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
大蟒蛇没扑到别人,就回头来吞留良。留良因没将剑带在身上,少了武器,空手与蟒蛇战了几合,觉得甚难对付,就左腾右跳,闪躲着寻找反击的机会。蟒蛇可能是刚吞下一个孩童,身躯沉重,在树干枝叶间飞穿一阵觉得疲累,就将后半身緾在树枝上想歇息一下。留良拔下束发的油木黑簪,瞅准时机,飞身而上,照着蟒蛇的七寸咽喉处剌去。蟒蛇饮痛发威,展身飞卷而来,将留良死死緾住。緾得留良胸痛气闭,头疼如箍,觉得眼珠子都要爆出来了。但他剌进蟒蛇七寸处的手却不松开。正这时,青扬已跑回客店将留良的长剑取来,他虽然没练过武,但关键时刻却有勇气智慧,来到树下,举剑向着蟒蛇肚腹狠狠剌去。蟒蛇疼得身子抖了一抖,趁它松动的一刹,留良将剌进它咽喉的簪子用尽仅有的一点力气搅动一下。蟒蛇的头晃动着,身子渐渐松软,最后“扑通”一声摔落地上。
留良得救了,他顾不得身软力疲,当即拔出蟒蛇身上的宝剑,划开它的肚腹,周家的发财果然就在里边。他抱起孩子,晃动着,喊叫着,见不行,又将他放在地上,按他的胸部,掐他的人中,青扬此时已将周嫂夫妇叫了过来,夫妻俩又是哭叫,又是给儿子喂豆汁,四个人忙乱了好一阵子,终于将发财叫醒。
次日,青扬找人用泥土将大槐树烧去半截的空洞填实,从此紫云镇再也没丢过孩子,面甄留良除蟒蛇救儿童的事迹,给紫云镇百姓留下了一桩长年赞颂的佳话。
留良听紫云镇的人说,令武山上聚集了一小股恶人贼寇,每到夜晚就下山四处打劫。抢粮抢财抢妇女,使得山下方圆左右十几个村庄深受其害。他想起紫晴昨日来时险些被掳之事,心里十分气恼,回到县衙就向县尊做了回报,并请命要带领捕快们前去剿匪。县尊对西山闹匪患的事早有耳闻,只是耽于县衙兵力不足,怕劳而无功,所以一直装聋作哑,如今见甄留良主动请缨,也不好推托,就发下令签,集中全部捕快、班头,总共有三十多人,让留良带着去剿匪。
留良不知山上情况,不敢盲目进攻。就让部下埋伏到山脚下的杂草丛中,用树枝隐蔽起来,打算等到夜间匪徒们下山时再一举歼灭。谁知等到翌日天亮,也不见土匪们的身影。原来土匪们布有暗哨,留良的人马开来,早被他们发现,他们当然就暂停了行动。
留良猜测到是自己的队伍暴露了,只怕匪徒们短期内不敢下山,可要带队伍返回县城,又不甘心,也觉脸面无光,想了想,就装作带队返回,走到城郊处,吩咐部下脱掉官衣,化整为零,三三两两地进山,约定黄昏时分在紫云镇会合,再见机行事。不料那帮匪徒甚是狡猾,为躲官兵,一连几晚都没行动。留良也只好通过青扬,将部下分散安排到乡亲们的家中等待时机。
这其间,紫晴家里又出了大事。年家看好了娶亲的日子,大张旗鼓地来送喜帖。由管家年喜带着一众家郎,抬着首饰、布匹、酒肉美食等物,喳喳呼呼地来到李家门外。李修文迎着接着,笑得满脸开花。送帖的人走后,他对紫晴母女说:“好日子定在四月初八,时间紧迫,你们该咋准备就抓紧准备吧,别到时弄得三齐两不齐,丢了祖宗的人不说,也叫年家小看咱。”紫晴母女如遭雷击,一时心烦意乱,都低头不语。
这晚紫晴哭了半夜。想起那个大嘴暴睛傻大粗黑的男人,她恶心得只想吐;再想想街坊四邻对年家的评论,更叫她不寒而栗,如果真逼着她嫁给这样的男人,她宁可去死……想到死,她的眼泪又串珠似的滴落下来。自己才十七岁啊,来到这人世间,虽然没享过什么福贵,生命中也遇到过一些美好的人和事,母亲,姥姥,姥爷,青扬表哥,大舅大妗……他们都喜欢自己,对自己很好,还有那紫云山和清溪河,那满山的野花,药材,成熟了的瓜果……这些人和事物的恩情她还都没有报答,特别是表哥青扬……他虽然没有明确向自己表白过什么,但他对自己的爱怜和深情厚谊是她毕生都会铭记在心的,而自己对他也是捧心掏肺的依恋。虽然表哥不得已在去岁年前成了亲,可即使让自己做他的小妾丫环自己也乐意……如今面临困境,她该指望谁呢?表哥吗?他一介文弱书生,纵然腹有诗书,口吐莲花,在财大气粗的年家面前,又能怎么样呢?除了表哥,还有谁会真心实意而又有能力救自己呢?……她想到了甄留良,他是武魁,有着一身的好武艺,是官府中人;从他在山贼手里救下自己,从他在紫云镇杀蟒蛇救儿童,她看出他是个急公好义侠肝义胆的英豪,但他和自己非亲非故,会为救自己而得罪年家吗?可除了他,身边再没有能解救危难的人了……紫晴想来想去,决定明日与母亲商量,去求甄家公子试上一试。
第二日,紫晴同环玉母女商量好要去求留良,可又不知留良在哪里。也不知甄家在何处。环玉到县衙去打听,看到县衙里冷冷清清,她站在角门外等了好久,才看到里面走出一个买菜的老者,迎上询问,老者告知县衙的人都去西山剿匪了。环玉无奈回到家里告知紫晴,母女俩只好心急如焚地等待下去。
再说留良与衙差们在紫云镇潜伏了五六日,都不见山贼们的动静,等得也是十分心急。到了第七日夜晚三更过后,打更的吴老汉急急忙忙地跑到客店向留良报信:“官爷,快,山贼在南边盛园村打劫了!听说一连抢了三家,还捅死一个寡妇……”
留良当即命更夫敲响乱锣,很快衙差们就跑来客店门口集合,留良简单说了几句,就一马当先,带领部下向南直扑盛园村。
盛园离紫云镇只有二三里地,不肖片刻功夫赶到。山贼们正劫掠到得意之处,冷不防官兵到来,匪首石天滚一声呼哨,集中喽啰与官兵对阵。可惜这帮贼子多是流氓懒汉,没几个会功夫的。留良率先冲上前厮杀,官兵们也奋勇无畏,村民们见官兵到来,也都长了胆量,青壮汉子们各拿棍棒也上前助阵。没过多久,匪徒们就被打死打伤一半。谁知匪首向一贼子一使眼色,那贼子跑向旁边麦场点起一堆火来,约有半柱香时刻,从村南飞马赶来一个彪形大汉,后跟二十几个匪徒,个个刀斧明亮,一来就围住了官兵。原来令武山的匪徒与驼峰岭上的匪徒是勾结好的,他们以燃火为号,遇危急互相支援,打劫来的财物也可共同分享。
本来是我众敌寡,胜利在望,如今战况反转,成了敌众我寡。留良看形势不利,部下也死伤五六个,一急之下,便仗剑直扑匪首石天滚,他要擒贼先擒王,只有治住匪首,才有可能扭转战局。石天滚因为身体肥胖笨重,再加又与官兵打斗半个时辰,力气不足,勉强同留良战了几个回合,就被留良一脚踹倒,跟着一剑剌穿了肚腹。驼峰岭匪首见状转身挥刀砍来,留良用剑格开刀锋,奋力迎战。这匪首身上有些功夫,刀刀都劈向留良要害。另有两个匪徒也围着留良痛下杀手。留良左挡右格,甚是被动,纵使剑花闪烁,一不留神,也被匪徒照左臂上砍了一斧,他强忍伤痛,一勒马头冲向麦场,佯装败逃,将匪首引出战阵,然后用剑挑起燃烧的麦草,甩向匪首,趁匪首躲闪的一刹那,飞身而起,挥剑扫向他的脖梗,匪首在马上晃了两晃,打了半个磨旋,侧身栽下马来。留良顾不得多看,翻身上马又冲回战阵。匪徒们见两个首领都倒地不起,早已乱了阵脚,呼哨一声,作鸟兽散。
此时天已微明,留良命部下协同村民打扫战场,检查伤亡情况,驼峰岭匪首已死,令武山匪首石天滚重伤,两地匪徒伤亡十九个,其余都逃散了,官兵也死伤了十几个。留良命部下抬上石天滚,搀扶着伤员,暂回紫云镇休息一日,第三天他又带领官兵到令武山和驼峰岭清除了匪徒们的老巢,此后多年西山再没匪患了。
第六回
甄留良剿匪凯旋而归,不但让西山百姓从此过上了安稳日子,也去了县尊的一块心病。县尊命令在全县张贴榜文,宣扬表彰他和众衙差的功劳,并给与了丰厚的奖赏,还给衙差们放了三天假让其休息,则给留良十天假让他回家养伤。
眼看年家娶亲的日子逼近,找不到留良,紫晴母女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有心到紫云镇躲避,又恐给孟家带去灾难。无计可施,紫晴已暗暗做好了自裁的准备,打算一上轿就用剪刀铰开手腕上的脉管,这样等轿子抬到年家,让他们得到的是一具尸体,喜事变丧事,给年家找一场晦气。这是紫晴能报复年宝的唯一方法。
四月初八这天,阴霾的天空飘洒着蒙蒙细雨。李修文早早起床,喝足了酒,提起了精神,将自己的脸面清理一番,找一件新衣换上,连早饭都顾不得吃,就站在门外等待年家娶亲的人马到来。
紫晴本来不想装扮自己,但想想,总算来世上一趟,走也要走得体面光鲜,就特的叫阿娘为自己梳头插花,又找出最喜欢的衣裳,穿戴得齐齐整整,打扮得漂漂亮亮,坐等着花轿到来。
环玉见紫晴不再抗拒,也不再悲切,还以为她想通了,愿意了,心里既疑惑又宽慰。可就在年家抬着花轿吹吹打打来到门外之时,紫晴临出闺房的一刹,抓起剪刀藏在了袖中,环玉才明白了女儿的心思。她去夺剪刀,紫晴死活不给,母女俩争争夺夺,紫晴无奈,就狠狠推了母亲一把,快速地走出门去。
环玉急得眼泪婆娑,她怎能看着自己的宝贝女儿去送死,她不顾一切地追出去紧紧拉住女儿的衣裙不放,一直拉到花轿边,任凭帮着迎新人的丫头婆子们怎样拉扯劝解都不松手。
一旁骑在马上的年宝见此光景,以为是紫晴母亲不同意女儿嫁给自己,这可叫他大大的不高兴了。他年宝想做的事,谁敢阻挡?他年宝相中的人,谁敢不爽爽快快地送入怀抱?他自认为娶李家闺女是给李家天大的脸面,眼前这女人竟敢不让我的新娘上轿,真是给脸不要脸,活腻了吧!管你什么岳翁丈母娘,看我不送你们即刻去上西天!他滚身下马,上前两步,左手一拉环玉,右手照她脸上“啪啪”就是两个嘴巴。打得环玉一个列趄,扑倒在地。但她仍不罢手,翻身起来仍去阻止紫晴上轿。
紫晴见母亲惨遭年宝毒打,又惊又气,忙去搀扶母亲。年宝却抱住她硬往花轿里塞。环玉发疯般的扑上去撕扯年宝,年宝气极,放开紫晴,狠狠一脚踹倒环玉,还不解气,又上前照环玉的胸口跺了两脚。李修文过来劝解,也被年宝推倒在地上。
紫晴见母亲躺地上一动不动,就扑过去哭喊着揺动着,可环玉再无声息。见母亲已亡故,紫晴痛不欲生地大哭:“母亲,阿娘呀……”
年宝可不管人死人活,一把拉起紫晴又要往轿子里塞。
一边看热闹的邻居们看不上了,都纷纷议论:“这年家真是无法无天了!”
“简直比土匪强盗都恶!……”
“造孽呀!造孽!……”
这时,一威壮男子冲到轿前,一把拉开紫晴,对年宝质问道:“你这是娶亲还是抢劫?!”
这男子正是甄留良。原来他窝在家中养了几天伤,觉得烦闷,心中思思念念想见紫晴,就悠哉游哉的来到了李家门口。看到一众人闹闹哄哄,不知是出了什么事。他挤进人群,看到一丑恶汉子强娶紫晴,而紫晴母亲又死死拉住女儿不放,他就想过去干涉。还没等他上前,那恶汉就将紫晴的父母打倒。他胸中的火苗“腾”的一下燃了起来,抢上去拉过紫晴,怒喝年宝。
年宝看到竟然有人来找他的麻烦,冒珠眼瞪得比牛眼都大,骂道:“你是从哪块地里钻出来的土鳖?滚那远远的去!”
留良冷笑一声:“青天白日,抢劫民女,打死人命,古夏县就没王法了吗?!”
“什么王法张法,我年家从不管这个!今天谁敢坏我的好事,本大爷就敢要他的命!”年宝说着就去抢拉紫晴。
留良以身护住紫晴说:“今天这事我管定了,你想要我的命,那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年宝作恶惯了,认为今天碰到的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青瓜蛋子,根本没放在心上,大手一摆,招呼家丁们:“上!给我灭了他!”七八个来娶亲的家丁闻声如狼似虎地扑上来要揍留良。留良一个飞身扫堂腿,将家丁扫倒了三四个,落地后转身一把揪住年宝的衣领,五指并拢,单手化刀,狠狠照年宝的脖梗上砍去,这一掌是致命的,不是恨极怒极,他一般是不会用的。家丁们看主子吃亏,又蜂涌着扑上来。留良只好将年宝狠狠一甩,甩出去一丈开外,恰恰摔在一棵树桩上,当即脑浆崩出,血流如注。家丁们见主子摔倒,都急赶过去施救。留良趁机拉起紫晴向西跑了百多步,拐进一条胡同,消失不见。
年家的老主子年旺金正在院子里的树下逗鸟玩,一家丁跑进来说“大爷被人打死了”,年旺金根本不信这是真的。可当花轿抬进门,他掀开轿帘,看到的果真是儿子的尸体时,惊痛得一下懵了。缓了缓,他才一把拉住家丁问其原故,等家丁将事情经过说明,他当即怒不可遏,对管家吩咐一句:“给你大爷办好丧事!”就带领四个家丁奔李家而去。
年旺金来到李家门口,看到围观的人已散去,只有李修文呆呆地守着妻子的死尸哭泣。他一把抓住李修文喝问:“人呢?打死我儿子的凶手那里去了?!”
半醉半醒的李修文痴痴地摇摇头。
年旺金气得扇了他一个耳光,吩咐家丁:“将房子给我点了!”家丁们闻声掏出火媒吹燃,纷纷扔上紫晴家的住房,三间草屋轰的一声,燃起熊熊大火。年旺金呼喝一声:“走!”带领家丁到县衙告状去了。
不多时李家宅院就化为一片废墟。李修文像个木头人一样看着自家房屋被烧毁,好久后,忽然发出一阵惨笑:“哈,哈,好,真好,这下好了,哈哈哈……”他这是疯了。
再说留良将紫晴拉回自己家中,紫晴想起母亲暴尸家门口,挣扎着要返回家去。留良劝慰说:“你现在回去就是送死,放心,我会叫两个衙中朋友去替你阿娘收尸,好好安葬。”然后给家人交待:“这是个苦命的姑娘,家中遭遇横祸,只能暂住在咱家,你们要替我好好的照看她。”说罢竟自到县衙去投案。
年旺金到县衙找到县尊,说一通,闹一通,县尊正要发签捉拿凶犯,甄留良就主动来自首,承认年宝是被他误伤致死,并慷慨激昂地详细叙说了事情的经过。县尊是个明白人,当下吩咐衙差将留良收监拘押,并与年旺金约定三天后请三老来共同审案。
年旺金气不过,一心要寻找李紫晴为儿子报仇。他命家丁在李家方圆左右挨家挨户搜索了一日,都没寻见紫晴的踪影。后来从邻居处打听到紫晴在紫云镇有家亲戚,紫晴往年经常去那里住,他第二日就带家丁直奔紫云镇,找到孟先生的医馆,前前后后搜查一遍,还是没找到紫晴。他授意家丁砸坏医馆招牌,捣毀药柜和装药的坛坛罐罐,但看到门楣上的“丙寅文魁”匾额,总算有些收敛,没有对孟家人动粗。
再说紫晴住在甄家,想到母亲惨死,父亲不知怎么样了,又挂念留良去投案一直没归,忧心如焚,不吃不喝,只是哭泣。甄家二老都是善良厚道人,遵照儿子的叮嘱,对紫晴百般劝解安慰,都不凑效。留良的妹妹留平本是个不省事的,看到紫晴总是哭哭啼啼,给她端饭不吃,端茶不喝,夜里哭泣得让她睡不安稳,心里很不耐烦。她就黑丧着脸指责道:“你就这么哭下去?有用吗?你死了娘难过,咋就没想想我们?一没亲二没故,我哥为救你惹下天大祸事,押在监牢里还不知是死是活。你住在我家,当祖宗吗?我们一家人都伺候不住你,凭什么?……”一番话说得紫晴羞愧难当,她想当即离开甄家,可想想又无处可去,再仔细想想,觉得留平的话虽然难听,却也不是没有道理。她止住哭泣,寄人篱下,只好忍气吞声,想到也不能白吃白住,就主动到厨房帮着做饭,帮留平洗衣晒被,打扫院子。
第三天早饭罢,留平支使紫晴:“我哥的衣裳被褥平时都是我浆洗的,以后就由你收拾吧。”
当紫晴走进留良的卧房,看到床帏中挂着的一排荷包、香囊时,她一下子惊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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