹。
霜儿与庚四也认识了。她只以姓名称呼对方。男女有别,庚四也挺看得开。
霜儿问有关卢员外的事。庚四说:“他是乡里一霸。只要有好处捞的,他都不放过。表面上就温文尔雅的。从山里低价收购竹木,贩往山外。再将日用杂货运回去,高价卖给山民。
他又开赌场,放利钱。暗地了,做了很多伤天害理的勾当!连小梵都不放过!他的第三个儿子,看上了小梵。小梵全家都不同意。
我带着小梵跑出来,想去东京。手上没有钱,将心一横,就在街市演了一出戏,打了一个少年。后来小梵骂我,我赔了那少年一点银子。我的目标这么大,已经沉不下心做事,只好捞偏行了。
到了东京,还是想找个事做,踏踏实实过日子。我说的都是真心话。从小,我就天不怕地不怕。真惹急了,我去弄死姓卢的。老虎还有打盹的时候,我不比他更蠢。恶贯满盈,总得有人收拾他。”
“弄死谁?!弄死我啊。就凭你庚思?下辈子吧。”卢员外带着八个山民,迅速把霜儿三人围了起来。
庚四立即拔刀,护在渡娘子前面。死死盯着卢员外,眼珠子都快冒血了。
卢员外手一招,山民们就要杀上来。
霜儿大喊道:“卢员外,且慢!”
卢员外见霜儿认得自己,手一压,止住了山民。
霜儿正色说:“辰州府衙签厅,特任推官苏暖霜,奉父亲苏知州命,和军事推官季粤一起,协助追捕莱升客店案主犯,渡娘子,以及其他从犯。
季粤很快就会带土兵到山下。谁敢阻差,格杀勿论!”
那卢员外疑惑道:“客店案子,不是结了吗?”
霜儿冷笑着说:“你走后,住渡娘子隔壁的客人死了。苦主告上府衙。怎么?要先通报给你吗?”
卢员外有些气馁,说:“渡娘子伸手提不起四两,怎么能杀得了人呢?是不是搞错了?”
霜儿瞪着他说:“这是州里司理参军的事。查明不是渡娘子杀的,明天就会放她。你照样去接回来。一天你都等不了吗?!”
卢员外沉吟了一下,说:“好,我信你。但庚思我要带走!”
霜儿怒道:“你敢!谁要你信了?!庚四是疑犯,你今天动一动看看!明天巡检司的土兵,就围了你的山村,让你卢家除名!”
卢员外脸上阴晴不定,他终究还是不敢冒险,说:“你真是苏知州的小姐?”
霜儿恨声说:“我父亲是两榜进士,母亲姓黄,外太爷是朝廷重臣。官家见了都赐坐。假得了吗?”
“我可以证明。”季粤带着十来个土兵,一路上来,接上了话。
“原来是季推官。我们刚在莱升客店见过的。既然推官要办案,那我们先走了。”卢员外见机极快,不等季粤到地坪,立即带人退往深山方向。
庚四看了一下霜儿,霜儿朝他使个眼色。庚四感激地点了点头,尾随着卢员外,也往山里去了。
渡梵尘还在惊疑不定。霜儿携了她的手,满面春风地向季粤迎去,笑着说:“季叔,向你介绍一下。我新结拜的姐姐,渡娘子。渡姐姐,来,见过府衙签厅的季推官。你跟着我叫季叔就行。
以后,我姐妹俩,就全靠他照顾了。你放心,季推官很有分寸!”
渡娘子这才恍然大悟,霜儿是在救她。
她笑盈盈地朝季粤行礼,说:“季叔万福。”
季粤回礼,说:“不敢当。既然是霜儿的姐姐,以后你们可以一起玩。”这句废话一说,等于就是承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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