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狼从医院出来,揉着上过好几次药的左脸,愤愤道:“两次被同一个人打成狗熊……等着,很快我就会让他暴露秘密。”
大狼忽然止步,看向三狼,“老三,你去暗中细查这个人的身份。我总觉得,除了龙门还有别的事。你不觉得,他看起来神神秘秘?”
三狼腿抖,“老大,别啊,你没听到那魔鬼前几天怎么威胁我们的?”
“懦夫!”大狼将三狼推到一旁,“他敢报复我?他还不知道我父亲是谁。”
“我也不知道……”
大狼眯起眼睛,边走边回忆,自言自语:“当时我说错了?那武笛不是母夜叉?浓眉瘦脸,还有马甲线,世上最丑女……”
这话三狼就接不上了。
要说17级校花丑,还真的说不出口。三狼自己是中国人,审美就武笛这种清秀英气的。
事实上,是大狼从来不觉得任何一个女孩好看。不仅因中日审美有区别,主要还因为,大狼无法识美。一直以来,他对美和丑都有阴影。
三狼早就察觉到这个,于是一路上左一句右一句地试探,终于,让大狼暴露出了自己的童年秘密——
‘仇美’。
原来大狼小时候因长相受过太多语言暴力,就是自那时起误会了“真正的善良是带刺的”这句话,还以为用拳头反击世界才是善举。这理解能力差不多是地狱级别。
三狼咳嗽一下,对着大狼那张犹如凹凸不平红砖头的脸说:“其、其实,老大,你也不丑,只要不凑近细看……”
“滚——”
从噩梦中醒来的清晨,武笛对这一天预感不好。
她起床迅速洗漱好,离开宿舍,出了t大校门,沿着马路走。
在废巷附近,她路过一片还在建设中就歇工的公园林子,听见里面传来打斗的声音。
武笛听得懂那种动静。
几乎是条件反射的一个动作,她撑手跳进藩篱内。
乌云天,阴森森的林子里,绿叶刮过,树下几个人影对峙。
长发老乞丐席坐在地。
两米外,大狼与二狼一人靠着一棵树,俯看着老乞丐。三狼躲在树上。
“是你撺掇那狗崽子篡权?”老乞丐轻飘飘瞥大狼一眼。
“呸!老头子,你路上堵我们,就为讲这个?你年纪太大,不等几年就入土,早点交出位置来对大家都好。小乞丐接手后,可以与我地下唐门合作,联手把帮派做大做强……”
老乞丐神色微变,语气仍轻描淡写:
“年轻人,你知不知武林人士最忌讳乱管闲事?本丐帮的事,算是家事,你这样犯了忌讳。”
大狼一支烟抽完,没耐心了,烟头朝老乞丐砸去,“给你老脸,你不要,想今天入土?”
烟头被拐杖弹飞去树上,砸中三狼的领口,烫得人嗷嗷叫。
老乞丐撑着拐杖站起来。
已是近六十岁的老人,起身却不用双手扶地,拐杖做摆设,实际是全凭脚掌力量站直。
而脸上还贴着纱布的大狼,步子后缩,眼神暗示二狼先上去看看。二狼大步就走了过去,二话不说出了拳,一拳头砸到瞬间闪出的拐杖——哦不,也许应该称打狗棒。二狼收手“嘶嘶”叫,不停甩手,脸都憋红,再冲上去,企图一脚踢飞老家伙。谁知那棒子像是灵活的鞭子,一下绕到他小腿背面,嗒,直接给他敲跪在地。
老乞丐站在原地,目前为止,脚下还没挪过位置。
大狼“嘶啦”扯掉自己的t恤,活动筋骨,上前指着对方鼻子,“老头,单方用武器不公平!”
老乞丐扔了拐杖,“好,我用拳。”
武笛以为,老乞丐除了乞讨的本职,兼职就只是做书贩子,没想到,还是个武林高手。
“龙家拳,看招。”
武笛站在树下,接下来两分钟,目瞪口呆。
老乞丐会的拳法腿法,是她见过最多的,刚才长棍也运用自如,不知还有什么是他不会的。这简直就是武笛崇拜的武者样子,无所不会,随机应变,想必年轻时实力更是傲视天地。
大狼和二狼叠地上痛嚎时,武笛忽然记起老乞丐卖给她的那本书:《咏春拳》。哇,现在回想,其实这个名字很大胆,竟直接以一种拳法命名。市面上其他书都是《叶系咏春拳第99种新解》、《一天教会你咏春拳的三种方法》、《咏春旧事》、《咏春拳最后的故事第五部》……
能直接以拳法命名,不是傻子就是高手,搞不好那书是他自己写的。
此时,武笛的手机铃声响起来,在林间格外突兀。
一众人盯过来。
“你在哪里?”阿植在电话里问。
武笛报出了自己所在的位置。电话那头犹豫片刻,便跟她说:“我刚出g大南门,要一起去喂阿灰吗?上次……我们没去成。”
“喂阿灰?好啊。”这里离南门很近,步行两分钟,旁边有地铁站。
挂了电话,武笛看大狼爬起来冲她贼嘻嘻笑着。
“还喂猫呢?不知哪天那猫就要给人杀了炒菜吃,哈哈!”
武笛咬紧牙关,表面不动声色,脚却在瞬间分开站立,手腕上青筋凸起。
大狼马上挪位让步,“我告诉你,有时间教训我,不如多观察一下身边的危险人物,搞不好哪天出事,都没人给你收尸……”
武笛皱眉,“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什么?”大狼勾起嘴角,挺直背,开始踱步,“我说没用,你要亲眼看见才明白。你身边,可有人是龙门的人。行内都知道,龙门行事诡异、手段狠辣,向来没人能争他们的生意……”
“胡说八道,啰哩巴嗦。”武笛没耐心,转身就要走,但还没靠近白色藩篱笆墙,大狼又放大音量喊——
“我想起一件有趣的事。”
武笛翻个白眼,回头。
大狼还要说下去,三狼拉了拉他袖子,但不管用,“你以为,那晚救你的阿z是什么人?我告诉你,那个人跟龙门混的,背景复杂。想想看,他总是在暗中潜伏,你就没怀疑过他究竟是什么人?说不定,你现实中认识那个人,或者说,他就是平时跟在你身后的某个人……”
大狼叽里呱啦说一堆,武笛转身就准备越出藩篱——
公园的白藩篱是一道风景线,绿竹粉刷成纯白色,高有一米二,上面缠满有序的爬山虎,绿白相间,偶然点缀一些小野花。但野花是没有香气的,倒是脚下枯萎的薄荷散发出微弱而冰冰凉凉的味道。此刻,一个人站在藩篱外。
正植一动不动,阴暗的天色下,树影更是罩住脸上神情。
武笛见他到了,眼睛一亮,原本第一反应是喊他名字打招呼,可嘴巴微张,忽而浑身僵硬。
……身后的人。
瞬息间,武笛耳边响起了正妈妈说的那些话。
如浪潮此起彼伏的记忆碎片,齿轮状嵌合起来。她忽然记起阿植的饮食习惯,再联想到他浑身的肌肉线条和精瘦的身板,一瞬间,心中有山脉渐次崩塌。
过去种种——
在台阶上失足的时候……
无比有力、迅疾的力量,以手掌拖住了她的后背,环抱住她,单手揽她转了两圈,稳稳落在石坛边缘。她从一堆乱发中找回自己的视线,松了口气,与此同时,腰间的力量消失了。
在仓库与小偷打斗的时候……
她坐在暗光下,他站在黑暗中。她只感觉到含混的脸部轮廓,看不清他的脸,心里默念着,过来,再靠近一步,过来,一点点就好,站在窗边的暗光下,也许就能看清脸……
发现他练有的腹肌的时候……
已经落地的尘埃们,在寂静之中,又重新飞舞起来,旋转、上升,渐渐汇聚成肉眼不可见的风暴。片刻过后,他咬牙答:“是。”
那么多细节,覆盖在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相处的年华里,如同总也照不进冰川深处的阳光。少年平静冷淡的双眸,幽如潭水,她从未看穿过这潭水之底。
风中,武笛乌黑的长发被吹乱,切碎了视野。
她看着面前的人。
这个她从前说着要守护的人……他神色复杂,靠过来一点,好像要说什么。
而她不觉后退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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