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令熙眼神一定,想明白了:“你妈想让我考?”
“她就是建议一下,”张逢宁有些小心,“你校招要是能进深台当然很好,但是也可以一起准备一下考公务员,一般都是明年三四月嘛,也不耽误。”
“深州公务员不是准备一下就可以的。”
“我也知道很难,我有同学也没考上的。”
“嗯哼。”
“但是咱们未必不行嘛,”张逢宁坐了起来,往床头一靠,“我之前秋招的时候很多也是考行测,就买了公务员的题来做,我觉得不难啊,而且笔试基本都过了。”
钟令熙张了张嘴,有点想笑:“我虽然不是说我不行,但是你不能用你的标准来衡量啊。”
虽然张逢宁说话做事看起来笨笨的,但论考试能力,钟令熙不得不服。有些人天生就是擅长考试的,比如张逢宁,而钟令熙很清楚自己绝对不是,一个高考已经折磨得她半死不活,如果不是保研,她觉得自己未必能在考研中脱颖而出。
钟令熙坦言:“哥哥应该看得出来我并不擅长考试吧,我的很多优点都不是通过数据可以量化看到的。”
“咱们先不要急着否定自己嘛,很多事情就是无意之间得来的,就像当初我也没想过我能进华新,无心插柳就进了。”
钟令熙一时无言,眼睛不知道在看什么。
其实问在校生要不要考公务员,回答基本都是否定。他们也没什么切实的理由,有人不了解所以不想,有人跟风不想,有人有些误解所以不想,有人觉得这是父母的意愿所以不想,总之有各种莫名其妙的不想。
钟令熙不是圣人,她的不想也在这些莫名其妙之中。所以她没有办法肯定地答复张逢宁是否接受,毕竟这个建议听起来也不坏,考试在明年春季,现在才七月,似乎不失为一个选择。
见她沉默,张逢宁主动开了口:“我妈就是说,媒体比较忙嘛,而且你也说了不一定是待在这个栏目,要是换到夜间节目那可能到夜里凌晨,这样对女生来说就不是很方便,毕竟以后还要照顾家庭。”张逢宁仔细观察钟令熙的表情,见她较为缓和,才缓缓加上一句:“我觉得也蛮有道理吧……”
钟令熙抬头看他,笑了:“干嘛这么小心翼翼的。”
“……我觉得妹妹在媒体待得很开心,而且也觉得我妈好像这样要求你不太合适。”张逢宁声音又弱了几分。
钟令熙的脑子“叮”一下被撞响——开心,对啊,这就是她的理由啊!眼前回忆流转,闪过一个个画面,最鲜明的一帧是过年时她在凌晨接到紧急通知奔赴一线,跟着老师扛着大包小包辗转现场,争分夺秒把牵动全民的真相挖掘出来。那天夜里她激动地给张逢宁打电话,告诉他能为底层人民传递声音,让她找到了新闻人的奥义。似乎从那时候开始,新闻对她来说才不再是一个高考志愿上权衡的择优,而成为了一个具有信仰的理想。
甚至在这一刻,她开始为刚才伊始的犹豫而惭愧。
钟令熙沉了口气,缓缓开口:“其实呢,因为是你妈妈的建议,所以我也不想太直接反驳。”
“我知道,妹妹很懂事,”张逢宁立刻就说,显得颇为无奈,“其实我本来不想跟你说的,我觉得等秋招开始了咱们要是想考可以自己考虑准备,但是今天突然跟我说要去京州轮岗三个月,我妈刚就说那我走之前得把这个事跟你谈一下,不然走了就不好说了,回来就又有点迟了……”
钟令熙平心而论:“其实阿姨这么建议也很正常,家长都会这么希望,我爸妈也是,你可以直接告诉我的。”
张逢宁真挚地注视着他:“可是我不想让妹妹觉得我父母在对你提要求,因为我觉得妹妹想做什么都可以,而且我找工作的时候你爸爸妈妈也没有提什么要求。”
钟令熙看着他的眼神骤变柔软,张逢宁捕捉到了,伸手将她拉入怀中。她趴在他胸膛上,视线里只有他的脸庞:“哥哥。”
“嗯?”
“我一向信奉,做不到的时候没有资格评判。所以,我知道深州公务员很好,你可能都不比我了解,我们学校考上的人很多,我知道从哪方面来说,深州公务员都比在电视台要好很多,”她用短暂的空白承上启下,接着说,“但是,我还是想说我更喜欢做新闻,哪怕收入不高。我不敢说我不喜欢或者不想考公务员,因为我也未必能考上,但我就是更喜欢电视台。”
“我知道。”张逢宁将她的脑袋摁下,让她紧贴自己的胸膛。
耳根之下他的心跳声扑通扑通,比往时稍快。她知道他有些紧张,生怕她受一丝委屈,所以他赶紧将她抱紧,至少,他要从这个怀抱开始保护她。
她忽然就想对他说:“哥哥,你知道新闻理想吗?”
“新闻理想?”
“在教科书上告诉你的新闻理想,看起来都很高大上,什么记录和见证历史风云,听起来会很有使命感和荣誉感。所以我在人民日报接触到那些大人物大场面的时候,也以为我好像实现了新闻理想,直到那次去跑现场,亲眼见到了光的背面……我慢慢明白了,理想应该是一个能够打动和震撼你的东西。那些很厉害的场面只是让我觉得实现了教科书里的愿景,但不是我自己内心的,那些看似鸡零狗碎的平民大众的东西,才真正把我打动了。”
钟令熙又爬了起来,注视着张逢宁的眼睛:“因为对我来说,我做完了这些事,对一个普通人的帮助是可以看得见的,是我能看得见的。我没有那么伟大,说自己可以去变革或者记录一个时代,历史感对我来说太大太空,我们都是普通人,没有人会被载入史册。所以对我来说,我所做的事情能够让我看到是真的帮到了别人,这就是我的新闻理想。”
钟令熙的声音很轻柔,张逢宁却觉得她在高声呐喊。他凝视着她,轻轻一笑:“嗯,我知道,妹妹之前也说过的。”他的指尖轻触她脸庞,小心翼翼,视若珍宝:“所以我很支持妹妹想做的事,也很喜欢妹妹坚持理想的样子。”
钟令熙一阵颤动,凑上去亲了亲他。即便是蜻蜓点水的吻,张逢宁也要将舌尖上残留的她的味道细品咽碎了才开口:“所以呢,她就不用担心,赚钱的事交给我。”
这倒是提醒了她。钟令熙问:“还有别的原因吗?”
“有也不是主要原因,”张逢宁坦然了许多,“我妈就是说现在媒体是夕阳行业嘛,她自己也知道单位效益不好。不过这也没什么,我一个人养家也够了。”
张逢宁真是时时刻刻都想把她当仙女一样放在玻璃罩子里,不让她受一点辛苦,也不让她挨一点风雨。钟令熙小声嘟囔:“可是哥哥说过想跟我一起努力呢。”
张逢宁笑了:“咱这一起努力又不是说一起赚钱,不是只有很富裕才能过得好的,有些人很有钱也不会生活,家里关系一塌糊涂。所以呢,我主外,妹妹主内,我负责赚钱给妹妹打理家庭。”
钟令熙快哭了,这是那个笨蛋张逢宁说出来的话吗:“哥哥什么时候开始这么想的。”
“最近吧,要开始跟妹妹生活之后,就慢慢开始想我们未来会是什么样子。”
“就没想过找一个投行的一起家庭年收入百万吗?”她承认她有些试探。
张逢宁嗤之以鼻:“那就根本没有生活了,那种家庭就只有工作,我也不觉得会有什么感情,投行离婚率那么高,赚那么多钱又怎样。”
“嗯哼,很多人觉得有很多钱没有感情更好啊,随便吃喝玩乐没有束缚。”
“那我不要,那对我没有意义,”张逢宁抱紧了她,好像怕她不见了似的,“我要我的妹妹,周末带妹妹去玩,一年出去旅游一两次,最好是能出国,这样就蛮好的。”
听起来如此简单的理想,他却愿为之奋斗终生。的确不过是一个朴实的理想,她却愿意奉献所有的浪漫。
钟令熙恍然想起与他相遇的第二天,梁可可告诉她:我们客家男人都很顾家!
那么,张逢宁是的。
两天后他们到范乐清家里吃晚饭,陈灵韵一早叫了火锅外卖,回家候着做准备。
过去的路上,钟令熙突然想起来问:“唉对了,阮思佳找的什么工作啊?也在深州吗?”
张逢宁答:“在菊厂。”
“呀,”钟令熙拉长尾音揶揄他,“早知道就接受菊厂的offer了是吧?”
张逢宁白了她一眼:“个鬼,人家有男朋友了。”
“真的啊?”
“我们学校计算机的,也在菊厂。”
钟令熙有一丝警觉:“你怎么知道?”
说起别人的八卦,张逢宁很亢奋:“因为他拿的年薪很高,被学校当做就业典范宣传,大家一说就都知道了。”
“多少钱啊?”
“我的两倍!”
“卧槽!”钟令熙笑弯了腰,激动地锤他胳膊,“恭喜姐姐贺喜姐姐,果然拜拜就拜拜,下一个更乖,哈哈哈哈哈……”
张逢宁也笑了,但是被钟令熙好笑到的。在损张逢宁这件事上,钟令熙从来都不遗余力。
范乐清和陈灵韵租的房子和周敏如夫妇差不多大,他们两人分担5000多的租金,压力倒是比张逢宁一个人小了不少。
张逢宁问到买房意向,范乐清也不隐瞒,他们家里的支持没有张逢宁那么多,两个人还得努力两三年。张逢宁适时鼓励道:“我范总这实力,三年轻松年薪百万。”
钟令熙对他都有点刮目相看了,才上了三天班这小嘴叭叭的这么会说话了。
范乐清忽然把话头对准了钟令熙:“令熙是不是明年毕业了?有想考公务员吗?”
这话问得猝不及防,张逢宁一时没反应,钟令熙答:“也考一下吧,反正也是明年考,今年先准备广电的。”
“想考要尽早准备,不容易的。”钟令熙正纳闷范乐清怎么会说这个,他便又接着说:“灵韵考了两年了。”
噢,原来如此。钟令熙在范乐清眼底探出了失望,而陈灵韵的无奈也很明显。
忽然,张逢宁的手探过来抓住了钟令熙的。她回头,张逢宁冲她一笑:“咱们搞定电视台有精力再考,没有就算了。”他接着看向陈灵韵:“范嫂加油,深州不容易的,慢慢来会考上的。”
陈灵韵报以一笑:“好。”
屁大点地方的福田,去哪走回家都不算太远。饭后两人散步回家,钟令熙又使劲夸:“哥哥今晚也太棒了吧!”
张逢宁无奈了:“你都夸了好多遍了。”
“是真的太棒了!”钟令熙崇拜地望着他,“我的笨蛋哥哥长大了。”
“那当然了,不然要怎么保护我的臭妹妹。”张逢宁从来不放过顺杆爬的机会。
钟令熙仔细回想:“我感觉范总好像很希望灵韵考。”
“嗯,他说过,她现在工作比较忙,待遇也不稳定。”
“可是范总不是赚得比你还多嘛。”
张逢宁知道这番措辞对挚友不利,斟酌之后才说:“追求不同吧。”
有人追求荣华富贵,有人追求功名地位,而他追求有她的小确幸,这就够了。
钟令熙毫不吝啬地对张逢宁说:“哥哥真的太棒太棒了。”
早上7:45,蜡笔小新闹铃准时喊他们起床,钟令熙翻身时已经看到张逢宁捞过手机关闹钟,她赶紧钻进他怀里,享受最后五分钟的缠绵。7:50,哆啦a梦闹铃响起,他们才不得不起床。
一想到这样的日子又只剩下了几天,钟令熙就难受得想哭。
美好的是这个周末,她又可以跟他完成一件“想和哥哥做的事”——拍一套情侣写真。掌镜的是杜雨桐,她的拍摄作业一向全院第一,杨雯自荐修后期,不过嘛钟令熙当然更想自己操刀。
虽然在自己家里更有意义,但钟令熙实在做不到让张逢宁那个哆啦a梦入镜这么唯美的写真,于是租了个纯白色系的民宿。
主题就三个字:大、尺、度。钟令熙给张逢宁准备了一件纯白t恤,她则是穿白色吊带睡裙。一旁怼着一个人和一个镜头,张逢宁完全放不开,整个人木讷又僵硬,钟令熙干脆找来一条领带将他的眼睛蒙上,这一下,反倒将画面变得更加欲火重重。
为了不让张逢宁感觉到有人盯着,杜雨桐尽量噤声,他任由钟令熙在自己身上缠绕、压制、拥抱,完全不知道镜头里演绎得多么欲不能罢。
杜雨桐实在忍不住了:“我好羡慕你啊张逢宁……能有这样的女朋友……”
休息期间,张逢宁看了一眼相机,脸刷一下红了:“这……要发出去他们不得爆炸了。”
“嗯哼,”钟令熙妩媚地冲他眨眼,“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赴京前夜,钟令熙低落地帮张逢宁收拾行李。一起生活了多时,她已全然熟悉他需要的一切用品,他偏爱的所有衣服。
“公司安排了酒店,两人一间自愿分配,我就跟林迪一起住。”张逢宁告诉她。
林迪是今年跟他一同入职的应届生,男生熟得快,一周时间俩人已称兄道弟。钟令熙放心地冲他一笑:“那就好。”
东西都收拾好了,关箱上锁,钟令熙却蹲着不起。张逢宁缓缓将她拉进自己怀里,看着她委屈的小脸,恨不得把她装进口袋,走哪带哪。
“等我从京州回来,我就带妹妹去看房子,”张逢宁确切地告诉她,“好好看看我们未来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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