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令熙回了头,继续往前走,脸色没有一丝好转。张逢宁低着头,一时难言。路边出现一家一点点,张逢宁开了口:“我想去买杯茶醒醒酒。”
“好。”他们到店里买了杯四季春茶,继续往酒店走。
地方不算近,怎么也还要走二十分钟。钟令熙一直沉默,她不想跳过也不想大度,就这么等着。等了很久,才听见张逢宁叹气:“我本来是不想告诉你的……”
钟令熙问:“何远什么时候找你说的?”
“上周有一天他来深州出差,就找我出来打球吃饭,”张逢宁说,“那天你说很累睡得很早,我们就没打电话,就没跟你说,本来第二天想告诉你,可是他说了那些话我又不想说了。”
“嗯?”
张逢宁三缄其口,哼哼唧唧了一阵,还是说:“哎呀反正他说的不对嘛,他今天开始应该不这么想了。”
“让我猜一下,”钟令熙若有所思,“学历不够,又不是发达地区出身,家境普通……还有什么能说的?”
“……就这些。”
“那你怎么说?”
张逢宁还是坦白了:“我就说你很好嘛,他就说女生都会对你好的。我说我没有遇到过比妹妹好的女孩子,他说我以后肯定能找到的……然后还说什么’你都不知道,媒体圈很乱的,她以后要是被潜规则你怎么办’……”
“呵?”钟令熙一声讪笑,这话离谱得让她的音调也飞离了五线谱,“绝了绝了,太绝了……”
张逢宁转回头看她,却看到她在歪着脖子笑,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模样,好久才说:“我确认一下……他是不是喜欢你啊?”
“什么鬼……”
“不是,我理解不了,他是个男的啊,怎么会有一个男的千方百计拆散男同学和他女朋友啊?”钟令熙的表情震惊得夸张,“这么努力地反驳推翻你所有的话,给你洗脑,还找了这么离谱的理由……是个女的我都能理解,不就是绿茶婊吗,但是……何远?”钟令熙一脸的“地铁老人看手机”。
张逢宁一时无言,钟令熙开始好奇了:“他女朋友都很牛吗?”
“他就是要求比较高吧,非得找top2,也很挑,有个签了中金的师姐喜欢他,他也没接受。”
“这个师姐如果喜欢你,你接受吗?”
“……不接受。”
“为什么?”
“我也认识,接触过,性格不太好,也不够好看。”
“所以啊,”钟令熙又是一声讥笑,“那你岂不也是一样有要求,有什么了不起的。”
“哎……他也比较渣吧,”笨蛋直男张逢宁从没嚼人舌根,说起来略有犹豫,“之前有女朋友的时候去美国交换,在那边也找了个女朋友。”
“这样啊……”钟令熙不紧不慢,好笑得声调都歪了,“那你怎么说?”
“我就有点无语,没说什么了,”张逢宁抓紧了钟令熙的手,转头看着她,“反正我也没在意他说的,也不想让妹妹知道,但是今天还是免不了有点担心。”
钟令熙面无表情地看了张逢宁一会儿,突然手上发力迫使他止步,张逢宁一个回身,她就跳起来勾住他的脖子,用力地吻他。张逢宁搂紧她的腰,吻得过分火热。
没一会儿钟令熙就断掉了,她在笑:“你的眼镜好讨厌哦,硌到我了。”
张逢宁的额头与钟令熙相抵,轻轻揉蹭着她,又在撒娇:“没有人比我妹妹好。”
“哼,”钟令熙转过身,气呼呼地大步往前走,“我不喜欢何远。”
张逢宁跟上来抓住她的手:“他是渣男。”
“媒体圈乱,我拜托他出去问问,是个人都知道金融圈最乱。他想考博是吧?我衷心祝愿他考不上,我谢他。”
张逢宁由着她骂,只好在一边赔笑。突然他惊喜地说道:“但是范总跟周帆很喜欢妹妹,都说妹妹非常好。”
“那很正常。”钟令熙习以为常。
“她好自信,”张逢宁看着她笑,“我好喜欢她自信。”
回到酒店,钟令熙先去洗澡。张逢宁出来的时候,看到屋里只留了一盏壁灯,钟令熙背对着他卧在床的一头,细长的胳膊露在被子外,他没戴眼镜看不清,以为她……他的心猛地一震,呼吸也跟着紧张了。
钟令熙的生日之后,张逢宁没再假惺惺地穿那件京大文化衫睡觉,他把身上的水珠擦净,便上了床,慢慢靠近她。近了才看到,其实她穿了件吊带睡衣,锁骨与直角肩勾勒分明。
张逢宁的手从她的肩头滑落,扣住她的手,嘴唇也低到她耳边:“什么时候有这件睡衣的?”
钟令熙睁了眼,抬头看他:“一直就有。”
张逢宁听懂了,一直就有,只是不到时候不在他面前穿。那夜的生日,让他们的亲密升级了太多。酒精作祟,他一秒都不再等。
情浓之时,钟令熙忽然唤:“哥哥……”
“嗯?”张逢宁在她颈窝里回应。
“我好冷……”
“那我调一下空调。”
“别走……”钟令熙抱紧了他,“这样就够了。”
张逢宁将她紧密包围,严丝合缝地将自己的体温传递给她。钟令熙这才恍觉,他的身体好像一直都是这么热乎乎的,好奇怪,男孩子的身体永远都是热乎乎的。
忽然间,钟令熙闻到空气里弥漫着一股不寻常的味道。很快,张逢宁便放开她躺下来,闭着眼睛喘气。直到他的呼吸平静下来,钟令熙才攒足勇气,主动对他说:“你……要不要去换个裤子?”
张逢宁猛然睁眼。然后他笑了下,说:“要。”
张逢宁翻身起来,钟令熙的目光没敢跟过去。
浴室里一阵水流声过后,张逢宁就回来了,重新将钟令熙纳入怀抱。她又小声叫他:“哥哥。”
“嗯?”
“你……知道石楠花吗?”
“……知道。”
钟令熙浅笑一声:“以前一到石楠花开的季节,学校里就飘着一股很浓的味道,男生们就开始狂躁抱怨,但又不肯说为什么,我现在终于知道了……我刚才,闻到了石楠花的味道。”
张逢宁也笑了笑:“嗯。”
这个夜晚,钟令熙问了张逢宁很多问题,原以为他会害羞,没想到他很坦然。她又怎么会知道,这些男生间心知肚明的事,由女朋友开口问他,他有多么开心。
翌日先醒来的是钟令熙,知道张逢宁实习辛苦,她便让他继续睡个够。到了十点,张逢宁醒了,钟令熙问他要不要再多睡,他兴冲冲地说:“不要,我要带妹妹去逛学校。”
迫切地带对方去自己生活的地方,迫切地想告诉她一切自己的故事,也许只有异地的情侣才会懂得。
张逢宁先带钟令熙到学校食堂吃了饭,再带她好好闲逛观光。她说:“那,现在张逢宁吃完了午饭,要回宿舍了,怎么走?”
张逢宁笑了:“其实我一般骑车,不是很近,那我们就慢慢走回去。”
到了他的宿舍楼下,只可惜钟令熙没法上去,见识一下他如垃圾场般的宿舍。然后她又说:“现在要去上课了,怎么走哦?”
张逢宁终于明白,她在体验他日复一日的路线。张逢宁按照自己的习惯,牵着钟令熙的手慢慢踱步,走哪里去打球,走哪里去图书馆……没了,他的世界就这么简单。
逛完燕园,接着去了首财。沿着种满梧桐的校道往图书馆走,张逢宁告诉钟令熙:“我本科一点也没高中轻松,周末除了打球,偶尔和同学去骑行,就是去图书馆。”
钟令熙问:“周末去图书馆也会起很早吗?”
“那倒没有,睡到十点,吃个饭再去,下午会趴一个小时吧,学到闭馆。”
今天是周末,看着校园里牵着手来来往往的小同学,钟令熙笑问:“不谈恋爱,不会觉得孤独吗?”
“没有明显的感觉,你会吗?”
“倒也不会,但是看好朋友都有,也会有一段时间很想也有吧,”钟令熙又问,“有没有觉得应该跟不错的人试试,不是有一个你觉得还不错的找你嘛,一起保研那个?”
“不要,”张逢宁很快就说,“我不后悔,因为我现在才知道,跟心动的人在一起感觉这么好。”
钟令熙会心一笑,决定以后再也不问这样无聊的试探。她又何尝不是呢,将就和心动天差地别。她这才意识到,自己最初以为的顺其自然,其实是心动帮她做了选择。
钟令熙恍然一觉:“哥哥,你好像没有问过我为什么喜欢你。”
“这个……”张逢宁扬了扬嘴角,“我想以后再问。”
他想留着当做惊喜,她便依着他。
在京一周,待在酒店打滚缠绵的时间比外出游览的时间还长。钟令熙好几次忍不住想主动,可最终没有开口。她也很想知道,什么时候会等到他忍受不了的极限。
钟令熙买了从京州直接回家的机票,在父母的认知里,她还在和舍友一道毕业旅行之中。
临别前夜,他们爱慰至下半夜。还好张逢宁的行李箱还在,有充足的底裤可以换。
“哥哥,”钟令熙趴在张逢宁身上,轻轻唤,“暑假你要干嘛?”
“搞了好多银行笔试真题做,还要学cfa,准备考证。”张逢宁安静地抱着她。
钟令熙疑惑地抬头:“你还没考吗?我感觉我蛮多朋友大四或者研一就考了。”
“我这两年先考了cpa和司考,这两个证比较硬,其实已经有了这两个cfa就可有可无了,但是技多不压身嘛,准备起来也比较容易。”
没有概念的钟令熙轻轻“哦”了一声,张逢宁不满意了:“喂,你知不知道司考有多难,通过率没多少的,我又不是法学。”
“这我倒是知道,有听同学说。”
“那你知不知cpa有多难?”
“知道啊。”钟令熙一时不察,等她反应过来抬起头,张逢宁已经委屈巴巴地噘起嘴了,她赶紧哄:“好啦,我知道哥哥很棒啦!”
“这两个证就真的很硬,我感觉我实习简历能过很大原因都是这个,”张逢宁说,“研一暑假就没回家,国庆也没回,一直在学,我们班都没几个人有的。”
“他这么棒哦!”钟令熙用力地奖励了他一个亲亲。
张逢宁满意地扬起下巴,没一会儿又老实巴交道:“其实也没有,是因为别的同学都太强了,本科实习就能顶我硕士实习,那本科又拼不过别人,就只能多考点证。”
不卑不亢,全力以赴,这就是她心爱的笨蛋哥哥呀。
“知道了,”钟令熙爬起来对着张逢宁的眼睛,“我不躺了,我要像哥哥一样努力。”
“妹妹很努力了呀。”
“倒也没有,”钟令熙承认,“我很佛,去学校广播台做节目,去省台实习都是自己喜欢,学生会也是半年就退了没想竞争,很多同学想方设法加学分,尽量去做能评优评奖学金的事,我就无所谓,有机会参评我就报,没有我也不刻意搞。”
张逢宁也承认:“也蛮好的,我就有点野心吧。”
“我知道,我跟哥哥说过,男孩子有野心是好事。”
张逢宁眼底一亮:“当时后面还说,你蛮喜欢的——我想起来了,我当时就有点……被撩到了。”
“哥哥。”她又叫他。
“嗯?”
“读研之后我会更努力的。”钟令熙信心满满地冲他笑。
张逢宁认真凝视她,伸手撩起她散落的发:“妹妹已经很努力了,在我这里打满分。”
次日中午,张逢宁送钟令熙去机场。这一次,哭哭唧唧抱着不撒手的人变成了张逢宁,钟令熙淡定又唠叨地交代他:“好好学习,好好准备笔试。”
她又怎么会舍得,只是比起不舍,这个暑假的努力对他来说——对他们的未来太太重要。
“好,答应妹妹,”张逢宁紧抱着她没放手,“我一定会去深州的。”
钟令熙无言凝噎,只好轻轻“嗯”了一声。
飞机上,钟令熙一张张翻看这几天在京的照片,足足拍了几千张,她终于有了许许多多与张逢宁的合照,也有了许许多多他的照片。
一路修图,将近四个小时的飞行眨眼而过。一落地,钟令熙便看到了张逢宁的消息。是一张飞机划过蓝天的照片,机尾上印着她所乘航司标志,发送时间正是她的起飞时间。
天哪。钟令熙给张逢宁打了电话:“哥哥,我到了。”
“好,去高铁站转动车吗?”
“对……哥哥在哪里等着拍我的飞机的?”
“机场外面的高架桥上,出来发现那里可以看见起飞,就想等等。”
她已在哽咽:“好嘛。”
一阵沉默,张逢宁委屈巴巴地告诉她:“我刚从医院出来。”
钟令熙骤然紧张:“怎么了?”
“……湿疹。”
钟令熙刚想说大夏天在北方怎么会湿疹,转瞬意识到,他刚从那个四季潮湿的深州回来。她忍不住嘲笑:“我早跟你说了,你那个房间采光不好,要你注意,现在意识到阳光多重要了吧?”
张逢宁快哭了:“知道了嘛……”
“等等——你哪里湿疹啊?我怎么没看见?”钟令熙很是迷惑,她又不是没看完。
张逢宁难以启齿,好半天才说:“屁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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