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母找溟涬的缘由很简单,那就是为木公。

    “出去。”溟涬淡淡的说道。

    嘉荣好奇打量,其实他并未阻拦金母闯入,那便是已经准了她来不是么?

    “祖神。”金母叩拜在地,“我只求木公与我说清楚。”

    嘉荣被这一扣惊了一下,猛地从溟涬身边站了起来,说实在的,这一扣她可受不起。

    然溟涬却有些不耐烦,“出去。”

    这一声听在嘉荣心中一颤,可是想着溟涬既然这般不想见,那便是直接消失叫金母找不见就好。

    遂她总觉得今次见到的这一幕有些说不出的怪异。

    然而很快就有人给她解了惑……

    “祖神,阿灵知错,不该妄动嘉荣,求您……”金母的头拄在地上,她把这万万年来的脸面都丢在了地上,叫人踩踏。

    “溟涬……”嘉荣想要小声的叫他不要为难,起码别在她面前啊,因着她必然看不想去想要求情。

    “出去。”然溟涬好似还没来得及听到嘉荣的求情,直接将跪拜在地的金母冲了出去。

    嘉荣那嘴巴张的老大,脑袋随着金母的身影而去,好在,好在最后有人接住了她。

    而来人,正是木公。

    “唉……”

    嘉荣似乎从那人口中听闻了一丝叹息,她想这叹息在金母耳中,恐怕更甚。

    “搅了祖神休息,请祖神莫怪。”木公将金母扶正,这话明明听去是要请罪,可在一旁的嘉荣看着,却是木公有些幽怨的看了溟涬一眼。

    “不休息了,就在这儿说罢。”溟涬难得开口,嘉荣惊的彻底合不拢嘴了。

    这人刚刚不是还撵着金母出去的吗?怎的木公一来,他倒是变卦了。

    她忽然有了个猜想,想着是不是溟涬故作如此,就是为了招来木公。

    可是又想,这等无聊处理‘家长里短’的事,该是溟涬能干出来的么?

    “还是回去的好。”木公无奈说着,倒是金母闻言,拒绝道。

    “不回去了,就在这儿说罢。”金母瞧着他,又瞧瞧溟涬,最后看向了一旁看热闹的嘉荣。

    “若不是你我同出一脉,我受了伤害你不得不出现,怕是今次在神洲,你也能做到如芳灵之墟一般。”

    嘉荣被金母那一眼中的哀伤刺痛,莫名心虚的转了视线,不敢瞧热闹了。

    木公沉默了好半晌,倒是没说什么,可也再没叫走,想来应该是默认了,金母便又说道。

    “我自有错,可错又未必源起于我。”她的眼神失落,就像有什么想要证明,却终究证明不得一般。

    “我知道。”

    “你不知道。”金母蓦地抬头看着他,认真的说道,“你不知道。”

    可是更惊奇的一幕是,木公坦然应对,甚至连话都未说,只是瞧着金母,便叫金母瞪大了眸子,震惊的连连后退。

    嘉荣此时看向溟涬,想要偷偷打听打听发生什么,可是却从他的眼底也瞧出了困惑。

    好家伙……

    合着这他也是懵的啊……

    “你都知道,你居然都知道……”金母似乎泄了浑身的力气,有什么支撑着她万年的东西悄然流逝,“可是你不知道我,你永远都不知道我……”

    木公未说话,只是看着她,眼中似有悲悯。

    “我不出芳灵之墟,从不是为你的所作所为,金母是你,亦是天地之神,这不单单是个名号,亦是你所担当的责任。”

    金母此时淡漠的瞧了木公一眼,那眼中似乎悲哀,“那你便是从来也不需要我,只要我担得起这神洲之职罢了。”

    “这七万年来,你做的很好。”木公闻言笑着说道,面上竟是一副少年人的模样来,可唯独没有金母期望见到的神情。

    嘉荣看到的一瞬间,便明白了金母又为何执念至此,随即她又想到了溟涬,便发现木公和他之间,真的有些相似。

    木公就像是溟涬耐心温柔的一面,只是这一面溟涬鲜少露出,可她也知道,金母想要的自然不是这温柔。

    “掌司仙职,是我唯一的责任,我不需要是谁,只要能担当的起,这世间便谁人都能成为金母。”

    那声音略带沧桑,嘉荣不由得皱起了眉,这似乎不该是金母能说出口的话来。

    紧接着金母便转了头,对向了溟涬,说道,“祖神不是问我何来时序之能?我本就生来掌控时序,天生如此,所以,我避过了大荒之祸……”

    金母话说一半,嘉荣眼见溟涬的手一迟,随即犀利的眼神落在了眼前人身上,仿佛要杀了她一般。

    金母下意识的手脚一软,又是木公扶住了她。

    “祖神何须如此瞧我,发生了什么我亦不知,我本失败,以为必死无疑,可事实并非如此,你说这缘由能是什么呢?”

    金母下意识的推开了木公的手,说完,还看向了嘉荣的位置。

    嘉荣现在是听得一塌糊涂,完全不知这各中缘由,更遑论金母这意味深长的一眼了。

    然则下一瞬,她便也没了这听下去的机会。

    溟涬接过昏睡过去的嘉荣,将她打横抱起,带回了卧房之中,金母在院中还待发呆,恍惚间一股疾风袭来,再睁眼已是如跌落深渊。

    “说清楚。”

    短短三个字而已,那声音冷冽的像是十万里的荒原寸息不生,更是叫人连呼吸都觉得刺痛。

    “七万年前,我睁开眼,便已然人在神洲之巅……”金母骤然暗哑的声音开始了诉说。

    那时的神洲还不是这般模样,她睁开眼的一瞬间,便只觉得这里安静的厉害,虽然入目皆是山河树木,可是连一丝鸟鸣都未有,后来她才知道,在那一天,这神洲之主金母,不知为何在神洲嘶鸣,几乎迫的本就稀少生灵的神洲近乎一片死寂。

    那时候,她还不明白,自己即将成为谁。

    “我从大荒而来,为避天命,借时序之能将自己救了下来,我去到了更远的时序之外,却终究避不过命运的主宰……”金母痛苦的闭上眼,那是她不论为神为妖,都无法忘却的一种感觉——死亡的感觉。

    可是再睁开眼,她却是没想到自己能活下来。

    “我本以为这不过又是三千凡世,可我却见到了他。”她转身看向身后人的衣摆,竟是再不敢望向那张面孔。

    她从大荒中得识木公,可惜那个人却永不会认识自己。

    “……终究是我强求。”她惋惜的眼神从远方扫落当下。

    其实七万年前,她在得知木公发现自己的不同时,曾经清醒过一段时间,那怕是她此生最清醒的时刻,她只想回到自己,离开这劳什子的神洲。

    可惜啊可惜,她求木公,求溟涬,竟是一个都见不来,后来的日子,便是成了现今的模样。

    她倔强的学着木公,将自己困在神洲,将神洲打扮成自己思念的模样。

    时间久了,她也便执念了起来。

    “我学着他们口中金母的模样,让自己看起来更真实,竟是瞒过了七万年……”

    七万年了,她连金母那几个女儿也瞒了过去,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不是金母,若是世人都以为,那便应该是了吧……

    “你为何邀嘉荣前来神洲蟠桃宴。”溟涬并不关心她的过往,命数天定,即使发生任何事,他都不会奇怪。

    金母闻言打量了一眼卧房的方向,郑重了面色说道,“大荒之战我亦在,她的身上有何不同,祖神难道真的不知?您可明白,如是她的秘密被发现,会发生什么?”

    那年姑灌山上发生了什么她不知,可嘉荣身上的异样,她一清二楚。

    这也许该得益于溟涬,她与木公分生自溟涬,就像今次木公能为姜厉出山,当年亦是如此。

    “会发生什么?”溟涬淡淡的问道,似乎那被金母描述的可怕他从来不相信一般。

    其实他的身份自是有说这话的底气,可是这致命的问题落在金母的身上,她却近乎像是不认识溟涬一般瞧着他。

    那还是他们曾经在地间仰望的神明模样么……?

    “这!祖神,您清醒一点,切不可为了私情舍了苍生。”金母激动的说着,“七万年前我为何会出现犹未可知,这绝不是无缘无故,若是时序有常,当年我身死入了轮回便是我逆天而行的惩戒,可是我没有。”

    她始终觉得,有异象将自己带到了七万年前,这个隐隐的念头七万年未曾更改过,如今更是在嘉荣和姜厉的出现后,愈加不能压制。

    可是七万年来,她近乎着手查了所有与自己相关的,却找不到任何线索,犹如大海捞针。

    “阿灵,够了。”一个更温和的声音劝到,金母浑身一僵,可是她却依旧不敢回头瞧去。

    “祖神心中自有轻重,你说苍生六合,嘉荣又如何不是,为什么偏偏你就叫他舍了而去呢?”

    木公的笑明朗的如同散去晨雾的江面升起了日头来,终于叫金母愿意抬起了头去。

    “你又岂能不知,那神魔之力是何种灾难,舍了才能得。”

    “阿灵,六合苍生,心怀慈济,不是你以为的这般。”他说完看了看溟涬,才瞧见祖神似乎并不想接着聊下去,便上前牵着她的手朝着院外而去,边走边说道。

    “若是从来就为舍而求得,他便不是溟涬祖神……”

    若是为求得而舍,那么当年,众神魔恐早就消散大荒之外,没入大地,不再苏醒。

    正是因为有了溟涬的存在,才会有如今的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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