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顾问一天找了技术好多茬,虐的大家死去活来。说按照目前的进度想赶上时间表交付产品,基本上百日做梦,骂人还夹着英文,暗戳戳地使坏,欺负他们听不懂。

    唯独就漏了路知非,似乎是听说他生病了的缘故。

    看小朋友瑟瑟发抖的样子,路知非摆摆手,“这两份餐没动过,你带回去做宵夜吧,辛苦了,早点回家。“

    小朋友激动地道谢,抱起餐盒夺门而出,不敢久留,小会议室的空调开得太足,头皮发凉。

    江楠辰一时无言,眯起眼,上上下下打量了路知非一番,还是黑,瘦,但有一种明显开过刃的锋芒。

    路知非难得骂了句脏话,程序又写错了。

    捱到八点多,也没看见江楠辰回来,路知非悻悻地收了电脑,准备回家,经过茶水间的时候看见老板和陈辉蹲在里面吸烟,似乎在聊江楠辰的八卦,立刻竖起耳朵听着。

    “那顾问以前是t大的。”陈辉记起来了,他看过江楠辰的简历。

    “欸,那不是你校友。”

    “人家去了a国,听说念了两个硕士学位,要不你去攀攀校友。”

    老板笑笑,吐了一个烟圈出来,“你以为他就是靠学历?”

    “哦?”

    “我和胡经理聊了几句,说这个顾问被lp的女儿看上了,他们是研究生同学,很可能毕业就结婚了。”

    lp(有限合伙人)才是投资公司背后真正的金主,投资链条的顶端。

    “哦,到底还是自家人才放心啊。”陈辉唏嘘。

    说着,老板发现了门口的路知非,“嗳,你还不回家,明天还得九点半前来公司。”

    路知非勉强地说了句知道了,脚步踉跄地往外走去。

    背后,老板笑了笑,“其实他长得真不错,找个富家女也能一步登天,少奋斗十几年了。”

    陈辉吸了一口烟,“他啊,应该不会选这条路。”

    路知非当然没听见他们讨论自己,脑子一片雪花马赛克,江楠辰居然要结婚了,他竟然选了这条路?!

    回到家,路母在灯下等他,才发现路知飞也被叫回来了。

    “妈说有话要和我们说。”趁着路母去洗手间的空隙,路知飞贴到弟弟耳朵边,“你又干什么事了?”

    路知非嫌弃地躲开了,别过头,“为什么是我干了什么?”

    “因为妈说要等你回来,要是骂我,就不用等你回来了。”

    路知非没什么心情和他开怼,缓缓地垂下眼,“可能就是和我们说说话吧。”

    “你怎么了?”脸又贴了上来。

    有一个敏锐的双胞胎兄弟也不是什么好事,路知非强打着精神,“最近公司忙,加班加的脑子有点笨。”

    路知飞摸摸他的头,“可怜了,本来也有点笨。”

    能这么开玩笑,就说明路知飞已经振作起来了,路知非龇牙笑笑,没有应他。

    路母走了出来,手里拿了两个房本,两兄弟互望一眼,感觉不太妙。

    “大飞,小非。”路母坐下来,“我认真和你们兄弟俩说,你们听好,先别打断我。”

    俩孩子乖乖地点头,像小时候一样。

    “我仔细想过了,我这个病,其实就是拖时间,我不想浪费时间在治疗上了,我打算回老家,和你们几个姨一起生活,我的命,老天定就好。”

    “不行。”兄弟俩异口同声地反对。

    “妈,”路知非先开口,“上一次检查的结果很好,您只要继续吃药,继续复查……”

    “小非,你买的药,两万一盒。”路母打断他,“我找吴主任问了,这还是药价,不包括运费什么的。”

    路知非愣住了,他和江楠辰分手之后,查到了这个药的名字名,盯着美金价格算了好几次,一咬牙找了海外的代购。贵是贵了一点,但是如果能救妈妈,他可以拼命工作来换。

    “妈,我和非一起,没关系的。”路知飞开口道。

    “你们理解错了我的意思。”路母叹了口气,“不是药价的问题,是我觉得不需要。命这个东西,是有天数的,就好像你们爸爸,老老实实本本分分,老天说要收了他回去,重新转世,也就是一刹那的事,我不想把最后的时间都浪费在医院里,我想过几天安生的日子。”

    复查的次数多了,结识了很多病友和家属,癌症晚期的情况路母了解得很清楚了。

    路知非咬住嘴唇,“可是……”

    “小非,命是妈妈自己的,能让妈妈做主吗?”路母笑了笑,极温柔的,像小时候抱着兄弟俩去动物园。

    路知非转过头,看向路知飞,他轻叹道,“妈,你想好了吗?你走了,我们兄弟俩就没妈了。”

    一句话,路母和路知非的泪光婆娑,路母哽咽着,“当时你们爸爸走得早,你们俩受苦了,现在你们都成年了,可以去追求自己的幸福了,妈妈,妈妈可能会有些遗憾,但妈妈不后悔。”

    路知非摇头,“我不能接受。”

    路母叹息,“我已经决定了,这两个房子,你们兄弟俩一人一个,老房子大一些,但是旧了,新房子有些小,你们自己选。”

    两个儿子齐齐地摇头,“我们不要。”

    “我猜到了,所以我写好了遗嘱。”无奈地,放下了房本,小面馆她打算盘给其他人。

    “妈!”

    “妈,你!”

    路母站起身,把两个孩子拥在怀里,“你们长大了,妈妈老了,各安天命吧。”语气郑重,让他俩无力反驳。

    晚上,兄弟俩躺在上下铺,上铺的路知飞问,“那药那么贵,你怎么不早说?”

    “我……”路知非闭上眼,他之前也不知道啊。一盒药两万,一个月光吃药就需要四万,一年就是四十八万。

    江楠辰居然什么都不说,花了那么多钱帮他买药。

    “要不我们把房子卖了,给妈治病。”路知飞坐了起来,房本还留在客厅的桌上。

    “妈不同意。”路母早就防着他俩会做这个打算,特意在遗嘱里写了,房子在她过世后才能过户交易。

    “那怎么办?”路知飞从上铺探下头,眼巴巴地看着满脸倦容的弟弟,“要不拖一阵子吧,也可能妈慢慢就想开了。”

    路知非默默不语。

    结果第二天一早,路母就收拾好行李,趁着俩孩子没起床,出门赶去了汽车站。等路知非被闹钟吵醒的时候,才发现路母已经走了。

    “我去找妈。”路知飞急了。

    “等等,”他叹了口气,“让妈回去住几天,也许被其他人劝劝就回心转意了。”

    “真的?”路知飞看着他,眼中充满了期许,路知非愣住了,这是第一次自己说话的口气像个哥哥。

    “嗯。”他用力点头,坚定地。

    早上被这件事一耽误,路知非出门就晚了,本想打车去公司,一看预计到达时间比步行还慢,干脆甩开步子,在马路上狂奔猛冲。

    住得近这点好,总能依靠双腿计算出最快到达时间。

    九点二十八分冲到了公司楼下,然后发现等电梯已经来不及了,扭头走进了楼梯口,呼哧呼哧爬了十二楼。

    拖着腿到公司门口,一看时间,九点三十五,他只能在心里祈祷,江楠辰这个守时狂魔今天能不能出门被花瓶砸一下脑门。

    可能老天爷真的听见了他的祷告,路知非走进办公室的时候,发现那道熟悉的身影确实没出现在任何一个地方,连厕所都没人。

    老板办公室里也是静悄悄的。

    喘着大气走回到座位,陈辉摇摇头,“你早上跑马拉松了?”

    “我、是不是、迟到了?”话说得断断续续。

    “嗯,迟了五分钟,奖金泡汤了。”陈辉笑话他,嘴角咧得老大。

    “他们……”路知非的眼睛转了转,“他们没来,还是走了?”

    “不知道,”陈辉老实地,“好像说江顾问有些私事要处理,今天下午才来公司,我们也是来了才知道的,哦,老板陪投资经理喝早茶去了。”

    路知非瘫在椅子上,累死他了。

    中午午休结束,两点整,江楠辰出现在办公室里,继续在会议室抓人提问题。

    路知非还是像前一天那样逃过了魔爪,四周被江楠辰虐过的程序员纷纷投来羡慕嫉妒的目光。

    “你和他,是朋友吧?”陈辉问,怎么看起来和谁欠谁了钱似地。

    “不算吧,就是认识。”路知非瞟了一眼会议室的玻璃,江楠辰明显比昨天焦躁了很多,而且……他皱起眉,一贯有洁癖的江楠辰竟然没有换衣服,穿的还是昨天那身。

    路知非低下头,觉得自己真好笑,就算知道江楠辰八成和其他人睡了一晚,又关他什么事。

    没有安排加班,做完手上的事路知非就下班了,走过会议室的时候,不自觉地往里看了一眼。

    隔着玻璃,两人的眼神撞在了一起。

    路知非没有躲开目光,灿然一笑,做了一个再见的手势。再见了,江顾问,我下班了。

    江楠辰平静的视线中不带一丝温度,低下头继续工作。

    路知非心想,这就算正式见面分手啦,以后不管江楠辰是嫁人还是娶人,都和他路知非没有一点关系了。

    因为他看见了,江楠辰放在桌上的西装口袋旁,滚出了一个小巧的绒面首饰盒,大小刚好可以装下一个戒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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