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尧怀着最后一点点希望,寄托在这群老鼠的锋利牙齿能咬开麻绳,他可以逃出去。
在密室里他早已分不清白天黑夜,只感觉自己饿了好久,也咬破了好几次刚愈合的伤口,舔自己的血活下来,几度之下,他都以为自己会死。
前世他死了两次,一次是假死在池庭雪怀里,然后在入棺前被大公主命人换走,另一次是死在大公主责令的乱棍之下。
死的一瞬不痛苦,江尧感受过两次,还好。只是将死之人病骨支离,他每次临死前痛的不得已,都会想以前的事情。
江尧想起了池庭雪。
上一世他右手残疾,出门时被池庭雪爱慕者嘲笑了一顿。他那时第一次难过地跟池庭雪告状,池庭雪闻言摘下了自己左手的佛珠,给他右手戴上。不久,江尧听说那几个人家族被抄,他们中不乏有能言善辩人,过来乞求手握大权的池庭雪饶恕。
池庭雪正给他的右手摸护肤的药,若非那群人太烦了,根本不会进到书房打扰。
池庭雪告诉他们想赦免的唯一条件,便是自己的瑶瑶能用右手亲手给他们写赦免。
而他的右手绝不会动一笔。
江尧记得那个场面很久,刻骨铭心。也许便是因为这件事,江尧发现自己对池庭雪的感情总会不一样。千曲百转后,他总一次又一次想起对方。
他听到老鼠咬麻绳的声音,燃起了一点希望,所以忍着病老鼠爬满手的恶心,耐心等待。
但似乎命数既定,老鼠发现绳子难吃后,盯上江尧还算柔软的指尖,口水舔在上面,张开牙咬住。
江尧的指甲盖不厚,也不薄,老鼠的牙齿一时还没咬开,但好在下牙已经刺进指腹肉里,啃在骨头上。等它把指甲盖咬碎,一节手指就能拦骨咬断。
右手从指尖发麻到掌根,江尧感觉自己整只手都很热,老鼠在上面跳来跳去,估计是在找下口的地方。
江尧闭上了眼睛,想,前生今世不过如此吧。
池庭雪曾在床边给他念一首诗,现在想来,并非诗人多愁善感,而是事实如此。
欲将恩爱结来生,只恐来生缘又短。
江尧脑子里昏昏沉沉的,大抵觉得自己是又要死了。
上辈子他忘记孟婆长什么样了,估计也没喝忘川水,这次可是要记着喝干净了。
他感觉自己身体轻盈盈的,好像是被人抱了起来,手脚虽无力,却倚在温暖的怀抱里。
那人慌慌张张,带他离开了密室,阳光照在他的脸上,像初春刚醒的太阳,江尧眼睫颤抖了几下,最终还是没有力气睁开。
抱着他的人衣间没有熏香,应该不是他心心念念的人。可惜他救了自己,只愿他没有受伤。
池庭雪少年时随先生去过疾病蔓延的州县,见过那里病老鼠的样子和患者的伤口,他看见江尧右手上的伤口,联想起那些老鼠死后腐烂的臭味,用丝帕在江尧被咬伤的地方打结,阻止污血扩散。然后脱下自己外衣,盖在江尧身上。
因为没有马车,池庭雪便给当地一家农户一笔银子,说服他们另择住处,暂时离开这里,他带江尧借住在那。侍卫先行回去把大夫和马车带过来。
所幸这病早在几年前便被根治,只要大夫带过来药,过上半个月便无碍了。
池庭雪把人放在床上,解开外面的衣服,见到江尧面色通红,嘴唇上都是伤口,胸膛随着喘气声起伏。
池庭雪皱眉摸了下江尧额头,如面色一般,发烧了。他抬起手,掌心都还是对方炙热的体温。
池庭雪拿过农妇床边的罗布帕子,简单给江尧擦了额头的汗,然后舀了一盆水过来,沾湿帕子给江尧敷上。再用另一个帕子将江尧唇边的血迹一点点擦下。
得病的人一般都高热不止,池庭雪一会便觉得帕子热了,来回重新打湿了好几次,给江尧擦脸。手腕上佛珠碍事,他便把它摘下放在了身侧。
江尧渐渐感觉身上有些凉快,虽然有些杯水车薪,但总比刚才好了很多。他稍微恢复点力气,睁开了一条缝隙。
他看着眼前给他擦脸的手,左手手腕空空荡荡,冷白的肤色好像完美无瑕的白玉,泛着淡淡的凉意。
这只手他曾无数次思念过,如今再看,竟一下认出。
江尧微微发颤,抬眸去看坐在他身旁的人,是太傅。
那串佛珠是辽王妃打扫佛塔后求得的,池庭雪除非烦心的时候,从不摘下。
他这一世死前没有见到池庭雪,如今没被鬼差领走,却看到不戴佛珠的池庭雪,不是梦见前世人,又能怎么解释?
前世的池庭雪自把佛珠戴给他后,左手手腕便一直空荡。
江尧看着前世疼过他的人,没有忍住,泪水一个劲冒出来,好像有万千委屈和心酸都跟着发泄出来。
池庭雪注意到江尧醒来,不由松了一口气,这口气刚歇下,又见着江尧哭了起来。声音小小,不吵不闹,但池庭雪听得心疼。
他把湿帕放回水里,将人抱在怀里,坐在自己腿上。
屋里还有这户人家烧热的水壶,池庭雪担心江尧醒过来口渴,也在一旁备下,现在端过来,还是有点烫。
池庭雪吹了吹水面,尝了半口,递到满面泪痕的小脸前,温声道;“先喝点水吧。”
江尧差点又想哭出来,前世的太傅还是前世的太傅,虽然太傅说是与他逢场作戏,但太傅是真的关心他。
江尧脑子蒙蒙的,没有察觉出问题,反而想借此机会和前世的太傅再续一会旧情。
他先没有去喝水,窝在对方怀里,委屈道:“我不喝。”
江尧刚一开口,池庭雪便听到江尧干渴的沙哑声,眉头紧皱,可怀里人刚醒过来,他又不好强硬,声音比之前更加温和,哄道:“尧尧,只喝一口,你嘴唇太干了,润一润也好。”
谁知,江尧听后更加伤心。
真的是前世的太傅,他又见到他了。
江尧抽了抽鼻子,哀哀道:“你亲我一下,我就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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