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6】
不等奴良滑瓢开口, 青木夏树又紧急上供了自己的礼物。
是一个用透明珠子串成的风铃。
借引梦蝶的特殊天赋，糅杂了阴阳道中的封印之术，她将灵力制作成能够储存梦境的结晶，再在绫女的帮助下, 做成风铃的样式。
青木夏树捏着风铃的顶端轻轻晃动, 却没有任何声响发出。
“这个是‘捕梦铃’！”
“它可以记录滑瓢喜欢的梦……嗯，喜欢的回忆也行！把它挂在床头, 就可以天天做美梦啦。”
她献宝地指向风铃最上面的第一颗珠子。
比其他透明的结晶相比, 唯独这一颗泛着梦幻的幽蓝色。若是拿近了细细打量, 能隐约窥见有星月在其中闪烁。
“这个是我单独给滑瓢织的梦哦。有我，有晴明，还有大惊喜！”
抬手拨弄了一下那颗珠子，奴良滑瓢低头看着难掩心虚的青木夏树，挑起眉, 故意幽幽开口。
“……这听起来可就不是什么让人流连辗转的好梦啊。”
虽然嘴上这么说，他收礼的动作倒是毫不犹豫。
顺手把红椿戴在小姑娘的发间, 奴良滑瓢转而将注意力投给全程看戏吃瓜的大阴阳师。
参考安倍晴明过去的所作所为，他已经开始疑心白狐之子来这一趟的目的。
若是时至物产丰盛的好时节，这只狐狸倒是很乐意带他家小姬君看看秀美山川、沿路蹭吃蹭喝。
可惜现在才堪堪入春。
而除此之外, 向来懒得挪窝的安倍晴明, 每次来找他都没有什么好事。
或者说, 正是因为预见会有不得了的大事, 觉得旁人拿捏不住, 这个人才会屈尊亲自干活。
那种不好的预感梗在喉头，奴良滑瓢双手环胸, 眉眼间兴致缺缺。
“让我猜猜看, 晴明, 你这次是又想来怎么奴役我了？”
合扇点在唇上，安倍晴明提起早就备好的那一壶酒。
“若说是‘奴役’威名在外的滑头鬼，未免也太折煞在下了。只是惊觉如今春光正好，又恰逢姬君为我酿了一坛极妙的花蜜酒……”
他停下，含笑着将阳谋摊开来。
“一个人饮酒，可尝不出好滋味啊。奴良阁下。”
安倍晴明实在不愧为白狐葛叶与人类的孩子，兼备了狐狸的狡猾，与人类的攻心之计。
不论是妖怪还是人类，即便是明晃晃的陷阱摆在跟前，也总是忍不住往下面跳。
奴良滑瓢哼笑一声，不说信没信这番话，只是揽着还云里雾里的青木夏树转身，自顾自往森林深处走去。
大阴阳师连一点羞赧都没有，怡然自得地跟上去。
三人去了滑头鬼自建的小庭院。
青木夏树也不是第一次来萤火之森玩，两个大人推杯换盏的时候，她便宛如半个小主人，熟练地在旁边自娱自乐。
没有提要为惠取药的事，安倍晴明一开口，却是在问萤火之森外部的幻术结界，似乎较平日有所不同。
“啊。那个啊。因为最近一直有小妖怪陆续失踪的传闻。你这个阴阳师竟然不知道吗？”
闻言，奴良滑瓢竟是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天皇受天照大神庇护，其居所所在的平安京，自然顺势成为了这片大地之上的明珠、一切神魔妖邪斗争的中心。
安倍晴明隶属于阴阳寮，阴阳寮现任寮主是他同门师兄，自身又和咒术师、神道众都有联系，应该消息极为灵通才是。
毕竟监控妖鬼的动向，也算是阴阳寮的工作之一。
奴良滑瓢对此半信半疑，但迎着安倍晴明仿佛虚心求教的眼神，还是顺口多说了两句。
“地点不固定，时间不规律，而且偶尔会重叠。几个大妖的领地，倒是暂时没有这样的风声。”
“小妖怪们都在传，是有流窜作恶的妖怪在抓弱小的同类，吞噬、消化，以此强化自身力量。”
说到这里，奴良滑瓢耸耸肩，似乎不以为然。
“我嘛，是不信的。哪有他们想得那么简单。要是吃点小妖怪就能顺利变强，这个世界早就换个主人当当了。”
先不说不同妖怪的属性不一样，比如花妖与控火的妖怪，妖力相冲，胡乱吞噬只会自尝恶果。
单是“吞噬消化”这一步，就充满了危险与不确定性。
但凡有点脑子的妖怪，都不会轻易尝试这条注定崎岖的毁灭之路。
“但你还是加强了结界。”安倍晴明笑着调侃他，“若是我没猜错，奴良阁下还专程去调查了一趟吧？”
不然怎么会知道得如此详尽。
耸耸肩，奴良滑瓢端起酒盏，豪迈地将酒一饮而下，淡然承认。
“没办法啊，谁让我这里，都是些胆子小得不得了的家伙。作为他们的大将，总不能待在家里什么都不干吧。”
安倍晴明双手拢在袖中，饶有兴趣地追问。
“时至春日，当做一场远游的话，倒也不错。”
“那奴良阁下，可有发现意外的好风景呢？或许回程的路上，还可以顺路带姬君去看一看。”
看了眼竖起耳朵的青木夏树，奴良滑瓢思索片刻后，报上几个地名。
桂川、播磨、丹波、天野王山。都是远离大妖领地，又离平安京有一段距离的三不管地带。
青木夏树却思及黑炎山离奇开败的萤草，还有那个铺满妖怪与咒灵残骸的山内祭坛。
她蹙着眉低下头来，兀自思考。
却不防喝酒喝得好好的奴良滑瓢，突然语气一转，变得阴阳怪气起来。
“——不过除此之外，倒是还有一个原因。对吧？夏树殿下。”
被唐突点名，青木夏树茫然地抬起头，对上又开始莫名幽怨的滑头鬼阁下的眼睛。
奴良滑瓢露出一口白牙，笑得咬牙切齿。
“我那么大一个幻术结界，老仇人都拿我没办法，得等我出去的时候再堵门。有人倒是好，引狼入室，然后撒手不管就跑路了！”
“害我一个无辜路人遭殃，隔三差五还要应付一下发疯的孤寡小鬼。”
一想到这个，奴良滑瓢就满腹怨气。
他就不该信了安倍晴明的鬼话！
在确认梦境中的一切都有迹可循之后，那个五条家的六眼之子就以雷厉风行之势，迅速插手家族事务，握住下一任家主的权柄。
五条家的势力被他用来去寻找逃走的月亮，可始终没有结果。
然后奴良滑瓢就倒霉了。
五条悟一忍不住要发疯宣泄的时候，就熟门熟路地来萤火之森找他打架。
奴良滑瓢倒是不想理他，可那双六眼实在太作弊，一旦被五条悟见到过内部构造，原本的幻术便不再对他生效！
当初为萤火之森布置结界的时候，他可是花了大心思，后来还有安倍晴明帮忙改造过几次。
自然不可能为了一个人重新大刀阔斧地改建。
老实说，跟五条悟打架这件事，奴良滑瓢一开始还挺痛快的。
毕竟到他这个份上，找个能和自己打得有来有回，又愿意跟他真刀真枪的对手，两只手数得过来。
可是！可是！
这不代表他可以接受，自己打扮得风流倜傥，去夜会美人、畅饮美酒的时候，一个不解风情只会发疯的六眼突然踹门出现！
怎么会有这种不识趣的小鬼？
活该他无妻徒刑啊？
光是随便回忆一下这两年的痛苦，奴良滑瓢立刻就拳头一硬。
结果青木夏树依然一脸不在状况的迷惑表情。
她分外无辜地眨了眨眼睛，还不清楚事态的严重性，咬字软软的，带了些惯用的安抚口吻。
“滑瓢，你在说谁呀？谁惹你生气了。”
奴良滑瓢忽然意识到哪里不太对。
他斟酌措辞：“……所以，我确认一下。你应该没有忘记，有个叫‘五条悟’的六眼吧？”
青木夏树迟疑地点点头，还没有读懂滑头鬼的欲言又止。
但奴良滑瓢却已经洞悉了这个不通人性的契者。
啊这。
这可真是……
想着那个迷失在美梦遗韵中，独自徘徊压抑了两年的人类最强咒术师，奴良滑瓢看青木夏树的眼神，都不由带上了一点同情。
也许还有些许敬佩。
毕竟就算是他夜会美人，都会注意一下美人的能力和家庭背景，避免出现惨遭横祸的下场。
奴良滑瓢现在不生气了。
他只想吃瓜看戏。
瞥了眼坐在旁边，摇着扇作壁上观的安倍晴明，奴良滑瓢冷笑一声，看透了全是坏心眼的家长。
然后他火速加入到这个队伍当中。
“那么，简单来说就是……那个六眼小鬼，从梦中醒来以后，找了你两年哦。”
奴良滑瓢幸灾乐祸地竖起两根手指，在青木夏树的眼皮前晃了晃，轻飘飘丢下结论。
“——已经快疯掉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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