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静了,钟令熙也跟着一愣,李慧最先反应过来:“啊!你就是熙熙男朋友啊!”

    张逢宁注视着钟令熙一笑,引来现场一阵起哄。同事们更是认真打量他,有人说:“这么帅吗?”

    张逢宁刚打了球本就脸红,这么一听,更傻了:“也没有很帅吧……”

    钟令熙十分习惯地拆台:“不要当真,这就跟穗州大马路上有人喊你靓仔一个意思。”

    “哈哈哈哈……”同事笑声一片,“没有啦,是实话。”

    李慧把话筒递给钟令熙,她缓缓走到张逢宁跟前。他一身汗味,潮红的脸颊上挂着汗珠,额前头发被浸湿结成束,一双眼睛坚毅而自信,让他看起来神采飞扬,就像劲烈而湛蓝的夏日,让人忘却了这一天还是阴霾凛冬。

    所有人期待地注目着,钟令熙一阵准备,尝试让自己自然一些,可嘴一张她就凝固了,哥哥的呼唤已是本能,她一时间发不出别的音。她稍作调整,这才开口:“同学你好,我是人民日报记者,我们在做一个开学季的宣传片,请问可以采访你一下吗?”

    张逢宁也竭力表演跟她不熟:“可以啊。”

    这场面过于好笑,团队同事们都忍俊不禁。打好招呼,钟令熙又卡机了,对他熟悉得他身上哪里有一颗痣她都记得,她无法正常地思考需要问什么。钟令熙无奈地问同事:“要问什么来着?”

    在场一片爆笑,有人把提纲拿了过来,钟令熙看了一眼才恢复记忆,重新举起话筒,清清嗓子,问道:“你先简单做一下自我介绍,就是学院、年级之类的。”

    张逢宁很快准备好,神情放松了许多:“大家好,我是光华管理学院的硕士研究生,今年六月即将毕业,这是我在京大的最后一个学期。”

    “看你乒乓球打得不错,你是很喜欢打乒乓球吗?平时运动的频率是怎样的?”

    “我从六岁就开始打乒乓球,是国家二级运动员。平时也有打篮球,之前是学院篮球队的,今年毕业就退役了,在学校的话基本上每天都会来打一下,大概两个小时。”

    同事们一阵惊呼,老师却不得不上前喊停,好笑地说:“熙熙啊,你一点都不惊讶也没有赞扬的意思,看起来早就知道了跟演的一样……对不起你好像确实在演。”

    “哈哈哈哈哈……”大家都忍不住笑了。

    老师又说:“而且你这眼神也太深情了,咱这主旋律宣传片一下变感情访谈了。”

    “哈哈哈哈哈……”更为热烈的一阵爆笑。

    钟令熙无奈扶额:“我这演技真的不行,我真就啥都知道了都没意识到哪里会惊讶……还是换慧慧来吧。”

    李慧有点不好意思,调整好状态才上前,与张逢宁重新问答。她接着问他运动的意义,以及新学期的期望与打算,张逢宁的状态渐入佳境:“我觉得运动对于我是一种爱好,也是一种态度,不仅锻炼我的专注力,让我保持良好的精神状态,更加有力量地投入学习生活,也让我交到了很多好朋友,见识到了很多学习之外的世界……这是我在学校的最后一个学期,我会好好珍惜和老师同学的相处时间,也希望能够圆满毕业,不负青春,不负燕园时光。”

    在场掌声雷动,老师忍不住夸:“行啊,你男朋友这么会说话啊。”

    连钟令熙都不住惊诧,她根本没想到张逢宁会如此从容。张逢宁轻轻一笑:“就她中午说要来采访嘛,我就稍微准备了一下。”

    “什么鬼!”钟令熙惊叫道,“让你躲着你还偷偷准备!”

    大家都笑了:“什么嘛!干嘛要躲!”

    最后,老师提出要拍摄一段张逢宁打球的镜头,钟令熙有些意外,老师笑言:“球打得好长得帅又是你男朋友,肯定给镜头啊,别人就没这出了。”

    跟张逢宁对垒的同学都笑了:“还能碰上这种事啊,我都被他完虐一下午了。”

    老师亲自掌镜,一场对垒开始。球场上的张逢宁专注凝神,潇洒快意,气势如虹,不久前的一天,钟令熙也是来此看他打球,他认真起来英俊得迷人,惹她心头小鹿乱撞。

    对面的同学又是不敌,张逢宁出尽了风头,拍摄顺利结束。

    张逢宁问钟令熙接着去哪,老师发话了:“要不要跟着我们一起啊?”

    张逢宁眼睛一亮:“真的?可以跟吗?”

    “给你女朋友扛设备,我们就缺男的。”

    “好啊好啊。”张逢宁二话不说丢了球拍,屁颠屁颠跟在钟令熙身后。

    有了他跟着,同学们一路欢笑,走路都没往大衣里缩了。这一路,张逢宁第一次见到了工作中的钟令熙,采访对象换了别人,她不再别扭,恢复得亲切从容,敏捷得体。与钟令熙看张逢宁打球一样,他也被如此认真的她吸引住了。

    学校诸多,基本是一校一镜。常规来说,他们会多采几个素材择优,但一个张逢宁就让老师直接拍了板:“还能有比这更合适的吗?”

    片子制作完成已过了两天,播出排到了下周,刚好就在钟令熙离职前一天。视频里,钟令熙作为开场出镜,镜头一切便到了京大乒乓球馆,张逢宁挥斥方遒的模样。

    张逢宁第一时间发了朋友圈,还专门发给了父母。他不常和父母打字聊天,通常直接打电话,对话里没什么钟令熙的痕迹,她一直都只有听张逢宁转述他父母的看法,这还是她第一次亲眼看见张逢宁母亲说:小钟真有气质,清晰流利,比你老妈强多了。

    钟令熙心尖颤动,原来亲眼见到男朋友的妈妈赞扬自己,是如此幸福。

    张逢宁正要一如既往顺杆爬地回“你也不看看谁媳妇”,钟令熙制止了他,笑言:“换成:媳妇和老妈一样棒。”

    张逢宁照做,果不其然,妈妈很快回:记者老妈没教会你说话,媳妇倒是教会了。

    “诶,”张逢宁欢喜地看向钟令熙,“她说媳妇倒是教会了。”

    钟令熙已经傻掉了。天哪,他妈妈说媳妇。她想起来张逢宁的名字由父母结合,忽然想问:“阿姨叫什么名字啊?”

    “施宁。”

    “那叔叔嘞?”

    “张卫,保卫的卫。”

    钟令熙跟着又问:“你什么时候毕业典礼?”

    “七月初吧,”张逢宁挑眉道,“怎么了,急着见公公婆婆吗?”

    “什么嘛。”钟令熙羞赧地锤了他一下。虽然紧张羞怯,但这一刻钟令熙不得不承认,她的确很想早点见到他的父母,早一点确定他们的地久天长。

    签证已办理妥当,出发时间在钟令熙实习结束的三天后。他们把行李收拾打包,多余的东西寄回深州,清空了屋子,最后一晚就住在机场附近的酒店。

    最后一刻,钟令熙调侃道:“打开窗子通通风,不然人家一来就会知道,这对小情侣一天天的就干龌龊之事。”

    张逢宁在笑:“她居然说我们在干龌龊之事。”

    “嗯?那不然是什么?”

    正在收拾杂物的张逢宁把脑袋凑过来亲了亲她:“我喜欢对她做龌龊之事。”

    逼仄的二十平米清空之后,倒还显得宽敞不少。这隆冬里的三个月与去年夏天的三个月仿佛对称一般,那时她写论文准备毕业,张逢宁每天实习;这次轮到张逢宁写论文准备毕业,她每天实习。

    这间二十平米的屋子和这个冬天,记录了他们被庇护的学生时代最后的无忧,等到下一次他们这样拥有一间两个人的屋子,就要变成自食其力的张逢宁和钟令熙了。

    提着最大的行李箱,张逢宁牵着心爱的女孩的手,开始了人生中最后一场毕业旅行。这一年结束之后,他们将会无比庆幸这一年选择出国毕业旅行,抓住了全世界最后的自由。

    清早在酒店吃了豆浆油条包子饺子,便赶往已是人山人海的国际航班航站楼。最后来到登机口,钟令熙观察了一圈,悄悄对张逢宁说:“哥哥,那边站在那里那个女生,是日本人。”

    张逢宁顺着看过去,一番端详并无察觉:“怎么看出来的?”

    “东亚三国人明明就很好区分嘛。”

    “……是吗?”

    “就是那个长相,很明显典型日本人嘛,还有神态就比较收敛。”

    张逢宁一脸迷惑,实在从那些黑皮肤黑头发黑眼睛的面孔里揪不出半点区别。钟令熙跟他说不清楚,打赌道:“不信咱仔细盯一下她的护照。”

    果不其然,登机时,女生掏出了一本封面印着一朵大菊花的护照。张逢宁崇拜地看着钟令熙:“还真的是啊。”

    钟令熙拉着他的手去排队:“哥哥,你要变成哑巴了。”

    “为什么?”

    “因为你的英语即将失效,在东京这种大城市还好,北海道这些小地方,你说英语他们就要挠后脑勺,诶……啊……阿巴阿巴。”

    张逢宁用力攥紧她的手:“让我赶紧抓住我妹妹。”

    北海道已过雪季,见不到渡边博子奔跑呐喊的那片雪山,他们乘船出海,在这个北半球唯一的虎鲸观测点见到了成群的虎鲸。

    张逢宁当了一天的哑巴之后,开始委屈了:“完蛋,我好像变成了傻瓜。”

    “你本来就是傻瓜。”

    “那就变成了文盲,这个人看起来好像没有文化,什么都不会了,”他快哭了,“京大可能不会给我发毕业证了。”

    钟令熙逗他:“那我要是跟日本人合伙拐卖你,你咋办?”

    “应该……会察觉吧,还有一些汉字。”

    “那要是我先拿走你的眼镜再拐卖你呢?”

    “……完蛋。”

    钟令熙笑得肚子疼。

    北海道的行程安排了一天半,次日傍晚他们乘飞机到大阪,走入樱花全盛时节的粉白世界。吉野山的樱花漫山遍野,源氏寺的绣球花斑斓明艳,环球影城的霍格沃茨没有想象中壮观,但毕业多年的鹰院女孩令熙钟总算拥有了第一根魔杖。

    遗憾的是,童年不曾出现过哈利·波特的张逢宁无法理解她的万分激动:“我没有看过……”

    “哼,回去带你一起看。”钟令熙下了指令。

    来到京都,仿佛回到江户时代。钟令熙给自己和张逢宁都租了浴衣,踏着木屐穿梭在堆满低矮木楼的大街小巷。舍弃了伏见稻荷大社的千本鸟居,钟令熙牵张逢宁的手去爬贵船神社的长长阶梯,因为——“这里是求姻缘最灵的地方。”钟令熙如此告诉他。

    张逢宁傻乎乎说:“啊?可是我们不用求姻缘啊。”

    “笨蛋,你就不用求白头偕老天长地久了是吧。”

    听她这么一说,一向不爱走路的张逢宁气宇轩昂地沿着那排延绵不尽的红木灯笼冲了上去。

    行程过半,下一站是张逢宁期待已久的镰仓。在这里,他们实现了钟令熙关于哥哥的第99件事——想和哥哥一起去看海边的日出。风和日丽的下午,坐着电车穿过海岸,来到《灌篮高手》里散发初恋味道的电车路口。

    钟令熙特意穿了一身学院风,站在警戒栏那头,张逢宁在这头,两人对着彼此按下快门。两张照片拼接之后发了朋友圈——张逢宁:我的晴子;钟令熙:我的流川枫。从此,他们启用了新的情侣头像。

    最后乘jr电车前往东京,看着延绵不断的高楼大厦,张逢宁说:“总算有点资本主义国家的样子了,感觉好像就东京看起来像大城市。”

    钟令熙笑言:“事实上也真就只有东京是大城市。”

    “我好喜欢听妹妹说日语。”

    “为什么?”

    “就,感觉很可爱,很像动漫里的人,”张逢宁仔细对比,“说中文的话,感觉比较端庄低沉一点。”

    钟令熙抱住他的胳膊轻轻晃,奶乎乎道:“お兄じゃん(哥哥)——”

    “天哪,”张逢宁整个人酥了,“就是这个样子。”

    奥运五环和tokyo2020贴满了东京的大街小巷,钟令熙告诉张逢宁:“我打算明年毕业陪我妈来看奥运会,看女排。”

    “想看就看吗?门票多少?”

    “最贵的决赛三千多——当然了得进决赛。但是门票要抽签,抽不中就要拼手速买,我一直有在关注报名抽签的时间。”

    张逢宁立刻就说:“那我也去抢票,请你和阿姨一起看乒乓球!”

    “乒乓球倒是便宜一点,2000左右。”

    “反正从明年开始,我就是一个有工资的人了。”

    钟令熙不忘奚落:“也是一个有房贷的人了。”

    张逢宁咧开的嘴瞬间收拢,撒娇地嘟囔:“那反正也要随便带妹妹去玩。”

    到达下榻酒店时间已不早,他们出门寻摸点宵夜吃,却发现几乎所有店铺都即将打烊。钟令熙纳闷道:“本来以为小城市关门早,没想到东京也没有夜生活。”

    张逢宁说:“感觉全世界就中国有夜市。”

    他们只好钻进便利店里买点吃的。似乎是之前不太注意,张逢宁在书架上见到了大尺度的杂志封面后颇为震惊:“这……”

    “哦我都忘了,这在日本是合法销售的,”钟令熙冲他挤眉,“想不想去买几张小片,秋叶原一整条街都卖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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