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随早已猜到翠霞婆婆的日子可能过得不太好,  但却没想到竟然会这么苦。

    翠霞婆婆虽然因为常年干农活身体还算硬朗,但到底也是个快八十的老人了。更何况,她还是一个独居的孤寡老人。

    陈随刚一踏进堂屋,心头便涌起了几分不适。这屋子是老房子,  还是土坯房。屋里窗户少,  光线昏暗,  空气中还隐隐约约飘着一股经久不散的霉味。

    陈随将背篓放在昏暗的堂屋,  侧面的房间门开着,后面是一片黑洞洞的暗,  安静中带着莫名的孤冷。

    “小兄弟辛苦你了,  你坐会儿,  看你热得这一身汗哦,  我给你倒点水喝吧”

    陈随抬手擦了擦汗,“婆婆您不用忙了!”他翻着背篓里的东西,“这米放哪儿啊?”

    翠霞婆婆拿着碗在水缸里舀了一碗水,  就要颠着像竹竿一样的腿过来。

    陈随忙快走两步过去扶住,“婆婆真不用麻烦了,  您快坐下休息吧”

    陈随话还没说完,  眼睛就瞥到了水缸,下一刻,他呼吸一窒。

    那水缸应该是用水泥砌成的,  年头久远,水缸内壁上浮着一层薄薄的青苔。这水缸贴墙上方就是窗户,红霞白光照进来,将缸底的杂质尘土照得一清二楚。

    陈随心里叹了一声,  他将水碗接过放在一旁的灶台上。

    “婆婆,  您这水缸有些脏了吧,  我给您再清洗一遍吧!”他也不等翠霞婆婆回应,就开始捋袖子,“这水缸有放水的地方吗?”

    翠霞婆婆听到他的话,却是“啊”了一声,眯着眼睛往水缸里凑,好像想要看清楚那些脏污的东西。

    她嘴里念念道:“怎么脏了呢?我才新放的井水啊”

    她扶在缸壁上,脸上有些无措,一直喃喃念着,“才洗了缸啊,怎么就脏了呢?前两天才知道了啊”

    此时,陈随已经找了水瓢和刷子过来,见翠霞婆婆还在一旁念着,便笑了一声,宽慰说:“这些老水缸是这样,缸底容易起青苔,而且您看这窗户就在这水缸上头,难免有灰尘落进来,您平常拿个东西遮一下就好。”

    陈随一边说着,已经麻利地弯腰下去开始刷起了水缸。

    翠霞婆婆站在一旁,捋了捋脸颊旁的碎发,“都遮了的,这东西落进水里我也看不清楚,眼睛不行了,老了看不清了家里就我一个老婆子,也就这么过着吧,也过不了几年咯”

    翠霞婆婆语气飘忽忽的,透着几分无奈,妥协,听在陈随耳朵里,却是有些酸楚。

    他没有问翠霞婆婆的亲人去哪儿了,还有那些儿女又在何处,他并不想在这个孤独的老人家心上再划上几刀。只想着等下离开之后可以问问星君他们。

    陈随洗干净水缸已经是半个小时的事情了,水缸有些难洗,又不能直接将水放干,得一勺一勺舀出去,连着换了好几次水这才算清理干净。

    好在用水不用再单独提,直接有抽水机从井里连着水管抽过来。

    陈随看着干净的水哗哗地往水缸里灌,尽管此刻已经满头大汗,但心里也有些高兴,他随口叹了一句,“这抽水还是挺方便”

    翠霞婆婆站在一边,两手抄在围裙里,脸上也是笑意,“这抽水机还是当初清清那姑娘买来安装的,她人多好啊,看不得我老婆子一个人受苦,就去买了来让师傅装好的,问她多少钱她也不说。”

    “清清心善嘞,长得又乖乖的,可惜走得早,老天爷不留好人哦”

    陈随本以为翠霞婆婆说的清清是可能是她的女儿,可是后来听着又不太像,最后听着竟然还已经去世了,便停住了询问的声音。

    谁知翠霞婆婆也不知是看出了他的疑惑,还是想跟陈随找话聊聊,这话匣子一打开,就停不下来。

    “清清走得时候才二十来岁,多年轻啊,你晓得清清不?”

    陈随一愣,摇摇头。

    翠霞婆婆哎了一声,“我看你跟老周家认识,还以为你也认识清清呢。”

    陈随还未反应过来这老周家是谁,又听翠霞婆婆念道:“好在清清还有个儿子,今天见着也那么大了,我瞅着星星那孩子跟清清像得很,都那么乖巧懂事”

    陈随顿时恍然大悟,原来那清清竟然是周星海的母亲。

    他之前因为星君的关系,已经调查过周道文一家,也知道周星海的母亲早已经去世,但也就是文件夹里的几个字而已,这会儿突然听到她的事,竟有些不真实感。

    他微蹙了眉,“那星星的妈妈是怎么过世的?”陈随问着,眼见着水缸快满了,忙把电闸刀关了。

    “听说是生孩子没的,大出血,吓人得很,那时候,文子也刚出事,老周家都哭得不行了,也可怜星星这孩子,从小妈妈就没了”

    文子?周文斌?

    陈随刚要再问,翠霞婆婆却转身往外走了,一边还喃喃着,“你快过来坐,别站那儿了,快坐这里”

    陈随只得跟出去,翠霞婆婆却并未在堂屋,反而独自进了那黑洞洞的房间,不一会儿,那房间里透出了几缕晕黄的光。

    □□将背篓里的东西一一拿出来。最重的便是那袋米,其他的都是一些常用的生活用品。

    没一会儿,翠霞婆婆就出来了。她围裙兜了在了胸前,两只手捧着。

    “今儿辛苦你了,这么大热天要你送我回来,还给我洗了水缸,现在像你这么心眼好的人不多了,来,这个你拿着,都是自家鸡下的”

    她将围裙往陈随身上凑了凑,陈随立刻就瞧见了里面圆滚滚的鸡蛋。

    他忙伸手推拒,“别别,千万别,都是小事儿,您自己留着吃吧”

    “你快拿着,自家鸡下的,都是好的,外面可都不买,快拿着”

    两人推拒一番,陈随实在拗不过,便只得收下。

    翠霞婆婆将鸡蛋一颗颗的放在桌子上,随后一拍脑袋,“哎哟真是老了,这得给你找个袋子才行!”

    她说完又连忙转身,在旁边的柜子上翻翻找找,找出了一个皱巴巴的透明塑料袋,又十分热情地帮陈随将鸡蛋一一装好。

    陈随又帮忙把新买的米倒进米缸,这才提着鸡蛋准备离开。

    翠霞婆婆一路将他送到院坝,拉着他一连番地感谢后,又替他把路指好,这才算完。

    她站在路口,抄着围裙,远远地看着陈随的背影消失在竹林里,又立在那里良久,才慢腾腾地回到了院子。

    她坐在门槛前,看着远方的晚霞,浑浊的眼睛里倒映着五彩缤纷的霞光,她好似在想着什么,又好似什么也没想。

    只是如同往常无数个日夜一般,坐在那里,看日升月落,看四季更迭,看着时间一点点流逝。

    这边陈随说顺着翠霞婆婆的指示,没走几分钟,便瞅见了那座熟悉的砖瓦房。

    他还未踏进院子,远远就见周文斌正对着大公鸡在说着什么。走近了才听到对方原来是在说翠霞婆婆的事情。

    “星君,这事儿你不用担心,我可是一直放在心上的,你昏迷期间我就已经去镇上派出所报警了,那小子早就被拉进看守所了,不过他都是派出所的常客了,这混蛋一天偷鸡摸狗的,大事儿不犯,小事儿不断,估计没多久又得出来了。”

    周文斌一张脸晒得跟黑碳一样,他摆着手,对于翠霞婆婆的遭遇也是有些气不顺。

    “他找翠霞姨的婆婆也不是第一次了,我是真想扇他”他说着,余光一晃,瞥见一个影子走进来。

    他忙定睛一瞅,下一刻,就咧开了嘴,语气有些讨好,“陈警官,您回来了!”

    沈宜也是一转头,“咕咕咕”怎么去了那么久啊!

    陈随好似看懂了大公鸡的眼神一般,“帮老人家搬了下米,喏,还提了这一袋鸡蛋!”

    沈宜眼睛看向他的手中的袋子,看着鸡蛋不少啊,想着翠霞婆婆家里的情况,沈宜心里有些感叹,这老人家倒是大方。

    “小泽呢?”陈随视线往四下扫了一圈。

    周文斌忙道:“他和星星在那边玩呢,这两孩子凑一块就分不开了,哈哈哈”

    陈随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就见不远处两个小孩还围着一只狸花猫摸摸蹭蹭,嘴里念念叨叨不知道说着什么,一副爱不释手的模样。

    陈随摇摇头,便没再关注,“你刚才说的那个小子是谁?你认识他?”

    “额”周文斌见着陈随有些严肃的脸,目光下意识就转开了,心里莫名有些犯怂。

    沈宜好奇地望着他,这家伙是怎么回事?从他第一次见着陈随就有些不太对劲儿,他还以为是平头老百姓没见过警察,有些犯怂也算正常,可这都过去那么久了,这警察也见过不知道多少次了,怎么还时不时就表现得跟老鼠见了猫似的呢?

    沈宜还没想明白,旁边的周道文走过来,他指间夹着一根快烧完的烟,放进嘴里猛地吸了一口,这才将烟嘴扔到地上碾碎。

    “那小子叫李舸,都是我们看着长大的了,从小就是不学无术,到处遭猫逗狗,四处惹闲。村里的人都看不惯他,但那小子脸皮厚,又跟社会上的混混来往多,村里人也懒得跟他扯皮。他也不出去上班,就坑蒙拐骗,偷偷摸摸,是派出所的老熟人了,村里人哪个见了他不绕道走”

    “就只有你!”周道文突然鼓着眼睛瞪向周文斌,嘴里还在喷着白绕绕的烟气,“你说说你,所有人都晓得的事情,就你上杆子过去,不让你做什么你偏做什么,硬是吃亏了才晓得好歹”

    一说起这旧事,周道文便好似怒气冲冲,看起来就想上前来扇周文斌一耳光。于婆婆抿着唇站在一旁不说话,眼睛遥遥地看着不远处,脸色有些沉沉。

    沈宜说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正好看见周星海咧开嘴笑得东倒西歪,旁边的陈泽一只手搭在他的肩头,一只手还在摸着黑哥。

    黑哥舔着爪子,胡须一颤一颤的,他抬起眼眸看过来,刚好对上沈宜投过去的目光,下一刻,黑哥瞳孔微微一颤,便放下了爪子,看那动作好似要过来一般。

    沈宜一抖,连忙收回了目光,假装什么也不知道。

    黑哥委屈地喵了一声,见沈宜不搭理他,于是,又在两个小孩的揉搓安抚下躺在了地上,眯着眼睛咕噜噜地享受着。

    这边周文斌沉默地梗着脖子,也不再说话了,他抿着唇,看似有些不服,脸上却带着一丝悔恨和痛楚。

    沈宜和陈随对视一眼,都不知道再说些什么。

    陈随则是有些尴尬,他虽然来过几次,到底还是和两个老人不太熟。这老子教训儿子,他还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再加上他对这些事情的前因后果也不清楚,反倒不知该如何劝说。

    沈宜则是十分好奇,自他来到这个家,当初周文斌还未回来的时候,老两口每每提到这个儿子,总是要骂骂咧咧,严重点可能还会吵架,气氛大半天都是凝重的。

    搞得沈宜还以为这周文斌是个什么不事生产,只知道混日子的不肖子孙。结果等周文斌回来后,老两口的态度也不像是多恨这个儿子,反倒很是欣喜儿子能留在家里。

    但有时候话赶话,还是会骂上几句,就好比现在,老人家对周文斌的态度莫名有些奇怪。

    难道是周文斌当初年少轻狂的时候惹了什么事,导致他与两个老人产生了隔阂,每每提起,都有些难以释怀。

    沈宜觉得自己猜中了真相,估计还跟那李舸有关。

    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沈宜也看出来了,周文斌这家伙也不是什么小混子,顶多有些一根筋,也容易被人撺掇。又喜欢放大话,热血上来做事顾头不顾尾。

    但到底还是个老实的,心地也算好,干活麻利也不嫌累。

    也不知他这到底惹得是什么事儿,能让二老念叨这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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