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你回头看

    高二下半学期,高二一班来了个转学生。

    熊相国在介绍新同学的时候,只有一个人低着头,他习惯了将吵闹当成背景音,丁点不受干扰。

    上午过去,下课铃打响。

    陈寒丘最先起身,指节微动,抽出饭卡,扫了眼围拢过来的同班同学,说了句让让。

    他路过他们,朝门外走。

    没往后看一眼,他对转学生不感兴趣。

    余攀慌忙跟上来“学神,等等我!”

    陈寒丘就当没听到,迈着步子,大步走下楼梯,比多数人先到达食堂,去常去的窗口。

    “小丘来了。”阿姨对他笑笑,“今天有水果,多拿一盒给你。”

    陈寒丘说谢谢。

    作为学校的名人,长得好,成绩好,家里惨。

    这样的情况加在一起,陈寒丘是所有阿姨眼里的小可怜,每次他来食堂,餐盘总是满得装不下。

    他偶尔带一些回礼,都是以前的笔记。

    这些阿姨家里也有孩子、孙子。

    陈寒丘打完饭,坐了老位子。

    没吃两口,余攀风风火火地在对面坐下,猛灌半瓶可乐,再把另外一瓶推过去。

    “不喝。”冷淡的两个字。

    余攀“诶,送的送的,你看!”

    瓶盖里,底部写着四个字再来一瓶。

    陈寒丘看他一眼,接过去“什么事?”

    平时余攀不会硬凑过来和他吃饭。

    余攀轻咳一声“那什么,晚上交寒假作业。学神,你懂我意思吧?这是贿赂。”

    陈寒丘“自己拿。”

    余攀欢呼一声“我先去打饭!”

    陈寒丘并没有和他一起吃饭的意思,但对面坐谁都一样,比起陌生人,不如是余攀。

    余攀端着餐盘回来,提起转学生

    “学神,你看见转学生没?我的天,像精灵一样,就电影里那种建模那种精灵。”

    “没看。”

    余攀“……”

    他想不明白,难道当了学神,连眼睛都和别人不一样吗?

    无聊的午饭时光结束,两人回到教室。

    陈寒丘瞥了眼位置,前座空着。

    转学生不在,周围清净很多,蹩脚的英语听多了耳朵疼。

    午休时间,教室里没什么人睡觉。

    大部人都在补寒假作业,翻页声此起彼伏,这个抄完借那个抄,一本作业能传上七八个来回。

    也有人在睡觉,没有寒假作业的人在睡觉。

    一声闷响,前面的椅子撞到桌上。

    陈寒丘笔尖一滑,白色卷子上多出一道痕迹,他没抬头,把桌子往后挪了一点,没多久,又是一阵响。

    又撞上来了。

    陈寒丘“?”

    他抬头,对上一头金发。

    长发公主从童话世界走出来,降落东川一中,再睡到他前面,并且三番两次撞他桌子。

    这概率像前年流星砸到他们操场。

    不是什么好事。陈寒丘收回眼,面不改色地写完三张卷子,喝了半杯水,去了趟厕所,回来铃声正好打响。

    还有五分钟上课,转学生还没醒。

    又五分钟过去,上课了,转学生还在睡。

    陈寒丘看着黑板,余光看见窦桃戳了戳转学生。

    她动了动,头往胳膊里埋得更深。

    窦桃“……”

    余攀看得着急,小声道“桃子,你再戳戳。”

    窦桃忍着不爽,不怎么温柔地用笔戳了戳她。

    转学生醒了,旁若无人地伸了个懒腰,头往后仰,一头长发全散在桌子上,遮住他的课本。

    两秒,金色海潮退去。

    她歪过身子,随意翻了翻书,自顾自拿出速写本。

    两节课后,转学生拍了拍窦桃的椅子背,示意她要出去,窦桃默默往前挪了下,她走了。

    余攀忙问“桃子,转学生是不是没听课?一天了都,我没见她看课本。”

    窦桃阴阳怪气“人家看不懂中文。”

    余攀挠挠头“我看她英语课也没听。”

    窦桃“难道她英语还能比你差?”

    余攀“你干嘛攻击我!”

    -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转学生的影响没有减少。

    高二一班忽然涌起学英语的浪潮,陈寒丘不管从哪个角落经过,都能听到一群人用英语学习如何搭讪。

    无聊,他面无表情。

    周六,一中放假。

    陈寒丘留到最后,写完作业,没带书包回去,骑车到家,简单吃了晚饭,背上挎包出门。

    晚上有兼职,教初三的孩子复习数学。

    晚上十点,兼职结束。

    陈寒丘谢绝家长送的蛋糕,骑车回家,中途经过人民广场,下车绕了进去。

    这个季节,是树莓的果期。

    广场内经常有从山里摘了果子来售卖的,用塑料碗装着,一碗碗放在小桌上,大碗又便宜。

    陈寒丘轻车熟路,绕到最热闹的广场街。

    这个点,街上还是很热闹,补习班刚下课,街边摆着小摊,兜售小吃、水果和玩具。

    远远地,他瞥见卖果子的奶奶。

    他前阵子来过,奶奶还记得他。

    陈寒丘拎着袋子离开,没走出几步,听到不远处一阵喧闹,两个男人正在吵架,推推嚷嚷。

    夜里暗,广场里不少小道。

    他知道很多人在等孩子下课的时候,会凑在一起玩牌。

    陈寒丘目不斜视,正准备快步绕行,余光瞥见一颗金色的脑袋。

    这一头金发在夜色下熠熠生辉。

    他脚步一顿。

    不远处,女孩子蹲成小小的一团,在街头画家边上,看着人家画画,模样认真。

    那张漂亮的小脸,看一眼都不会忘。

    他收回视线,步子没来得及迈出去,两个打架的男人从那头打到了这头,看眼要撞到摊子上。

    小狐狸笨的很,不知道躲。

    陈寒丘几步走过去,拎起人往边上一放。

    她茫然地仰起脸,狐狸一样的眼睛落在他脸上“啊,你是我们班的,你是……”

    小狐狸捂住唇,忘了自己不会说中文的设定。

    陈寒丘松开手,越过她,往原路返回。

    静了一阵,那小狐狸跟上来,蹦蹦跳跳的,她说“你能帮我保密吗?我不想和笨蛋说话,所以假装不会说中文。”

    他没说话,拿出手机打了四个字我是笨蛋。

    小狐狸一呆,不和他说话了。

    陈寒丘甩掉人,把树莓果挂在手把上,骑车离开。

    春日风微凉,将他的发吹到脑后,他漫不经心地想着,小狐狸的名字和她不太像。

    施翩,小圆啾。

    新的一周,一中迎来第一次月考。

    上午语文考试结束,午休时间多数人都在准备下午的数学,睡午觉的人数大大减少。

    其中并不包括转学生,她依旧呼呼大睡。

    余攀挠挠头,自暴自弃地把错题本一合,趴在桌上唉声叹气,他不理解为什么世界上有数学这门学科。

    “诶,桃子。”他戳戳前桌,“我听最后一个考场的人说,你同桌的语文试卷是用英语答的。”

    说着,他忍不住笑出声。

    读这么多年书,第一次遇到这样的。

    窦桃转过身,翻了个白眼给他。

    “尊重一下外国友人行不行,好歹人家在学习。”

    余攀一懵“平时也没见她学习,我看她老是拿本本子涂涂画画,这是在学习啊?”

    窦桃想了想“一半一半吧?”

    余攀“啊?”

    陈寒丘“她在做笔记。”

    正常的谈论中忽然插进一道冷淡的声音。

    窦桃和余攀齐齐看向陈寒丘,学神参与他们的讨论还是头一次。

    余攀呆住“做笔记,画着做啊?”

    陈寒丘“嗯。”

    窦桃喃喃“还真是在学习。”

    余攀“她看得懂吗?”

    陈寒丘“?”

    窦桃“……”

    两人各自继续学习,不理这个傻大个。

    下午数学考试结束,余攀像风一样狂奔回教室,气喘吁吁在座位上坐下,喘着大气道“他们说转学生做数学试卷只用了半小时,准确地说是32分钟。”

    窦桃看向陈寒丘“学神,你用了多久?”

    陈寒丘“33分钟。”

    余攀茫然“学神,你还记做题时间?”

    窦桃无语“人家参加比赛,时间多重要啊。”

    余攀心说也是,随即大惊“转学生这么牛逼?我们年级第一不会要让人了吧?”

    窦桃“说不定乱写的。”

    余攀“也对!”

    一中的神话怎么可能这么轻易被打破。

    陈寒丘微顿,没说话。

    周一,月考成绩公布。

    转学生除了语文不及格,其余科目都是满分,且凭着语文不及格的成绩进入年级前二十。

    成绩出来,一班掀起轩然大波。

    转学生的成绩和她人一样漂亮,学英语狂潮越来越来热。

    窦桃和余攀目瞪口呆。

    余攀忍不住大着胆子和转学生说话“施同学,你的笔记本能借我看看吗?随便一本就行。”

    施同学转过头,用漂亮的眼睛看着他。

    余攀有点脸红。

    最后,施同学把她所有的笔记本都丢了过来。

    余攀抱着虔诚的心态打开笔记本,然后……和笔记本上古怪的图形和线条面面相觑。

    完全,看不懂。

    这真的是笔记吗?

    余攀忍不住把笔记推给陈寒丘。

    陈寒丘分出心神看了一眼,思考片刻,淡声道“语文笔记,边上的是数学和理综。”

    余攀干巴巴道“学、学神,你看得懂啊?”

    陈寒丘“看不懂。”

    余攀“……”

    连学神都看不懂。

    余攀默默把笔记还了回去,心说这又是一个新种类天才,和陈寒丘更狂野,像个艺术家。

    午后,余攀郁闷地订正数学试卷。

    他盯着自己试卷上硕大的59分,看看边上满分的学神,再看看前面也是满分的窦桃,最后看向转学生。

    他被三个满分包围,而他只有59分。

    这像话吗?太不像话!

    余攀哀嚎一声“到底是谁造出了数学啊啊啊,学神,你就没有什么妙方能传授给我吗?”

    陈寒丘转着笔,随口道“欧几里得在亚历山大新城教学时,国王托勒密问他是否有学习几何的捷径,他说——几何学中没有专为国王铺设的大道。”注

    余攀眼露茫然,这是什么意思?

    陈寒丘无情道“所以,没有。”

    忽然,前面椅子挪动。

    转学生转过身,和陈寒丘面对面坐着,因为倦意,她双颊泛红,眼角沾着零星的生理泪水。

    “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子的声音,轻轻软软,托着长音。

    陈寒丘微顿,抬头和她对视。

    小狐狸有一双琥珀色的眼睛,浅淡的阳光映在她面颊上,将这对漂亮的瞳孔映得透彻清亮。

    这是他所见,最好看的女孩子。

    他一时没说话,她自顾自地抽出他的数学试卷,认真翻看起来。

    看了几眼,又抬头看他。

    从他的额头,眼睛,再到下巴,每一处都看得仔细。

    陈寒丘感到自己薄薄的皮肤上泛起热度,随着她的动作,自上往下,像光照下来。

    见他不答,她没有放弃。

    她自然而然地往他桌上一趴,那张娇憨的面庞挡住他的卷子,手横行霸道地撞丢他的笔。

    她又问了一遍“你叫什么名字?”

    问完,那张嘴微微嘟起来,一副不高兴的模样。

    “陈寒丘。”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有点干,有点涩。

    女孩子跟着念了两声“陈寒丘”“陈寒丘”,嘟囔着陈寒丘是什么意思,说完,她又看过来。

    那张明艳夺目的小脸对着他笑起来。

    “我是l……啊,不对,我叫施翩。”

    陈寒丘看她两秒,移开视线,弯腰捡起自己的笔,再扯了扯被她压住的试卷,随口道“压我卷子了。”女孩子“哦”了声,转身回去了。

    陈寒丘用干净的手帕把笔擦了一遍。

    一抬头,对上两双呆滞的眼睛。

    窦桃和余攀两人直愣愣地看看他,又看看转学生,一副想八卦又不敢问的模样。

    一直憋到铃响,转学生又出去了。

    余攀差点憋死“我靠,转学生中文说得好标准啊。她一个月就学会了?我的天,这是人吗?”

    窦桃“……?”

    陈寒丘“?”

    窦桃一言难尽“你是不是傻,人家明显本来就会。”

    余攀呆住,磕磕巴巴地说“装、装的?”

    陈寒丘嗯了声,顿了顿,又说“就当不知道。”

    余攀缓了片刻,后知后觉地问“学神,转学生刚刚主动问你名字,她是不是终于看清你长什么样了?”

    陈寒丘淡声应“她有名字,不叫转学生。”

    余攀茫然,啊?

    然后呢……?

    窦桃踢了余攀一脚,示意他闭嘴。

    余攀挠挠头,心说行吧,他还是订正数学试卷吧。

    一想到数学,这个大高个慢慢佝偻起来,伏在桌上变成了脆弱的弱小者。

    面对数学,他不堪一击。

    -

    高二一班的某个角落,悄悄起了变化。

    施翩转来快两个月,一直觉得这里无聊又没劲,学习也那么简单,就是语文有点烦。

    幸好她可以画画,勉强过得去。

    但某一天,生活起了变化,她发现后座有个男生挺有意思。

    这点变化,除了施翩本人,窦桃和余攀感受最深。

    他们每天都要听上一段听不懂的对话,有时候还嫌烦,想把这两人踢到外星球去,别在这儿折磨平凡人。

    脑子好了不起啊?吵死了。

    又一个午后,他们的小角落里又开始问答。

    余攀打了个哈欠,随便听听这两人说话,说着说着,施翩忽然从书包里拎出一张画纸。

    “这是什么?”她问。

    余攀和窦桃都生出好奇心。

    他们这一角和别人不一样,一天到晚都拉着窗帘,于是两人凑过去看那张画,再皱起眉。

    这是什么玩意儿?

    黑的白的蓝的黄的紫的。

    黑色的线条扭曲变幻,有的粗有的细,标准的幼儿园小朋友作品。

    窦桃和余攀同步地看向陈寒丘。

    想听听他能说出什么玩意儿。

    “宇宙。”

    他们听见了一个离谱的答案。

    余攀满头雾水,趴过去看得更仔细。

    看来看去都是幼儿园小朋友的画。

    施翩微微睁大眼,哇了声“你是一个天才。”

    窦桃“……”

    她翻翻白眼“你怎么知道?”

    这话的意思是,你怎么才知道?

    陈寒丘是个天才的事,都明显成这样了。

    施翩没懂她的潜台词,用张无辜的漂亮脸蛋对着她,自然道“因为我也是啊。”

    窦桃欲言又止。画成这样,很难是天才吧。

    余攀也挠挠头发,缩回脑袋。

    不能打击别人的梦想,就当没听见。

    陈寒丘没什么表情,将画推回去,提醒道“下节是语文课。”

    施翩“……”

    她蔫巴巴地收回画,回去趴到桌上,她讨厌语文课。

    -

    从某天开始,陈寒丘发现自己身边多了个人。

    中午一下课,他第一个起身往外走,没走出几步,一阵小跑声,余光瞥见金灿灿的发丝。

    于是,所有目光都往他身边聚集。

    他没当回事,照旧走到窗口,准备打菜。

    刚开口,身后哇了声,小小的惊叹声,他一顿,继续点菜,又是一声哇,更大的惊叹声。

    有点麻烦,他叹气。

    陈寒丘转过身,垂下眼看只到胸口的女孩子。

    她正探头探脑,一副第一次来食堂的惊奇模样,见他看过来,好奇道“这里什么菜好吃?能和你一起吃饭吗?”

    “不能。”他说。

    “哦。”她不在意地应了声。

    陈寒丘打完菜,走到老位置坐下。

    刚坐下,他瞥见对面散落的阳光,想她应该不会跟过来。

    这个想法冒出来没多久,桌上出现了新餐盘,刚放下,她又走了,过一会儿,又端回来一盘,又走了。不一会儿,女孩子蹦蹦跳跳地回来,放下两瓶不一样的牛奶。

    等要坐下时,她犯了难,嘀咕“那边好晒……陈寒丘,我能坐你边上吗?能吧,谢谢啊。”

    陈寒丘“?”

    完全自说自话,听不懂拒绝。

    向来的空着的座位多了小小一团,一缕发丝落在他校服上。

    她打开两瓶牛奶,喝喝这个,再喝喝那个,面露惊奇,再嘀嘀咕咕地去夹菜,每道菜都夹一遍,不吃米饭。

    整个过程,她没和他说话,也没往他餐盘里看一眼。

    陈寒丘安静地吃完,端着餐盘走人。

    没一会儿,那阵脚步又跟上来,一会儿快一会儿慢。

    路上偶尔有人过来搭讪,她照旧是那一句“iquotquotquotquottspeakese”,但也有用英语和她交流的,语气洋洋得意。

    她敷衍几句,实在烦了,跑到他边上,和他并排走。

    这下,那些人都不敢再过来。

    回到教室,前面悉悉索索地动了一阵,趴下睡了。

    窦桃转过头,悄声问“学神,你和施翩中午一起吃饭了?别班都在传。”

    陈寒丘“没有。”

    余攀“真的?”

    陈寒丘“别吵。”

    窦桃和余攀对视一眼,在对面眼里看到了震惊。

    晚上九点半,晚自习结束铃声打响。

    陈寒丘准点拎起书包,单肩背上,往还没什么人的走廊走,下楼进车库,解锁上车,一路畅通无阻,到校门口刷卡出去。

    骑出一条街,指示灯跳成红色。

    陈寒丘单脚撑着地面,看了眼时间,抬起头,瞥见一辆炫亮的车停下。

    后座车窗口趴着一个女孩子,金色长发散落。

    今晚天色昏暗,没有星子。

    她明艳的脸蛋像点缀夜晚的星星,在一片黑色中耀眼夺目。

    小公主就该坐在昂贵的车里,无灾无难。

    他收回视线,看着指示灯变绿。

    脚上用力,踩动踏板,骑出几米,车轻轻松松超过他。

    忽然,那辆炫亮的车后座,女孩子探出半个身子。

    她的脸上绽出耀眼的笑颜,朝他挥手,大喊“陈寒丘,明天见!”

    长发随着她的动作飞扬,像金色流星。

    陈寒丘的视线穿过车流交错的十字路口,和她对视一眼,很快,车将她带走,那抹金色不见了。

    他收回眼,继续前行。

    明天他要去比赛,见不到了。

    -

    比赛结束,陈寒丘坐车去机场回东川。

    来回路费包括餐费都由学校报销,这是他愿意参加比赛的理由之一。

    他独自坐在后座,戴上帽子,轻靠着窗。

    黄昏的光影落进来,落在凌厉的下颔线上,他闭上眼。

    今天是周六,这个点一中已经下课了。

    陈寒丘不可抑制地想起昨晚从车里探出身的女孩子,她说明天见。见不到,她是否会失落。

    不会的,她只知道他的名字而已。

    回到东川,已经是晚上八点。

    学校派来接他们的大巴等在机场门口,上了车,司机问他们住哪儿,把他们挨个送回去。

    除了陈寒丘,所有人都说了住址。

    “我回学校。”

    陈寒丘说。

    大巴停在学校门口,陈寒丘下了车,以回教室拿作业为由进了学校,再到教学楼楼下。

    他抬头看,教室灯暗着。

    没有人了,周末没有人会留在学校。

    这甚至算不上一个约定。

    她只是说,明天见。

    陈寒丘说不清自己在想什么,他低着头,没开路灯,走上楼道,拐过两个弯,走到三楼。

    教室门应该锁着,但门上放着备用钥匙。

    他走到前门,愣了一下,门开着,走进去打开灯。

    一室明亮,空空的教室里,她趴在桌上。

    金色长发散落,像数个午后。

    陈寒丘走进去,球鞋踩在水泥地,轻飘飘的声音,从门口再到过道,经过施翩,在自己的位置停下。

    “刺啦”一声,他拉开椅子。

    趴着的女孩子被惊动,睁着一双朦胧的睡眼转过头。

    陈寒丘瞥她一眼,抽出几本练习册,随口问“现在是晚上八点半,你在学校干什么?”

    “等你啊。”

    她打了个哈欠,面朝着他坐。

    陈寒丘“没人告诉你,我今天比赛?”

    施翩往他桌上一趴“说了啊,但你不是好学生吗,不会不写作业,总得回学校拿吧?”

    陈寒丘没告诉她,他可以下周来学校补。

    写不写作业,对他来说没什么区别。

    陈寒丘拉上书包拉链,单肩背起,双手插兜“等我有事?走了,边走边说。”

    他屈指敲了敲桌面。

    施翩哦了声,慢吞吞地跟上来,又摸摸肚子,咕哝“我好饿,你吃饭没啊?不然一起吃个饭?”

    陈寒丘嗓音很淡“施翩,没有人会饿着肚子睡在教室里。今天是周六。”

    女孩子咦了一声,忽然小跑上前。

    她双眼亮晶晶地看着他“你知道我名字啊?那我们是好朋友啦,一起吃饭吧,嗯?”

    “……”

    十分钟后,两人在学校附近的面馆坐下。

    陈寒丘点了碗最便宜的面,点完,看向对面。

    她托着腮,仰头看着贴在墙上的菜单,看不懂就乖乖问老板,问了两句就和别人聊上了。

    最后老板送了他们两盘小菜和点心。

    陈寒丘“……”

    “等我有事?”

    他又问了一遍。

    施翩用手撑住下巴,捧着自己的脸蛋,认真地说“想要你的。问窦桃和余攀,他们都说没有。”

    “要来干什么?”他反应平淡。

    施翩“聊天啊,难道就看看?”

    她不解地睁大眼。

    陈寒丘“我很忙,没空聊天。”

    施翩“你不回不就好啦?实在不行屏蔽我。”

    陈寒丘“?”

    施翩“快点快点,手机拿出来。”

    于是,陈寒丘的联系人里有了第一个高中同学。

    吃完饭,施翩跟着陈寒丘去公交车站,一步一跳,刚才还说吃撑了,现在就蹦蹦跳跳。

    “好吵。”他说。

    她哦了声,停下来不跳了,老老实实在边上走。

    走了没几步,去踩他的影子。

    周六,一中附近的公交车站没人。

    施翩自顾自找了位置坐下,晃着小腿,看初春的夜色,凉凉的,但不冷,她还刚吃完热乎乎的面条。

    他站在边上,影子拉长。

    “施翩。”他喊她。

    施翩歪头“嗯?”

    陈寒丘目视前方“要联系方式可以等到周一。幼儿园的小朋友都不会一个人呆在学校呆到晚上。”

    话说完,她没有动静。

    语气太重了?

    陈寒丘转头,对上一双漂亮的眼睛。

    狐狸一样的眼,眼尾像挂了小钩子,睫毛扑闪。

    “但我说明天见,你答应啦。”

    她眼带困惑。

    陈寒丘“?”

    “我什么时候答应的?”

    女孩子一脸无辜“我说明天见,你按自行车的响铃,按了两下,那不就是‘好的’?”

    陈寒丘“……”

    他以为过马路响铃是常识?

    作者有话要说女鹅嗯嗯嗯?听不懂呢!

    下周再更!

    注《数学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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